第56章 第 56 章(1 / 1)

法兴寺年代久远,路上青石板上却丁点儿青苔也没长,来来往往人数众多,硬生生将台阶都走得有些光滑。

关明溪也觉得这副身子吃力,几人走走停停,愣是走了快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上了山腰,徐六娘嘴里念叨着:“心诚可鉴。”

容纯公主倒了一半身子在采香肩上,想着多久没遭这种罪了,还是得常常出来走走才行。

有小沙弥前来领路,徐六娘走在前头,让侍女给了不少香火钱。

徐六娘今日主要是为肚里孩儿祈福,毕竟是成婚两年来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所以她要跟着小沙弥去听师父们念课。

关明溪倒想站在半山腰看看下头的风景,便直言不去了,而李兰瑶自然是要跟紧她的。

徐六娘便嘱咐她们别走远了,午时在斋堂再见,她带着自己的侍女便随着小沙弥消失在几人眼中。

关明溪和李兰瑶去大佛堂里拜了三支香,磕了三个响头。

法兴寺下头有一大片竹林,挨着便是冬小麦和一些萝卜,是山下的农户所种。

李兰瑶感到新奇,便问了一句:“咱们宫里的菜都是这里来的么?”

“兴许是。”

两人吹了一会儿风便冻得有些受不住,关明溪也怕公主染了风寒,于是让巧儿去寻小沙弥,有无厢房能够歇一歇。

香客太多,关明溪也拿不准是否能有厢房歇脚。

倒是在殿内等候时,遇上了刚上山的吴凤音,吴凤音见着关明溪还想讥讽几句,李兰瑶站在那里,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

“公主在此等人?”

“嗯。”李兰瑶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吴凤音也不恼,她向来以体贴示人。

“殿内开着大门,外头风大,公主不如去厢房里等着。”

她见李兰瑶狐疑望着她,又道:“爹娘常来法兴寺,香火钱给过不少,后山特意留了一间厢房给我们吃茶。”

朝□□勋世家确实会这样做,关明溪在奉恩侯府时也知晓一二,吴凤音这话也做不得假。

李兰瑶要是亮出公主身份,自然也会有为皇室而留的厢房,只是她今日没打算声张。

李兰瑶望了一眼关明溪,似是在等她下决定,恰好这时小沙弥赶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施主,后山寻常的厢房已满,其他都有贵客定下。”

吴凤音勾了勾嘴角:“姑娘们随我去吧!”

关明溪不甚在意,为了逞一时之快,吹坏了身子不值得,李兰瑶见她微不可闻地点头,便也应下了。

吴凤音身边的侍女这会儿也偃旗息鼓,不敢拿鼻孔瞧人。

亮了定国公家中的身份牌子,小沙弥便急忙将众人引去了后山。

李兰瑶带来的侍卫寸步不敢离,吴凤音也带了许多侍女、侍从,却是都留在了外殿。

巧儿还不知道路上发生的事,这时有了避风的屋子,也顾不得问起。

吴凤音自诩八面玲珑,她倒也确实当得起“大家闺秀”,自从关明溪从侯府走后,京中但凡提起贵女,便是她吴凤音之名。

所以这会儿虽然公主在侧不敢造次,可暗中挤兑她还是有那份心情的。

坐定后,让侍女跟着小沙弥去拿茶水来,吴凤音便提了一句:“我听闻明溪很会泡茶?”

她唤“明溪”,在容纯面前故作亲昵。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关明溪神色淡然,听出了她话里贬低的意思,也不恼。

连巧儿也听出来她话里带话,皱紧了眉心。

吴凤音继续道:“我整日里忙着读书作画,稍有一点儿空闲,娘亲便要叫我去学中馈。”

她说着拿衣袖半掩着唇:“我记得是叫瑞和楼?改日有了功夫倒想让明溪替我做上几道菜。”

当初的天之骄女又如何,还不是沦到要给她做菜、泡茶的地步。

“瑞和楼大门日日敞着,哪日来都随你。”关明溪懒得和她演那番“姐姐妹妹”的游戏。

吴凤音吃了个瘪也没打算住口,以为关明溪是在回避,说到兴头上:“是了,瑞和楼在京中谁人不知?就连善王也常去的地方。”

李兰瑶倏地开口:“够了!”

吴凤音这才后知后觉,提了不该提的。

关明溪看她这模样轻笑一声,声音轻轻柔柔:“我从前听闻,定国公的小女效仿勾栏女子,去王府堵了几次王爷,次次都扑了个空,姑娘倒是说说此事真假?”

