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梅不禁笑了笑，心想在这王府中混差事也是不容易的，整日里提心吊胆，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走错一步，丢了饭碗是小事，若是丢了脑袋可就全完了。

想来这个张大夫能在府上待这么多年，其中也是有他的缘由的。

素梅叹了口气，便朝着遗珠小苑的方向走去，她对柴房的路已经十分熟悉，还特意找到了一条小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就穿行到柴房中。

这个时间正是准备晚膳的时候，各个院子里的人都在忙着，偶尔有几个人在路上也是行色匆匆，她遇到了熟人就大方地打声招呼，倒是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素梅想起柴房里的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其实第二天的时候她就去过，给少年送饭，本来她还担心少年单薄的身子撑不过去，可是等到她去的时候，发现少年已经能挣扎着起身了，他爬在灶台边，伸手去够台子上剩下的半碗水，可是试了几次度没有成功，最后只好奋力地撑起身子打算站起来。

他身后的伤刚刚才包扎好，哪里能经得起他这么折腾，少年呻吟一声便要摔倒，素梅那时候也不知道字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头，扔下手中的东西就一步上去扶住了少年。

少年没有摔倒，惊讶之下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有些尴尬，低下头去，声音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他晓得这便是昨天迷迷糊糊中见到的那个女子，那天夜里她走之后，自己便混沌地梦了她一晚上。

少年不敢抬头去看她。

素梅却低头打量起少年来，他人醒过来竟比睡着还灵动几分，素梅这才发现他一双眼睛竟似是女娃娃一般，水灵灵的，不好意思地望过来的似乎，竟然还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怯。

素梅觉得有趣。

“你还没有吃饭吧，我给你带东西来吃了。”素梅将准备好的粟米糕递了过去，因为白日里怕招摇，素梅没有办法待些好点的吃食，只能在怀里偷偷藏了一块米糕。

少年结过来，上面还带着素梅暖暖的体温，粟米的香气飘出来，仿佛还夹杂着些不一样的味道。少年咽了下口水，却并不吃，只是将东西擎在手里。

“怎么了？”素梅问道。

少年想了想，纠结着小小声地说道：“我渴……”

素梅噗地一下笑出来，他在笑少年女儿般的扭捏，“你要什么说就是，也怪我，忘了生病的人是最离不开水的，只是昨天你的伤势太吓人了，我走的匆忙，却忘记给你准备了。”

素梅起身从外边的井里打来水，放到灶台上烧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望着炉火，谁也没有说话，待到锅中的腾起蒸汽的时候，素梅舀了水凉好递给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将水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才抹抹嘴，眼睛始终注视在碗边，道：“我叫乐生。”

“乐生？这个名字倒是不错，你知道我是谁哇？”素梅笑嘻嘻地卖关子。

她本来是想看少年窘迫的模样，他苍白的脸上会瞬间显出一抹绯红，微微垂下头，不敢看他，那模样怪有趣的，可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并没有难倒少年，少年点点头，道：“我知道。”

素梅“咦”了一声，来了兴致，道：“你真的知道，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有见过你。”

“素梅姐姐是卓姨娘身边的人，而我只是个粗使小厮，没有见过很正常。”乐生的睫毛抖动了下，素梅猜想他应该是眨了眨眼睛，只是他的头垂的太低了，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素梅嘟起嘴吧来讲：“你同人说话不要总是低着头，我都不晓得你在同我说话，头抬起来。”

少年的双肩抖动了一下，大约是因为窘迫，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听了素梅的话，将头慢慢抬起来，却仍是不敢直视素梅的脸，只好将目光别开到旁的地方去。

素梅瞧着他浑身上下被自己包扎成这个怪样子，唯有脸蛋还是白白净净的，觉得自己的手艺实在是太令人堪忧了，道：“你趴下，我带了药膏来，给你换药。”

少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仿佛熟透了的虾子一般，好像都能呼呼地冒出热气，“不、不用了，我皮糙肉厚的，已经好很多的。”

素梅道：“你放心我的手艺，是我家姨娘亲传的，不会弄疼你的。”

少年开始挣扎着往后退，脑袋不停地摇摆，“使不得，使不得。”

素梅拗不过他，她站在原地叉腰看着在地上毛毛虫一样蠕动的少年，觉得还是昨天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比较乖巧，于是她将药膏仍给他，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等下天黑之后，我会让人来照料你的，只是你得记得这次你能活下来是托了谁的福，以后千万不可忘本才是。”

少年没去看她，可是隔着背影，素梅却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嗯”，像是承诺一般。

素梅摇摇头，觉得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否能靠得住。

今日再次走在这条小路上，素梅到是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明明已经委托给了小坠子接着去照顾他，可是她却还是不放心的想过去看看，或许是少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让她想起了上次围场狩猎的时候王爷带回来的那只小鹿吧。也是同他这样，明明生活在这么纷杂危险的世上，却偏偏生着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

少年的自愈能力超乎素梅的相像，才三天的功夫，他就已经能扶着灶台边艰难地站起来，然后再试探性地走上几步，素梅没有打扰他，而是站在缺了一半纸的窗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眉宇间拧起的“川”字像是刀斧刻的一般深，看他艰难的，一步步的迈着小小的步子，看他即便是疼也咬牙不啃声。

那时候素梅就在想，是什么力量促使他有了这么强的求生意识呢。

在少年脱力之前，素梅推门进来。少年一抬头看到是素梅，一时间有些慌乱，脚下的步子没扎稳，一个趔趄就要摔倒，又是素梅将他接住。

少年的手抓在素梅的肩膀上，素梅这才发现眼前的人虽然看起来单薄，但个头却是高她许多的。

素梅调笑道：“咱们一共见了两三次，你怎的次次都要往我怀里钻啊？”

少年窘迫的想要推开素梅，可是却牵动了伤口的痛处，“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你怎么了？”素梅没心思再跟他开玩笑，扶他坐下，她瞧了瞧他身上的伤口依旧包扎的歪七扭八，道：“看来小坠子的手艺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嘛。”

昨天小坠子回来的时候还调笑她，道：“那个小子的伤口已经有人替他清理过了，是你吧，你是不是老早就把人家瞧光光了？”

素梅眼皮都没抬，道：“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可能是遗珠小苑的人怕他死了不好交差派人给处理过了吧，你的嘴巴不要乱说话。”

小坠子本来也是过来同她讨个乐子，没想到人竟然生气了，便悻悻走开了。

现在想起来，素梅问道：“你没有同昨晚来的那个人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