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外回来,她和言霁已经完婚的消息早就在网络发酵过了。
盛绾绾马不停蹄的进入工作,给一线时尚杂志拍摄迷你剧,算是还了以前欠的人情。
迷你剧的剧情很简单,讲的是一个被婆家嫌弃的女人,在经历人生最不堪的时光后,幡然醒悟,决定重新起航,并逐渐由一个家庭主妇成长为时尚女王的故事。
杂志迎合不断崛起的女性意识,挖掘出女性的魅力,呼吁女性选择自己的路,从来都不算晚
盛绾绾进组当天,见了需要合作的演员。
饰演她丈夫的,是已经二十岁的陈千鹿。
杂志社需要他演出那种年少轻狂,不是人间疾苦,不懂体贴的年轻丈夫的感觉。
这也是陈千鹿第一次接触现实题材,他以前参演的,还是专注吸粉的青春校园剧。
陈千鹿还是一副单纯无辜的模样,但盛绾绾听过张雅雅跟陈千鹿的八卦,直到他手机里八百嫩模的传说,怎么也无法把他跟纯真联系在一起。
陈千鹿维系人设还是有一套的。
刚进组,他去检查道具,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脸一红,有些害羞道:“这这里怎么还放这种东西啊”
道具师瞄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不是为了体现夫妻生活不和谐嘛。”
抽屉里放的是未开封的避孕套,生产日期显示,已经过期了。
暗示从买来开始,这个东西就没有用过。
盛绾绾只是轻微的挑了挑眉,并未有过多反应,毕竟她和言霁都用过多少次了,一点也不新鲜。
但陈千鹿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用巴掌扇着风,仿佛在给脸降温。
一边扇他还一点念叨:“你们做的也太真实了吧,有点厉害啊。”
道具师哈哈大笑:“千鹿弟弟还是个小朋友呢。”
盛绾绾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小朋友,炮友都不知道换了几百个了。
别说,人家能把这人设装了几年都不翻车,也是本事。
陈千鹿一溜烟从卧室跑了出来,有些天真的看向盛绾绾:“盛老师果然是专业演员,我都被惊到了。”
陈千鹿有意恭维盛绾绾,一是因为盛绾绾跟臻言的关系,能在电影节代表臻言影视公司发言,说明手里握着的实力和资源不容小觑。
如果这次他能和盛绾绾搞好关系,以后有什么男主之类的角色能够想到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再者,盛绾绾实在是长得好看。
当初最好的食光和初生代家长对打的时候,陈千鹿就关注过初生代的所有c,那时候盛绾绾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相比其他脸熟的艺人,她显得更有新鲜感。
陈千鹿那时候,就对盛绾绾有点意思。
别看他年纪小,就喜欢姐姐类型的女生,尤其是温柔漂亮懂得体贴人的姐姐。
陈千鹿当时还想着,要是以后有合作机会,说不定能跟盛绾绾发展一下。
可惜没过多久,就传出了盛绾绾和言霁的绯闻。
再然后,就是盛绾绾和言霁结婚了。
陈千鹿还遗憾了好久。
盛绾绾停了陈千鹿的话,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我不是专业演员,我才演戏不到两年。”
而且演的角色性格都是非常鲜明的,很少有内心戏。
像洺莜,坏就坏的彻底,坏的轰轰烈烈,所有感情都是外放的,这种相对于走内心戏来说,好演得多。
这次的迷你剧就是走人物内心为主,拍摄环境其实特别简单,就是一个家,还有一个t台,所有隐忍的情绪全靠演员发挥。
这也是她决定来演迷你剧的原因,毕竟迷你剧受关注少,这种短时创作,还能很快发现自身的不足。
陈千鹿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
他隐隐觉得盛绾绾对他的印象不是太好,或许是以前张雅雅那个贱人跟她说过什么。
陈千鹿怕盛绾绾忍不住说出什么影响他人设的事,于是默默闭了嘴。
拍摄很快开始,盛绾绾素颜出镜,随意扎了个马尾,还换上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米色针织衫。
