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原还有人想去拉架,被季老太太这一声吼,立时谁都不敢动弹了。
甚至连个去搀扶汪氏起身的人都没有。
那亲兄弟俩兀自抱作一团,一翻一滚,腾起漫天尘土,瞧着阵仗颇大,实则动作笨得很,两个人都极费劲,打了老半天,谁都没能占着便宜。
周遭乱得很,季三夫人一手护着满面兴奋的季成之,眼睛还在四处打量,一回头瞧见季萝和季樱两个,好歹算是松了口气,皱皱眉低斥:“适才又跑去了哪里?家里出了事,还只晓得到处乱撞!我腾不出手来,去,将你大嫂嫂扶起来。”
眼下这种情形,季樱是决计不可能出头的,虽瞧着汪氏那模样,心中多少有点不落忍,人却仍是往后退了半步。
好在季萝懂她,在她肩头按了按,道:“你别动,我去。”自个儿挤到院子当间儿,小心翼翼地躲开场中打得正热闹的那两人,搀着汪氏起了身。
“大嫂嫂可有伤到哪儿?拳脚无眼,咱们快躲开些,大哥哥和三哥哥是亲兄弟,即便起了龃龉,想来心中都有分寸,由着他们发泄一下也好,保不齐转过背,又好得没事儿人一样了。”
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季萝便将汪氏扶到廊下的椅子里坐了,扭头又回到季樱身边,将她往人堆儿里又拉了拉,掩住身形,凑到她耳边。
“妹妹,你说大哥哥和三哥哥谁能赢?”
你就关心这个?
季樱险得笑出声来,回头看她一眼,也悄悄答:“二姐姐你可太坏了——要我说,还是大哥哥厉害些。他俩身形虽差不多,到底大哥哥年长几岁,又常为了铺子上的事奔走,怎么说也要健壮些。三哥哥自小爱读书,无事时便从早到晚泡在私塾中,只怕身子骨要单薄不少,就算不吃亏,在大哥哥跟前,亦是占不了半点便宜的。”
仿佛是应和她的话,尾音才刚刚落下,那场子当中,季守之便果然占了上风,一咕噜翻到上头,将季择之狠狠摁住,一拳头下去,虽未砸在头脸,而是落在了肩膀上,但那“噗”地一声闷响,仍是叫人免不了心惊肉跳。
季萝便暗暗地掐了一把季樱的腰:“咱俩到底谁坏啊,你这还带分析的!不过,还真被你说着了!听着可够响的,三哥哥挨了这一下,恐怕老半天都缓不过来!”
大抵是因为看戏看得太入迷,一个不注意,声音就大了点,站在前头的季三夫人迅速回头,寒浸浸地瞪了她一眼。
季萝吐吐舌头,赶紧噤声,对着季樱做口型“都怪你”,手上也不客气,照着她的腰便又是狠狠一拧。
“嘶——”
季樱叫她掐得倒抽口冷气,开口就想抱怨,不经意间一抬眸,正对上坐在廊下的汪氏那双眼。
因着方才哭过的缘故,她那眼睛红彤彤的,面上泪痕未干,本就柔弱,这会子瞧着,更添了两分弱不禁风,只管定定瞧着季樱,似是有话想说。
季樱立时将那含着笑意的抱怨吞了回去。
怎么说呢?大房狗咬狗,她当然不会管,甚而还有那么点喜闻乐见,但一房中那许多人,唯独这汪氏,至少明面上看,不仅从未得罪、招惹过她,还多少对她存着些善意。
人心是肉长的,这会子瞧见汪氏那凄楚的模样,她便难免有些心软。
但此时全家人都在,季老太太更是已动了气,不管汪氏想说什么,现在都不是个好时机,季樱也只得轻轻对汪氏点了个头,示意她先别急,随后拉一下季萝的袖子:“二姐姐,大哥哥和三哥哥这是为的什么?”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且我瞧着,全家都不明所以。”
季萝满脸困惑地摇头:“反正我瞧见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又着急去找你,自然没工夫到处打听——哎呀你看,三哥哥突然蹦起来了,踹了大哥哥一脚!”
季樱赶忙回头。
果然,不过是片刻,此时场中的局势却已大变。也不知那季择之是哪里来的力气,抽冷子躺在地上闪转腾挪起来,虫子似的满地乱滚,姿态是丑了点,却有效,成功从季守之的手掌下挣脱出来,紧接着一脚撩上天,正中季守之胸口。
这招叫什么来着?兔子蹬鹰?
想来这一下实在狠,季守之被他踹得半天仰面往后一栽,倒在地上。兴许是真踹疼了,又兴许只是累了,反正他是不动弹了,就躺在那儿呼哧呼哧喘粗气,拉风箱一般。
没想到啊没想到,大哥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季樱在心里默默摇头,还没感叹完呢,那边厢,忽听得一声冷笑。
“打啊,怎么不打了?!”
正是站在廊下的季老太太。
这二人在场子里折腾了总有一顿饭的工夫,她便始终站在那儿,连晃都没晃一下,脸上挂着寒霜,周身被威严之势拢得密密实实,哪怕只瞧一眼,心下也觉得哆嗦。
“我家的好儿孙,我还当你们有多大能耐。”
季老太太嗤笑出声:“想当初,你们祖父因生意上的事与人起争执打了起来,彼时他已年近四十,却能同人斗上一炷香的时间而不落下风,你们俩年纪轻轻,这就不成了?没出息!”
她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瞥了眼场子中央的兄弟二人:“既不打了,就来同我说说是何事。”
伸手一指坐在椅子里的汪氏:“你来说。”
汪氏一怔,下意识地就拿眼睛瞧季樱。
“你看樱儿做什么?”
季老太太眉心拧得死紧:“你男人同他兄弟打仗,你看小姑子?莫非你不知缘故?既这样,樱儿,你来说说?”
“我?”
季樱站在人堆儿里没动弹,一脸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呀。祖母晓得的,这几日我都在忙着收拾行李,今儿更是一大早便去了流光池,尔后又因为一点子事去了南边的铺子,我这才刚回到家呢。”
汪氏这人一向算是谨慎的,若真个对她心存善意,便不该将她牵扯进来才是,却为何……
季樱不动声色,心下起了丝怀疑。
如此,便有点蹊跷了。
“不是,不关三妹妹的事,我只是……”
汪氏连忙摇摇头,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了,垂眼只管落泪。
“我来说吧。”
季择之是这场打斗的胜者,此时瞧着也比季守之状态好上几分,只是情绪很低落:“我们偶然中察觉,孔方或与外人有勾结,而那个外人……”
季守之捂着胸口厉声喝:“你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