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去季海的私塾闹事?
……图啥?
那么个教职员工比学生还多的摊子,全靠家里拉扯着才勉强维持。生源抢不到,出名的先生只怕也捞不着,可谓毫无竞争力。
于全榕州城的教育行当而言,季家私塾绝对称不上威胁,那……费劲巴哈地跑来闹事,有意义吗?
又或者……是季海那里连三五个学生都教不好,人家家长忍无可忍,打上门来兴师问罪了?
季樱这人最大的好处便是擅于决断,见那小厮一路吆喝着进了家门,立时也调头,拽着裙摆一路小跑往回走。
阿妙赶紧跟上:“……不去寄信了?”
“还寄什么信,明儿再说,看热闹要紧。”
季樱头也没回,一溜烟地跑到正房院子,
方才她跑来请季老太太允她出门,彼时季海也在,正陪着说话呢,想来还未走吧?
果然,将将跑到院子门前,一抬眼,便见得季海脚下生风一般,拧着眉急匆匆地打屋里出来了。
想来是不愿拿那点破事惊扰季老太太,他直走到院子当间儿,才将那小厮一拉:“究竟怎么回事,三公子何在?”
季樱怕他避着自己,忙往旁边闪了闪,身子往前探了探,耳朵一个劲儿地往院墙上贴。
阿妙:……
就这德性,人人还赞她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到底哪里像仙女啦!
“三公子还在私塾呐!”
小厮跑的急,这会子气儿还没喘匀,撑着膝盖呼哧呼哧:“有人来闹事,总得有个主心骨在场,他走不开呀!这才打发了我来把这事儿告诉您——瞧着是弘雅书院的学生,说是咱家的人,把他们的同窗打了,要来管咱们讨公道呢!”
季海面色登时就变了,铁青着脸,似是又意外又生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甩袖子:“胡扯!”
这事儿都不用想的,必定是那个梁鹏飞在捣鬼。挨了季樱的打,找不到地方撒火,竟跑去私塾寻他的晦气!
可此事与他有什么关系?人不是他打的,这个侄女也不是他养大的,就算那梁鹏飞被季樱抽了一鞭子,觉得痛,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能把仇记在他头上吧?
季海这人小心思颇多,却最是不喜与人起争执。若搁在平常,依着他的性子,那事既与他无关,好好儿解释清楚也就是了,读书人都讲理,总不该让他这无辜的人被连累。可眼下,他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一来,季樱是他亲侄女,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季字,如假包换的一家人,这锅就很难甩;
二来,若不是弘雅书院,他的私塾生意也不至于差到今天这地步,如今他们的学生打上门来,他怎么能认怂?一旦矮人半头,往后他这私塾,想踏实开下去只怕就更难了!
可三来……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私塾拢共就那么点人,对上近来在城中名声大噪,光学生都近百的弘雅书院,怕是讨不了便宜去吧?
季家大爷真是十分生气,想到自个儿那些个心爱的字画若是一个不当心,再给损坏了,更是心疼的了不得,待要立马往私塾去瞧瞧,却又一个劲儿地瞻前顾后,不快些出门,反倒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起步来。
“究竟何事?”
这当口季老太太从屋里出来了,瞥季海一眼,许是见他那副肉墩墩不爽利的模样不顺眼,口中“啧”一声,便将那小厮提溜到跟前,三两句问了个明白。
这一问,火气便上来了。
“是那姓梁的兔崽子搞的鬼吧?他还有脸跑到你私塾闹事?”
季老太太抬了抬手,要不是跟前没桌子,怕是要一掌拍下去,当下狠狠地一甩:“他做下那等事,我们家人善,宽纵他一回,没找他要说法,他倒觉得自个儿占理了?”
再一转头与季海打个照面,愈发不耐烦:“你有什么可顾虑的?咱家没半点错处,你还支棱不起来?怎么,难不成要你儿子独个儿在那支撑,你这当老子的却在家缩着?”
“不是,娘……”
季海倒也还孝顺,见季老太太实是气得凶了,忙搀住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叽叽咕咕的,将他的许多想法说了出来。
“放屁!”
季老太太身子骨健朗,一向不需要拐杖,但凡她手里有,这会子必定戳到季海的腚上去。也懒得再与他废话了,一挥手:“你甭多说,这就给我滚去平事儿去!再嘟嘟囔囔,我看这私塾,你也趁早别开了!”
这话当真有效,季海心头一惊,虽仍是满面不情愿,却也只得扭头往外走。
见他朝这边来,季樱自是也不能再躲着,往外迈了一步,站在院子门口,唤了声“大伯”。
这事儿当然怪不得她,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因她而起,如今牵连了季海那要死不活的私塾,歉疚之心嘛,欠奉,但面子上总得做足,她便牵起嘴角,唤了声“大伯”。
季海脚下一滞,抬头看过来。
表情登时愈发难看,拿手指头点点季樱:“看看你惹的祸!”
季樱唇边的笑容一僵,下一刻,脸便垮了下来。
瞧见了?这就是她家的长辈呢,丝毫不认为她受了委屈,也别指望他有半分疼惜,人家满心里,只怪你给他添了麻烦!
季老太太脚下倒腾得飞快,几步赶了上来,直着喉咙便吼他:“你脑子叫鸡啄了?这怪得了樱儿?要是你自己的亲闺女也遇上这档子事,你也这么数落她,把事儿全往她脑袋上推?”
简直恨不得照着屁股给他一脚,嗓门洪亮:“快滚!”
季海头一回被自家亲娘当着小辈儿的面这么骂,脸上过不去,又没的反驳,只能缩着脖子从季樱身边掠过,往外头去。
恰在这时,又有仆从来报,说是三公子回来了。
季樱偏过头去,果见小径上,季择之急匆匆地正往这边来。
季海也不知为啥,松了口气,一把就将他拉住了。
“你怎么也回来了?”
“那些学生走了,看模样,应当是还得赶回去上课,不敢耽搁太久。”
季择之看看他,目光落到季老太太身上:“那姓梁的也在当中,冲着我嚷嚷,说既然今日没个结果,那便改日再说。咱们私塾冷清,那便往热闹的地方去……我看他的意思,下一回,怕是要去富贵池和平安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