她饰演的人物叫做姜浓,是个大学毕业就跟丈夫结婚生子的家庭主妇。
他们生活在一个消费水平不高的小城市,陈千鹿饰演的郝辰毕业之后,仗着长相和性别优势,很快进了一家国企。
在大学,姜浓是个单纯且阳光的少女,虽然懵懂,但对未来充满希望。
她喜欢追星,热爱看综艺,憧憬着将来能够进入时尚圈工作,还幻想自己能能当初的偶像成为工作伙伴。
大学时候,她曾经做过一段时间实习经纪人,算是兼职,虽然很累,但是当时的主管给她的评价很高,甚至欢迎她毕业之后再来投简历。
可惜家里执意反对她去做这么不靠谱的工作,不仅生活颠三倒四,还容易被杂乱的圈子所同化。
姜浓被要求考公务员,或者面试国企大饭碗。
她心有不甘,在毕业前夕,不止一次跟郝辰抱怨过。
抱怨父母眼界太窄,抱怨没有人理解她。
可惜郝辰也不理解她。
郝辰同样被家里要求面试国企,他们这个专业,正对口国家能源公司。
郝辰请说国企工作轻松,拿钱稳定,不容易受经济冲击,而且等将来升职了,还能有隐性收入。
最主要的是压力不大,而且郝辰的父母就是在国企工作的,家里有人好办事,这对郝辰来说是最便捷的一条路。
姜浓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恋爱上头,本就对郝辰格外信赖,又见郝辰态度很坚决,如果她不肯,非要留在大城市,他们就得分手了。
反正父母和男朋友的意见统一了,姜浓深思熟虑了好久,也就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梦想。
就像父母说的,外面不好混,有多少人留在外面后悔了,要死要活的想回到父母身边。
后来就是郝辰选定的父母所在的那家国企。
他们作为毕业生一同进行了笔试,笔试成绩出来后,姜浓比郝辰高了整整六十分,在所有笔试学生中排名第二。
姜浓还安慰了郝辰好几天,告诉他不要灰心,面试正常发挥,结果就听天由命,没有这家说不定还有别家。
毕竟郝辰在大学里就贪玩,篮球和游戏都打的特别好,还喜欢组织班级活动,除了学习,他样样都好。
姜浓就比较老实了,学习虽然不算拔尖,但也是年级百分之十,刚刚卡在保研名额外。
结果万万没想到,面试之后,姜浓没有被录取,而郝辰的父母运作了一下,他就被选上了。
其实两人本来是要结婚的,郝辰的父母自然也愿意帮姜浓运作,但是名额有限,他父母又不是特别高的职位,没办法保两个人,于是姜浓落选了。
郝辰安慰她,两个人谁考上了都一样,都是一家人,而且郝辰作为男性,将来的发展空间比姜浓要高,毕竟国企里的干部大多都是男性。
姜浓心里还是有点别扭的,因为她和郝辰竞选了同一个公司,谁能保证郝辰占的不是她的名额呢
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些事情了,她怀孕了。
拍到这里,盛绾绾叫了暂停。
她没怀孕过,暂时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导演告诉她,要表现出仓皇无措,忐忑焦虑的样子,因为她才刚大学毕业,还没找到工作的时候突然怀孕,这时候就面临四处碰壁,不会有公司要的尴尬。
如果要等孩子生出啦,那她已经不是应届毕业生了,再也没有行业优势,等着她的,可能是就此陨落的职业生涯。
盛绾绾能理解导演形容的这种状态,但她仍然有点出戏。
她和言霁也结婚了,接下来也面临要孩子的问题,但是一想到拥有和言霁的孩子,她满心都是欢喜,一点也没有恐惧的感觉。
所以在带上假肚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会心一笑。
导演摇摇头:“情绪不对,你眼睛里太自信太坚定了,要自卑一点。”
盛绾绾酝酿了好几次,都不太满意。
她觉得是自己的安全感太足了,对言霁太过信赖了,哪怕有了孩子,她也只会觉得生活越来越好,而不是磨灭人心性的柴米油盐。
这段只能暂时搁置,导演给盛绾绾一段时间,让她看看国外类似的影片,找找灵感。
陈千鹿抽空做到一边,跟导演唠嗑。
陈千鹿略微抱怨道:“我觉得我这个角色的人设很不好啊,又不懂得关心人,又自我,表现出的全都是对老婆的疏忽,最后还被老婆逆袭打脸。
