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这小破丫头不会安生……
躺在床榻上,季溶对着帐子顶叹了口气,披衣服下床,趿拉着鞋开门走了出来。
便见得这当口,院子里可热闹得很。
他闺女季樱穿戴得整整齐齐,此刻面无表情站在院子当间儿,被满面紧张的岳嫂子拉住了一只手;
小丫头阿妙正忙忙叨叨地把行李一件件往马车上送,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了,体力还挺好,大气儿都不喘一声,瞧着便是个干惯了活儿的主儿;
还有那个同季樱一块儿从榕州来的车夫桑玉,三个人中就属他最正常,这会子手里还端着粥碗呢,站在马车边看阿妙忙活,脑袋也跟着来来回回地转,一脸愕然……
似是听到动静,几个人都扭头朝季溶这边看过来。
“您总算是醒了!”
岳嫂子仿佛松了口气,仍是拽着季樱不肯撒手,脸色却放松不少:“您赶紧来,三小姐闹着要走呢!”
季樱那厢里却不过往季溶那儿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收了回去,拿眼睛斜睨立在那儿发愣的桑玉:“套车啊,呆站着干什么?莫不是不想走?那也无妨,索性你便留在我爹这儿……”
话没说完,就见那桑玉动作顿时快了起来,小跑着把碗送回灶房,扭头就去牵马套车。
季溶:……
行吧,你的人还挺听你话。
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见闺女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只好主动走了过来,皱着眉,语气里带了点长辈特有的责备:“这又闹什么?怎么,不如你的意,你转头就要走?我倒问问你能走到哪去,回榕州?”
“那不能。”
季樱偏过头去,看起来半点不着恼,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才来京城没两日,玩也没玩够,东西也没买齐全,怎能说走就走?我找个客栈权且住下。”
“客栈?”
季溶气得直笑:“你一个小姑娘,好好儿的家不住,跑去住客栈?我看你真是要疯!”
“随爹怎么说。”
季樱轻笑一声,盯着阿妙将最后一件行李也搬上车,仔细叮嘱她“可有遗漏,东西得拿全,若是回来取可太麻烦了”,尔后方才转头看向季溶:“爹有爹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有些事,爹既然不肯与我说,那我便觉得您没那我当亲闺女看待,自然不好再住在这儿。爹也放心,我自个儿身上是有钱的。”
仿佛怕季溶不信,她干脆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银票来,防着他来抢,只一晃便又收了回去:“临出门前,祖母和四叔都给了我银子,这一点,爹可以放心。我也没那么任性,一点子事不顺心,立刻叫着嚷着回老家,这么快就回去了,岂不让祖母担心?我就在那客栈中等着爹,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同我开诚布公把话说明白了,便自管来找我。”
说着回身见桑玉已套好了车,立时便要上去。
岳嫂子担忧得脸上都起了褶子,看看季溶,又瞧瞧季樱,手里只管拉着她不肯放:“两父女何至于闹到这地步?三小姐快别这样,晓得您要来,那几日二爷欢喜得觉都睡不好,得了空便同我们絮叨你,连走路也带风……你是个女孩子,外头的客栈不安全……”
“您不必为我担心。”
对着岳嫂子,季樱态度还挺客气,冲她笑了笑,伸手一指桑玉:“我这个车夫,赶车只是捎带的活儿,实则一身好功夫,他跟着我,最主要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不是我夸口,寻常那些个宵小,他一人对付五六个不在话下的,有他在,任谁也欺负不到我头上。”
“不是……”岳嫂子心说我哪里是担心这个?你小姑娘家家的,大老远从榕州来,不住在家里,偏去客栈待着,这像什么样子,说破大天也说不过去呀!
她便拿眼睛一个劲儿地来瞅季溶,意思也很明白了,你闺女要走了,你就不拦着点?哪怕是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先稳住她也使得啊!
季溶却站在原地没动换,脸色也沉着得很,朝季樱脸上打量了一下,大抵瞧出她并非开玩笑或以此胁迫,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当真要去住客栈?”
“爹看我像是在同您玩笑么?”
季樱态度倒还挺好,仰脸冲他笑:“我不是已说过了,爹几时想明白了,就几时来找我,左右我又不会乱跑。不过——”
她话锋一转:“原先咱们商量好的,等腊月里一同回榕州。若到了那时候,爹还没拿定主意,那我就自个儿回去了。”
岳嫂子一听这话更急:“啊哟,这更不得了了!那么远的路,你一个姑娘家怎能……”
眼瞧着桑玉已是稳稳当当坐上了车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掐腰:“你急什么急,刚吃了我做的饭,搁下碗转头就领着你姑娘走,你咋这么有能耐?”
桑玉叫她骂得一呆,挠挠头,低头攥住了马绳没言语。
“行了。”
这厢季溶便是一挥手:“闺女大了,有自个儿的主意,这么些年又没在我身边养着,这会子,我也不好摆当爹的款来逼她留下。既是要去住客栈,那便去,好容易来一趟京城,去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说罢,居然径自背着手又回屋了。
季樱垂眼笑了一下,轻轻巧巧挣开岳嫂子的手:“因为某些缘故,幼年的事我记不实了,但想来,当初将我送去蔡家的,便是您和老岳吧?无论如何,多谢您二位一路照顾,您放心,下回咱们再见面,我必然还是全须全尾,好好儿地站在您跟前的。”
话毕就拉着阿妙钻进车里,马车踢踢踏踏从这四合小院里缓缓地出去了。
京城这地方季樱并不熟,但腰包里只要有钱,倒也不在话下。她也没刻意远离了平安汤附近,就在不远的繁华热闹处寻了间大客栈,赁了两间房。
可没委屈了自个儿,莫说是她与阿妙的天字房,就连桑玉独个儿住的地字间,条件都好得很,宽敞明亮又干净,各色物件儿齐全。
安顿妥当了,午间又点了几道京城风味的菜肴让伙计送上楼,三个人舒舒坦坦地吃过,再慢慢地盘算这一日去哪儿玩。
离家出走么,总不能让自个儿亏,是不是?
季樱倒也没那么单纯,心里清楚她爹虽是放了她从家里搬出来,却铁定不会真个全不管她,必定是要找帮手的。
果真到了下午,她午睡才刚醒,房间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