都是多久的事了,那时官家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京中这样干的女子可不少。

吴凤音毕竟是闺中姑娘,虽然这事她也真的做过,可乍一听关明溪当着下人的面说出来,这会儿也臊红了脸。

又拿眼睛去看李兰瑶,可人家没打算帮着她说话,冷了脸坐着。

侍女端了茶水来,吴凤音为了缓解不自在,起身接过放在桌子上倒茶。

她这样的身份,倒的茶自然也是给公主倒的,采香替容纯接过后,她便道:“先给二娘。”

吴凤音眼睁睁看着她亲自倒的茶水,让关明溪下了肚,气得眼珠子都险些瞪了出来。

关明溪恍若未闻,还道这茶香得很,十成十是新茶。

冬日里困顿,李兰瑶捧着热茶都想打盹,偏偏吴凤音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关明溪。

她又换上了那副无害的笑脸:“明溪,可有拜过菩萨?”

“自然是拜过了。”

吴凤音顿了顿:“那便好,让菩萨保佑你才是。我听说那人流放途中被人救走了?”

她说完又觉不对,急忙掩了口:“也不知是真是假,我随口一说罢了。”

被流放的,又同关明溪有关系,除了关子茹还会有谁。

吴凤音此举不过是为了膈应关明溪,换句话说,关子茹是被关明溪“害”得入了牢里,还落得个流放下场。

要真是逃了,关子茹第一个便是要找关明溪算账。

关明溪想听听她知晓些什么,便道:“不知,说来听听?”

李兰瑶得了眼色,也小声附和道:“本公主也不知。”

吴凤音最喜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一个是当朝最受宠的九公主,一个是跌落凡尘的名门之女,这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

于是她便压低了声音:“我听爹爹提起的,关子茹跑了,官家气得不行,说是骂得关侯爷大气儿都不敢出。”

她瞪着眼睛,生怕两人不信,又道:“官家没空搭理一个罪女,将气撒到关侯爷头上便没再管。”

“再如何,也是恶意伤人的罪人,怎能说不管就不管?”关明溪缓慢道,有些不敢置信的意思。

“不说官家案上的折子有多少,光是皇城司的察子密报,官家便忙得脚不沾地。”

吴凤音说着抖了抖衣衫:“公主难道不知,京中近来有金人出没,之前善王还遇了险。”

关明溪倒没想到她知晓这样多,便又问道:“金人?派了侍卫去抓便是。”

“呵呵,你倒是说得轻巧,还是脱离这朝廷太久,金人为非作歹野心极大,还不是想将咱们……”

吴凤音将到喉咙的话都咽了回去,吃了一口茶才敢对上容纯的眼,好在容纯并未觉得有所冒犯。

关明溪也慢慢呷了一口茶水,杯盖碰着杯口轻轻摩擦着:“姑娘恐怕是在说笑。”

要是换了别人,兴许吴凤音能听出来这是在故意激她,可这是关明溪,她一直视作攀比对象说的话。

“你还不信?那我便告诉你,官家现在属意我为善王妃的人选,而我爹也得了风向一个劲儿的倒向善王,为的便是那金人。”吴凤音越说越得意,像是善王妃的头衔唾手可得,不日便要成婚一般。

她这话,莫说容纯不明白其中缘由,便是关明溪也当场怔愣,前因后果根本连不到一起去。

定国公不必关侯爷,沉稳不少,也深得管家的心。

当年要是没有关明溪,兴许这善王妃的赐婚,还真会落在吴凤音的头上。

关明溪伸头超前探了探,声音放得极低:“姑娘的意思是……定国公也站在善王身后。”

吴凤音也压了压嗓子:“金人作乱,你当为何?天子脚下都敢如此猖狂,你以为……”

“是康王?”

吴凤音眸子忽地缩了缩,伸出食指指着关明溪的额头,颤颤巍巍道:“你……你如何得知?”

定国公坚定支持善王一派时,便唤了小女吴凤音在书房,将其中缘由同她细细说了一番,嘱咐她定要拿想下王妃之位。

吴凤音对李衡辞本就有心,只是前几月听说他对又朝官家请旨,那份心思也歇了不少,这下被定国公一说,心中被熄灭的火苗又熊熊燃烧起来。

想她被关明溪压了这么些年,也不知到底是哪里差了一截,事事都不如关明溪,这会儿有了爹爹撑腰,腰杆都硬了许多。

康王勾结金人,若是查出来了,他身后党羽没一个逃得过;若是没查出来,明眼人也知道,李衡辞不会善罢甘休。

定国公无意间得知此事时,在厢房内枯坐了一夜,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博弈总有输赢,康王和善王势不两立。

吴凤音算不得多嘴,这话藏了许久,从未和他人提起,今日遇到关明溪昏了头脑,这下吓得冷汗涔涔。

屋外传来脚步声,几人止了话头。

听得外头小沙弥说话:“施主可是徐娘子的家人?徐娘子方才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