其实郝辰也很可怜啊,他在大学那么有人缘,活动组织的也好,运动也好,还是学生会长,明明是个很优秀的学生,结果进入工作后处处不顺心,还被上司随便辱骂,我觉得应该多拍拍他受挫的场面,才更真实。他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不是他不好,是生活压垮了他。”
导演看着他乐,半晌后,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咱这是迷你剧,哪有功夫拍那么全面,而且这次是女性主题,主角也是女性,自然要更多的表现姜浓的心境。”
陈千鹿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这对郝辰不公平。”
盛绾绾在专心致志的看国外影片,听到陈千鹿这句话,抬眸看了他一眼,冷淡道:“哪有那么多的公平。”
陈千鹿没想得罪盛绾绾,迷茫的抓了抓头发:“我就是分析一下人物。”
导演也道:“拍戏肯定得考虑观赏性,郝辰和姜浓形成反差才有看点,而且咱们杂志的受众大部分都是女性,不过郝辰是惨了点,希望拍完你不要被骂。”
旁边负责化妆的小姐姐忍不住道:“没觉得郝辰有多惨啊,他占了姜浓的工作,然后听父母的,不用努力就有稳定工资,他不思进取当然被老板骂了,郝辰是自己作的,姜浓是被身边人害的,还是姜浓惨。”
陈千鹿反驳:“那也是姜浓自己选择不坚持梦想的,她就得为选择负责啊。”
编剧也是个女生,替化妆师补充道:“但姜浓没料到自己的工作会被人取代,也没料到自己会意外怀孕,这些貌似都是郝辰带给她的吧。”
导演清了清嗓子:“你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生活推着人前行罢了。”
在盛绾绾找感情的这段时间里,剧组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关于姜浓和郝辰这两个人物谁更惨。
盛绾绾全程作为一个局外人旁观了这场辩论。
她发现,男性和女性永远无法彻底的共情。
一个不幸的家庭,剧组里的所有女性都能看懂姜浓到底有多惨,但男性却能另辟蹊径,给郝辰找到理由。
郝辰当然是有理由的,他的理由或许也是很多在生活里苦苦打拼的男性的理由。
在某种程度上,大家无法互相理解。
盛绾绾突然感受到了姜浓的绝望。
姜浓知道自己苦,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路,知道生活有多么不公。
但是最让她绝望的是,家里没人理解她的绝望。
郝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自顾不暇,工作上的失意压垮了他,他根本无法分出精力体会姜浓的悲喜。
盛绾绾闭着眼睛,听着他们激烈的讨论,那些声音环绕着她,不断冲击着她的耳膜。
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合上电脑,平静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导演回过神,顿了几秒,似乎还没从热烈的讨论中恢复过来。
随后他清了清嗓子:“来来来,准备开拍。”
化妆师给盛绾绾补了些妆,让她看起来更狼狈一点。
盛绾绾带上准备好的假肚子,酝酿片刻,在腾出的空旷客厅里洒扫。
她累得扶着腰喘息了片刻,这才直起身子,向客厅望去。
额前的发丝少许挡在了她眼前,将视线切割掩盖,她看到郝辰站在厨房里,手机响着游戏的背景音。
锅里炖着土豆,香气四溢,汤汁翻滚,咕嘟咕嘟响,锅盖被顶的一颤一颤,但郝辰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游戏里,他手指快速移动,身子随着游戏的节奏律动,嘴里念念叨叨说着游戏里经常说的骚话。
姜浓突然觉得心里更压抑了。
为什么她在干活,而郝辰还在玩。
她忍不住喊了一声:“你就知道玩游戏,成天玩游戏,玩游戏给你钱吗”
郝辰烦躁的一抬头,看了一眼发丝凌乱,未施粉黛且身材臃肿的姜浓。
他一皱眉,把手机放在一边,端起锅,在炉灶上砸了两下:“我没做饭吗我没干活吗等火的时候玩把游戏怎么了,你能不能别没事找事,不上班还总看着我。”
