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送别的场面,若是为着开心的事,全家自然笑逐颜开,而眼下,因着京城里季溶的吉凶未卜,整个季家便难免透着点愁云惨雾的味道。
季樱在家时日子一向过得逍遥,难得起这样早,精神也有些不济,强挤出个笑脸来迎上前,与众人一一寒暄了一遍。
季梅两口子还没回苹南,自然也一道来相送,见季樱来到跟前,忙捉了她的手,叹息着感慨:“原想着如今总算得了空,可与二妹妹三妹妹凑在一处好生说说姐妹间的体己话的,却不想这样急吼吼的,你又得往京城去了。妹妹路上千万当心,到了京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或是用得上人手,你大姐夫在南大街那里也有间铺面,招牌写着甄记的便是,你带着他家的信物,人随你调遣。”
说着话,塞过来一块牌子,简简单单的样式,上面刻了个“甄”。
这东西说不准道真会派上用场,季樱忙道了谢收下,转脸又去瞧季萝。
大抵是她这趟走得突然的缘故,她那二姐姐这会子又眼泪汪汪的了,上来拉着她的手便不放,抽抽搭搭道:“妹妹忙完了京城的事千万早些回来,五月里,我还等着你送我呢。”
这是生怕出嫁之前,见不着她的面了。
季樱少不得搂着她的肩膀宽慰了两句,再三保证,必是要回来送她出门的,好容易将她哄好,又被汪氏拽了过去,循例叮咛之外,自然也让她带了两样物事去给季守之。
“三妹妹此番是为着要事去的,本不该拿这些琐碎事来烦你,只是你大哥哥独个儿在京城,我实在是……”
汪氏多少有点歉疚之意,仿佛眼下这等情形,实在不该再给人添麻烦。季樱忙将东西收了,含笑劝她宽心,随后四下里瞧了瞧,来到季老太太跟前听吩咐。
岂料季老太太却是半个字也没多说。
“昨晚该说的都说啦,今儿我再没完没了,你该嫌我絮叨了。”
昨日担忧成那样,今天孙女真个要走了,季老太太反倒是人冷静了下来,塞过来一包东西:“这是你祖父死说活说,非让你带着的,说什么整个家中,就你最识货,这些个丹药,着急上火时吃一丸能静心,若是实在太忙,连个吃饭的时辰都顾不上,另有一种丸药,服了能好过些——他的话未必能尽信,你揣着当个念想吧,倒也不必真去吃它。”
季樱一一地答应了,眼见得行李皆已装上车,季克之从车上跳下来,也便走过去对他笑笑,压低了声音。
“三哥哥那边对生意不甚上心,他也压根儿对咱家的澡堂子买卖一窍不通,哥哥要多花些力气才好。流光池那边,若有空你便去看看,不过我估计,有董掌柜尽心尽力地打理,定是出不了纰漏。”
季克之连忙点头答应了,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打了个唉声,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季樱对他笑笑,四下里打量一遍。
连季海与季择之都在旁边,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总算是来送了这一程,却偏偏没瞧见季渊。
季樱撇了撇嘴,估摸她这四叔昨夜在荷塘边呆得太晚,今日怕是起不来,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牵起裙角带着阿妙上了马车。
“祖母快回去吧,早晨外边有风,还是怪冷的,等到了京城,我立时便写信回来。”
说完了这句,她又对着季老太太挥了挥手,眼瞧着一干人返回门里,这才对他们笑笑,撂下帘子,在椅子上坐稳。
也是这会子才发现,她这马车中,竟多了不少东西。
桌上添了个新香盘,瞧着精致得很,这会子点了两支线香,气味清馥中带着点淡淡的甜,叫人一嗅之下,精神都为之一振;
茶壶茶杯都是新的,手边还有个小小食盒,打开来,里面是各色点心,甜的咸的都有,堆得满满当当,怕是这一路上,三五天都吃不完。
季樱转头看了阿妙一眼,小丫头照旧板着脸一本正经:“方才陆公子带来的,让我在车上摆好,还说那茶是今年的新茶,他刚拿到手里,滋味还算不错,让姑娘路上喝吧。”
“是吗?”
季樱抿了下唇角,掀开窗上小帘。
陆星垂这一路自然仍是骑马,这会子人在马车后,也不知是在整理行李还是倒腾什么,一时瞧不见正脸。
四下里看了一圈,没见到阿偃,季樱便把头伸出小窗外问:“阿偃呢?他不随我们一同去京城?”
“昨夜便打发他先往京里去了。”
陆星垂自马车后站直了,面色淡淡,语气平缓:“他骑马,必定比咱们要快上一些,让他回去报个信,沿途也顺便打点一下,如此咱们便可省却不少时间。不必担心,这一路少了他,有我和桑玉兄弟在,也不会让你遇上半分危险的。”
这个人就是这样,即便桑玉只是个随从,他话里话外也捎带着,绝不让桑玉觉得自己排不上用场,很是照应旁人的感受。
上回同他和陆夫人一起回京,因为有他前后操持着,一路都很顺利省心,今次又是如此,季樱微微笑了一下,答应了一声“嗳”,将帘子放下了,从点心盒子里挑了块酥黄独,咬一口,满口香。
马车缓缓地跑了起来,往多子巷外而去,季家宅子渐渐地越来越远。
才将将出了巷子,季樱便又忍不住,挑开帘子往外张望。
却不料,此时路边有一人正在往巷子里走,与车上的她正好打个照面,一怔之下,登时大喊起来:“三姑娘,三姑娘您这是去哪儿?”
却不是蔡广全还能是谁?
桑玉显然也瞧见了他,马车稍慢了点,却并没有停,只在车上答了一句:“三姑娘有些急事,这就启程往京城去了,有什么话等回来再说吧。”
话音落下,车身已从蔡广全身畔掠过。
“啊?”
蔡广全满面愕然,忽地反应过来,追着马车喊了一声。
季樱人在车里,却是没听清,探出头去看了他一眼,转而望向旁边策马慢行的陆星垂:“他说什么?”
“我也没听清,大概不是什么紧要事。”
陆星垂不紧不慢地答,见她“哦”了一声缩了回去,扭头看向蔡广全的方向,眉头微微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