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河谷的战事刚刚平定,漠北又骚扰不断,好在河谷经过顾安平的镇压之后匪首已被斩首,对于剩下的灾民,墨栢也听从了墨君昊的意见,对其进行安抚,这才能让朝廷集中精力来对付漠北的事情。
大臣们纷纷指出,此时不是迎战的最好时机,这个时候漠北真是好时节,兵强马壮,粮草充足,若是天瑾这个时候迎战,便正好中了他们的圈套。
墨栢道:“那我们就任那些贼寇如此欺负?他们不住骚扰,我们便视而不见吗?”
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私底下小声议论了一番,其中一个人站了出来,道:“臣以为朝中刚刚抽调兵力应对河谷一站,此时战事刚刚结束,正是修整的时机,那漠北蛮子一定是看准了这个机会才趁虚而入,而且天瑾刚刚遭逢天灾,粮草不丰,若是现在便迎接漠北一役,臣恐胜算不大。”
出列进言的是个谏官,说话不怎么中听,可句句都踩在点子上,这些谏官平日里便这样百无禁忌,只要是他们心里边想的,嘴上就敢怎么说,从来也不会顾忌天子的颜面,而皇上偏偏还不能杀谏官,这似乎就像是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样,无论他说的话如何惹你生气,你若是杀了谏官,便好似说明你不是个明君一般。
所以尽管此时墨栢有立刻将这个人拖下去喂狗的想法,也只能忍耐着,道:“那依爱卿怎么看。”
墨栢看了魏高杰一眼,道:“魏爱卿有什么看法?”
魏高杰此时当然是巴不得天瑾越乱越好,忙道:“臣自然是极力主战,那漠北宵小都已经打到咱们家门上了,咱们若是不给他迎头一击,他便当我们好欺负。”
魏高杰是个粗人,说话不讲究什么章法,他是武将,闻着战争的味道就觉得兴奋,而且他觉得那帮文官前怕狼后怕虎的,目前的天瑾的局势远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
此时有一人出列,拱手道:“臣倒是有一个想法。”
墨栢被底下的人吵得焦头烂额,挥挥手,道:“准了准了,快说。”
“天瑾自古是礼仪之邦,而且如今的形势确实对我们不利,若是我们勉力一战,或许会取得胜利,但是定会造成国库亏空,既然如此,强攻不如巧取,若是采用和亲的方法先安抚下漠北人的野心,然后再待时机成熟,我们挥师而上,自然能够事半功倍。”
这似乎是个好主意,此言一出,有许多大臣纷纷附议。
但墨栢的头却更痛了,若是和亲的话必然要出一个公主前去,可墨家的公主却只有醉阳一个,而这却只是缓兵之计,这个送过去的公主只是暂时拖延麻痹漠北人,有朝一日他们还是要打回去的。
那这个被送去和亲的公主便只能被夹在两国之间,痛苦挣扎,甚至于漠北往一怒之下还会杀了和亲公主。
不,这万万使不得。
墨栢长叹一声,道:“今日退朝吧,让朕好好想想。”
这条计谋没有被提出的时候还好,可是一旦提了出来,便终日萦绕在墨栢的脑子里不肯散去。
墨栢在上书房里待了一会儿,便去了景泰宫,太后见墨栢过来,十分高兴,道:“你整日里忙于政事,今个儿怎么有闲暇来看看哀家了。”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来,快坐。”
墨栢给太后请了安,便在围子床上坐了下来,神色有些沉重。
太后将一旁伺候的丫鬟给打发了下去,道:“皇上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不是因为漠北的事情?”
墨栢抵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此时他的双眸微微一瞬,似乎有所异动。
太后虽然身居后宫,可是对前堂之事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若真的只是顾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很可能早就被人剔除出去了。
墨栢道:“儿的确是为此忧心,眼下有人提议通过和亲的方法来暂缓战事,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家子嗣衰微,这也一直是太后心头的一块心病,先皇倒是有不少的女儿,可是如今年纪都大了,尽数嫁了人。眼下还留在身边的就只剩下醉阳了。
太后叹息一声,醉阳是一直在她身边养大的,如同亲女,醉阳也早早就到了出嫁的年龄,可是跟顾安平闹的那一出,让她至今都待字闺中,如今这个方法只能说是眼下对天瑾最有利的了。
墨栢道:“可是醉阳……儿的意思是不如随便找个人,封赏为公主,然后再嫁到漠北去。”
太后摇头道:“你以为漠北人真的就如同传言中的是些蛮子,什么都不知道吗,如今天瑾只有一位醉阳公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嫁到漠北去的不是醉阳,难道他们不会起疑,不会猜得出嫁过去的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墨栢沉默了,理智上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是这样的没错,可醉阳是他们一直放在手里娇宠着长大的,而如今这情形就好像是推她进入火坑一样,和亲可以暂时稳定局面,然而若是等到战事再起,醉阳又该如何自处?
太后快速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墨栢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便在这寂寂无声中对立而坐。
良久,太后开口道:“皇上,醉阳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虽然也舍不得,可她到底还是我们天瑾的公主,她从小锦衣玉食,哀家自认没有让她受过半点委屈,一直也都是由着她的性子,而今,也是该到了让她回报的时候了。”
墨栢听到太后说出这样的话来,略微有些怔愣,他一直以为说服醉阳远嫁,最难过的其实是太后这一关,可是没有想到太后竟然比他还要决绝,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
墨栢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找时间同醉阳谈谈吧。”
醉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命运,她被叫到宫中,跪在希徳殿三尺见方的白玉瓷砖上,低头盯着自己袍子的一角,而墨栢则坐在高高的主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些曾经说过会护她一辈子的人,这些对她宠爱有加的人,全都在一夜之间变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