姜浓争辩道:“菜都是我洗的”
郝辰不甘示弱:“那土豆还是我切的呢”
姜浓把抹布一甩:“你是要跟我比谁干的活多吗衣服是我洗的,窗台还是我擦的”
郝辰嗤笑一声:“少来,衣服是洗衣机洗的,你不就把脏衣服扔里再晾上吗,阳台你是擦了,咱家就俩阳台,地还是我扫的呢。”
姜浓声嘶力竭道:“照你这么说,地是扫地机器人扫的”
“那扫地机器人不是我清理的啊,它自己去垃圾桶吐垃圾啊我天天还上班呢,当然没你时间多,你跟我比个屁。”
郝辰吼出来,姜浓突然不说话了。
她没有争辩的心力了。
他们都为这个家庭付出过,一件件数过去,不知道能数多久。
但她没有工作这个事,是痛点,是命脉,只要郝辰一提,她就无话可说。
姜浓在大学的时候也是娇生惯养的,他们这个年代的人,自我意识普遍过剩,不像上一代,能够心甘情愿的为别人活着。
所以姜浓也抗争,也想偷懒,也耍过脾气,可郝辰同样是这种人,他并不会惯着她。
姜浓觉得挺没有意思的。
她私下里,不止一次跟朋友吐槽过,要跟郝辰离婚,要把孩子打掉。
可事情过去了,她也就畏缩了,放弃了。
其实她只是口头说说,泄愤,并不是真的有勇气改变生活的轨迹,她要是那么有自信,也不会被父母和郝辰牵着走了。
吵着吵着,孩子就过了可以打掉的月份,姜浓还安慰自己,打掉对身体不好,将来可能无法生育,而且这也是一条生命,他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下一个镜头,就是孩子已经出生了。
郝辰的妈帮忙带孩子,所以来他们家暂住,矛盾愈演愈烈。
这个迷你剧最揪心的就是,你站在谁的角度,都会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事实就是,生活并没有那么多道理而言。
郝辰的母亲是传统的为家庭付出一生的女人,她嫁人之后,自然而然把全部的精力放在了儿子身上。
郝辰能考上和姜浓同一所大学,也全靠他母亲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郝辰母亲嘴里总念叨,要是她可以参加高考,至少比郝辰多考几十分。
这样的母亲自然是看不惯有棱有角的姜浓的。
姜浓在家里唯一的消遣就是追星,看剧,看时尚穿搭,然后在某宝搜索平替品牌。
姜浓是好看的,也是爱美的,刚生完孩子,她就开始搜索自己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郝辰母亲看姜浓抱着平板窝在床上,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发出激动的尖叫,有点受不了。
“浓浓,你已经是个孩子妈了,能不能别搞什么明星了,成熟一点行不行”
姜浓嘴上敷衍,可心里满不在意。
她的偶像是她的希望,她的光,她希冀的另一种美好生活。
她全部的寄托都在偶像身上,那个在灯光下光鲜亮丽的人,代表了她所有的畅想,仿佛看见他,姜浓就能看见另一个平行时空的自己,这是她和光明最近的路。
导演玩了一个梗,到时候这个偶像的片段会放上言霁的演唱会选段。
偶像是言霁,效果应该会很有趣。
片子里的盛绾绾过着困苦的生活,幻想着走到偶像身边,而现实生活中的盛绾绾,已经和言霁结婚了。
郝辰妈妈偷偷跟郝辰数落姜浓,嫌弃她不操持家务,嫌弃她懒,嫌弃她不吃饭不睡觉的追星追剧。
姜浓也会抱怨,抱怨郝辰妈妈随便进她的屋子,翻她的东西,哪怕是给她打扫卫生也不该随便动她的周边。
郝辰也不爱听姜浓唠叨,当然也不爱听他妈唠叨,他不理解,女人哪有那么多不值一提的小事,成天唧唧歪歪念念叨叨,仿佛生活里只有冲突和矛盾,看不见一点好。
他只希望这些负能量不要被他听到,不要打扰到他。
只是他没想过,之所以全家他能过的最畅快,是因为妈妈也爱他,姜浓也爱他。
他获得了家里最多的关注,最大的爱,所以感受不到别人的辛苦。
刚一下戏,饰演郝辰妈妈的老师就过来抱了抱盛绾绾,慈祥的安慰她:“姑娘演的真好,我都心疼了。”
盛绾绾也很快出戏,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老师你带得好,我一看您就特别快入戏了。”
