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才琢磨着必有人来打听,这才过了多久,果然季守之和汪氏两口子便坐不住,跑来找她了。
说对季樱有多关心,这谈不上,但至少深谙她的喜好,晓得只要端出个“吃”字来,事儿就成了大半,忙不迭地就把那菜色报给她听。
“我们小厨房那厨子,手艺当真是不错的,甚么松子虾仁、神仙鸭子都做得极好,我恍惚记得,三妹妹爱吃鱼?还特特让他做了道四喜鱼卷呢!”
汪氏也是个周全人,话里话外分明是只想请季樱,却也不愿得罪了季萝,转脸也冲她笑得温柔:“二妹妹同三妹妹素来是最要好的,想来那大厨房的菜色也吃腻歪了,不若同三妹妹一起来?”
季萝又不傻,见她这情形,便知她是有话要同季樱说,当下就摆摆手,缩了缩脖子:“我就不去了吧,昨儿我那样闹腾,我娘冲我发了大脾气,让我这两天老实点呢。晚饭我还是乖乖陪着她吃,若再乱跑,回头给她气出个好歹儿来,我可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说着就将季樱一拉:“左右我也没正事,既大嫂嫂请你,那你就去吧,回头等你空了,咱俩再玩。”
话毕,对着汪氏甜甜一笑,暗里捏了捏季樱的手,扭头去了。
见她走远,汪氏便又来拉季樱的手腕,言辞恳切:“三妹妹昨儿受了那样的委屈,我晓得你心中铁定是不痛快的,若三妹妹因此连带着整个大房的人都恼上了,我也不敢说什么。但……还请三妹妹信我,这事,我当真半点也不知,也丝毫不曾掺和,若晓得的,我定会提前来告诉你,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就住了口,轻轻地叹了一声。
先前季应之在庄子上叫人敲折了腿,这汪氏倒当真是提醒过她一回,此刻不管她的话真心占几成,至少可以相信的是,季大夫人的种种行径,她十有八九的确不清楚。
季樱又不是那起胡乱牵连人的性子,哪怕是看在平日里汪氏待她还算客气的份上,这会儿也要摆出一副好看的面孔来,何况,这眼前的人,她也确实用得着,于是忙也回握住汪氏的手:“大嫂嫂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待我如何,我心里还能没个数吗?此事原就与你无关,我若怪在你头上,岂不成了个不讲理的糊涂人了?”
“那就赶紧随我去!”
汪氏面上一喜,拉了她就走:“我那里呀,一早预备齐全了,连你大哥哥都跟着我忙前忙后地张罗,要不是晓得你不吃酒,怕是连他珍藏的那梨花白都要端出来,被我说了他一顿,这才悻悻地收了回去,还同我摆脸色呢……全哥儿也满心里惦记着你,话都说不清楚,知道你要来,喜得手舞足蹈了!”
巴拉巴拉,一路念叨着,直将季樱扯到了她与季守之的院子。
她这样话多,季樱便也只一路默默地听,免不了被她又塞了几口狗粮,待得入了院子,推门进屋,却见桌边已是坐了两个人。
除开季守之之外,季择之居然也在。
这就有些微妙了。
季樱与他们这几兄弟向来少打交道,却也知道,季守之与季择之关系称不上多亲密。倒不是说他们兄弟有什么矛盾,只不过,一个带着废物季应之打理着家里的澡堂子生意,另一个成日跟在季海身旁忙活私塾的事,他们之间,可谈的话题确是少了些,性子差得也大,便甚少往一处凑。
与见了谁都一副笑模样的季守之不同,这季择之是沾了些文人的气息在身上的,说来与季克之年龄相差也并不大,瞧着却老成许多,对于家事几乎不参与,闲来便抱着书,整个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原本今日想从她嘴里套话的,只是季守之两口子而已,这会子却添了个季择之,是他自个儿昨日从季樱的话里咂摸出些许滋味,特地跑了来,还是季海的意思?
季樱心下疑惑,面上却没露出来,对着季择之牵出一个有些诧异的笑:“咦,原来三哥哥也在。”
“三妹妹。”
季择之立刻起身,正儿八经地对着季樱行了一礼。
“自家人,做什么这般客套?”
季守之便打着哈哈也站了起来:“正巧三弟下午在此与我谈事,我便将他也留下了,人多热闹嘛!三妹妹回家好几个月了,成日都是同二妹妹在一处,咱们兄妹,反倒生分了!”
前些日子,因为洗云的事,这人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少有笑脸。如今去打理家中的平安汤和富贵池了,眼瞧着似是挺顺心,人又活泛了。
“你这话,叫三妹妹怎么答?”
汪氏便赶着在季守之肩上轻拍了一下,嗔他:“亲兄妹,哪里还能用得上‘生分’二字?我说你也没吃酒哇,怎么就说起醉话来了?”
“是,大哥哥这话我真不敢接。”
季樱便笑盈盈地顺着汪氏的话往下说,一面落了座:“大哥哥成了家,又与三哥哥一样,都镇日忙碌着,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不是?”
分明是他们大房刻意远着她,这会子到了他们嘴里,竟全颠倒了。
桌上酒菜齐备,果然如汪氏所言,他们小厨房的厨子手艺了得,那些个菜色,压根儿不用进嘴,只消瞧瞧颜色摆盘,再闻闻香气,就知道必然差不了。
“我这也没别的意思不是?”
季守之便哈哈笑起来:“就是吧,这一年年的,咱们也都大了,远不如小时候那般亲热,想想我这心里头还真是有点唏嘘。说来也怪我,这当大哥的,没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好,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一杯!”
说着一仰脖,果真就灌了杯酒下肚儿,被汪氏又念了一句“还没开席呢,你竟先喝上了”。
那厢季择之看了看他大哥,便回身转向季樱:“说来,这事却也怪不得大哥。三妹妹,我这人只晓得读书,不通世情,有时候,连亲兄弟的事也不怎么上心。昨夜的事之后,我方细细琢磨了一回,我这做兄长的,实是不称职。”
他伸手往窗外指了指:“来时路上,妹妹可见着路边那棵大榕树?你可还记得,幼时我常带着你和克之在那里爬树玩,你爬得累了不肯走路,便死活要我背……如今大了,咱却是连好好说句话都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