两位演员在台下其乐融融,说起剧情,反倒是更能理解对方的角色。
陈千鹿却缩了缩脖子,抱住自己:“我怕拍完这部戏我要恐婚了,太可怕了。”
他还能感受到婚姻生活里,郝辰的烦躁,仿佛浑身都被铁链绑紧了,连灵魂都被绑死了。大脑里浸润了无穷无尽的抱怨唠叨,一口气都透不过来。
下一幕,就是姜浓自我意识的觉醒。
孩子断奶了,第一声叫的是爸爸。
这声爸爸当然是郝辰妈妈教的,她无时无刻不在孩子身边念叨,“爸爸”,“爸爸”。
姜浓抱着儿子,听到这一声爸爸的时候,她快要疯了。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过的有多狼狈,丈夫不理解她,她忍,婆婆挑她的毛病,她也忍。
现在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儿子,居然第一个不是认她。
孩子会说话了,全家都是欢声笑语,就连孩子自己也在傻兮兮的笑,所有人都夸孩子聪明,瞧那一声爸爸,叫的多清脆,多清晰,多标准啊,别人家的孩子都叫不了这么好呢。
只有姜浓一个人如坠冰窟。
她开始审视自己的生活。
毕业两年了,她丧失了在职场上的优势,成了一个被婴儿牵扯精力的全职妈妈。
她很久没有精心打扮过了,很久没有去大城市逛商场了。
她不记得帝都的中山公园,是不是在附近。
不记得最喜欢吃的那家蟹黄豆腐,到底是豆腐更多,还是蟹黄更多。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国家大剧院,是和哪个朋友。
至于国家大剧院里面是什么样子,忘了,全都忘了。
那里很大,很宏伟,她明明记得自己尖叫过,四处拍照过,甚至还有路过的观众被她惊艳过。
姜浓宁可自己死在了大学。
改变生活是痛苦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她说她要离婚,不要孩子。
父母骂她疯了,郝辰觉得她瞎折腾,孩子也在郝辰怀里娃娃大哭。
事实上,这时候郝辰的工作有一点起色了,他被调到了另一个部分,成了带新人的小队长。
工资涨了一千,年底的奖金也会长。
儿子的幼儿园也选好了,是小城市唯一的一家双语幼儿园,虽然学费贵,但是郝晨妈妈决定给他们出这笔钱,穷什么都不能穷教育。
生活看似比以前更有生机了。
姜浓也恍惚了一下,或许这么过下去,也能相安无事。
但她很快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她痛恨自己墙头草的性格,当初要不是被这些花言巧语蒙骗,她也不会选择回到小城市,放弃自己的梦想,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姜浓是自私的,她对自己的爱,超出了对儿子的爱。
她无法为了这个家庭,为了下一代再忍耐下去。
她已经不爱郝辰,也不爱这个家乡了。
姜浓站在一个分叉路口,道路两边空无一人,她只能选择一条路走,镜头逐渐拉长,再拉长,最后,她成为了画面里的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而分叉路口的两边,通向两个不同的桃花源,只不过,站在路口的姜浓并不知道。
这也是导演为影片做的美化。
人人都知道,那条岔路的两边不可能都是桃花源,但镜头里需要这种美感,也需要被称为希望的东西。
影片不是为了否认哪一种生活,就像画面中所展示的,不管哪条路,都可能通向美好安宁的桃花源,而怎么选择,就是每个人的权利了。
姜浓离婚了,她只身来到帝都,这个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今年她二十四岁,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她租了个很廉价的老小区,和另外两个女生合租,老小区不安全,生活环境远不如大学宿舍。
她甚至还回学校看了一眼,那个熟悉的宿舍楼,熟悉的楼口,熟悉的水房,熟悉的门牌号,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忍下所有的苦楚重新开始,她先是应聘了培训机构的老师,这个工作招的人多,而且不要求是应届毕业生,姜浓隐瞒了自己生子的事实,只说考了两年公务员没有考上,才决定来工作。
因为外形良好,说话带着母性的温柔,她很快应聘到了学前辅导的职位。
说话要柔声柔语,时刻精力充沛,带着小孩子蹦蹦跳跳,做那些在她看来无比幼稚的动作,说那些无比幼稚的话。
姜浓并不开心,她每次上课都是煎熬。
学前的内容非常简单,学拼音,唱儿歌,跳舞,玩游戏,简直就像是无敌奶妈,孩子们开开心心,但她也只有去卫生间的时候,才能哭一哭。
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耐心的说话,她都没给过自己儿子,现在却要对无数个陌生孩子这样。
忍耐了一年,有了工作经验,姜浓不忘初心,辞去了学前辅导的工作,应聘童装搭配师。
这是她走入时尚圈的第一步,虽然只是擦边,虽然还有很大距离,但是好歹看到了点希望。
有时候她在深夜里,看到儿子的照片,看到母亲发给她的,劝她复合的话,姜浓也会有片刻犹豫。
但等天光放亮,她再次看到高楼耸立的大城市,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走的路。
影片自然是很短的,姜浓的成长更是很快的,她顺利进入了时尚圈,成为了小有名气的时尚女王,和时下新兴的明星都有过合作。
她租了个单间,每天精力充沛的上班,加班,认识新的人,交新的朋友。
她的生活变得更好,更光明,更有希望。
而这一年,她才三十岁。
人生,就此开始。
影片如果到这里,就是一部完美的女性逆袭片,看的人很舒服,也很痛快。
但导演并不满足于此,最后一个镜头,他安排姜浓猛地从床上惊醒。
她还是在这个温馨且精致的单间,乳白的床铺,厚重的窗帘,小巧的床头灯。
可身上却穿的是二十二岁,和郝辰生活在一起时那件米色针织衫。
她未施粉黛,眉毛也很久没有修过了,早晨刚起来,发丝凌乱,阳光有些晃眼。
全片结束。
导演留了个悬念,观众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姜浓的梦还是现实。
说是梦,可姜浓的确住进了大房子,有了更好的生活。
说是现实,但姜浓却仍然是当初眼底无光的模样。
又或者,这样的生活或许是另一个郝辰带给她的。
迷你剧在杂志新刊上线时,随同杂志,刻碟送出。
网络版在新刊下架后,才上传出来。
这部影片是盛绾绾第一次接触现实题材,还不是披着恋爱外皮的悬浮剧,瞬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她演的的确有灵气,姜浓的所有无奈都能在她脸上看出痕迹。
她获得了业内的高度评价,甚至还有神隐好久的知名导演,期待将来可以和盛绾绾合作。
这不迷你剧对盛绾绾的职业生涯大有益处,当然这也离不开臻言的营销。
光是言霁,就把光盘寄给了数十个有分量的导演,不管怎么说,让盛绾绾在这心名导心中有了位置。
但舆论的发酵却并不如人所愿。
这个片子盛绾绾演的好真的,我觉得不像是演出来的,她非科班,没有这种功底。
偷偷说,会不会言氏对盛绾绾也这样啊,嫌弃她,觉得她配不上,所以她最近才接这么多工作,连结婚都只休息一个月。
他们结婚的照片现在都没放出来,以前相爱的明星都会发的,我觉得他俩之间肯定有问题。
呃你们还不知道吗,言霁爸爸看不起盛绾绾的,言霁爸爸据说是书香门第,祖上是清朝王爷,家里藏品无数,人特别清高的。
惊消息都是怎么得来的啊,我也觉得言霁最近好低调,婚礼都办了,居然不放出来,还不让媒体拍。
我表姐是水果台的工作人员,她跟我说,有次一个晚会,言霁和盛绾绾在后台彼此不说话的,看起来关系没那么好,估计很快就离婚了。
谣言传的沸沸扬扬,几个营销号看有热点可以凑,立刻编了一套煞有介事的谎话,言之凿凿的说盛绾绾演的就是自己,嫁入豪门的日子并不那么快乐。
这样的消息盛绾绾和言霁自然看到了,但是懒得管。
在圈里久了就知道,辟谣是辟不过来的,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不影响商业资源,别人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
而且似乎嫁入豪门不幸福才是符合大众幻想的结果。
不是所有人都有嫁入豪门的机会,听说嫁入豪门过的不幸福,才能获得片刻的心理平衡。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电视台一档寻宝栏目,邀请江卫栖做主持人。
他是临海有名的收藏大家,又喜爱书画,精通历史,再加上他是言霁的父亲,本来就有一定知名度,他作为主持人是最好的人选。
江卫栖年纪大了,又没有孙子要带,盛莎白嫌他在家闷,就鼓动他去参加。
正好是专业对口的事情,江卫栖心思也就活了。
没想到到电视台工作还要进行采访。
江卫栖搞文学和历史的,本来就能说会道,而且他对媒体记者不了解,也没有相关采访经验,所以别人说什么他就答什么。
记者道:“请问江先生,您对言霁和盛绾绾的婚姻怎么看”
江卫栖提起儿子和媳妇,始终笑呵呵的:“他们就是太忙了,连结婚都腾不出时间,我们在迈阿密和奥兰多沿途的一个小镇住了一段时间,他们也是在那里的教堂结婚的,挺美的,就是小了点,我劝他们办个隆重的,但是他们都没时间。”
记者又问:“现在有传闻说,盛绾绾拍摄的迷你剧是她本人的真实写照,您这么看这种说法”
江卫栖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道:“什么迷你剧,我没看啊”
他不喜欢看电视,不光是盛绾绾的,连言霁的他都不怎么看,他更醉心于传统艺术,盛莎白喜欢看的那些电视剧,他一看就打瞌睡。
况且盛绾绾这个迷你剧都是在网上流传,根本没上电视。
记者的表情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
网上传的沸沸扬扬,她不信江卫栖不知道,除非他是避而不答,那就说明大众猜的没错,盛绾绾的确被嫌弃了。
“那平时你和言霁盛绾绾多久能见一次呢,我知道他们都很忙。”
江卫栖比较单纯,没看出来采访中的陷阱。
其实记者是想知道,江卫栖到底愿不愿意见盛绾绾,如果烦的根本不想看见她,那就说明艰苦豪门生活实锤,盛绾绾和言霁只是表面和谐。
江卫栖老老实实道:“忙是忙,但是见的次数也不少的,我儿媳有只猫叫驴打滚,他们工作的时候就放在我这儿养,特被活跃的猫,上蹿下跳的,可烦死我了,我家面积不小,每天找它都能累死我,所以他们一有时间我就让他们领回去。”
记者愣了一下,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江卫栖这种身份,竟然帮盛绾绾养猫
那就看起来也不是很嫌弃。
记者乘胜追击:“所以你们每次见面,都是因为猫是吗”
江卫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记者:“怎么可能,绾绾还是经常来的,我夫人不是她小姑嘛,姑侄俩比较亲。”
记者惊叫:“您夫人是盛绾绾的小姑”
江卫栖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茫然看向一边的工作人员:“哎呀,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这个是不是不该说啊”
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在场的记者万万没想到,明明是一个寻宝类的正经综艺,肉眼可见会收视率扑街,所以根本没有几个人愿意采访,结果却挖出了这么大一条新闻。
江卫栖慌了:“要不你们别报道这一条了,我儿子儿媳没让我说,而且今天不是采访我的吗,怎么总问他俩啊。”
他再拦,也无济于事,这帮记者在现场答应的挺好,转头就把这个劲爆的新闻挂到了网上。
舆论再次反转。
无语,盛绾绾和言霁还有这层关系,我查到了江卫栖的夫人叫盛莎白,是盛绾绾的亲小姑。
靠,我说言霁怎么和盛绾绾认识的,原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还有人说盛绾绾被婆家欺负,被豪门看不起,我真是笑死了,当初说的言之凿凿,立刻就被打脸。
尴尬,人家亲小姑,还能看不起人家
盛绾绾拿的这是什么狗血玛丽苏剧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