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声响越来越大,将沐轩的整颗心都揪住。
“咳。”
背上的人突然发出声响,沐轩不敢停歇也没空出声,继续往前跌跌撞撞的跑。
“放我……咳。”
沐轩觉得就算把他放下来,他也跑不动,并且还耽搁个时间,于是不发一言,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跑。
任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颠醒的,反正醒来以后又险些被他那一点没经验的背法差点颠的再次晕过去,而后他十分敏锐的听到了周身的声响。
这埋头苦跑的年轻人想必是只顾了身后的危机,跑时没注意自己经过的两旁其实也有不少暗伏的妖物。
任柯见多了腥风血雨,对那些四肢不全,脑子有坑的怪物们并不惊奇,当务之急而是,求这跑的喘不上气的少年先将他放下,不然没死在祁山和鬼林的怪物手中,倒死在了颠簸之下。
恐怕,这样的死法不比祁山老贼好多少。
“停下。”
沐轩依旧不为所动,任柯无力的身躯连着跳动的心脏一起颤痛,若非心智坚定,恐怕已经去下面再和老东西战一场了。
“咳……”
任柯口中灌风开始剧烈的咳嗽,一股暖流自沐轩脖子处流下,他顿了一下,转到旁边较为茂密的草丛中,将快咳断气的人放下。
没了颠簸,全身都舒坦了许多,任柯平缓了呼吸,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周遭是树叶抖动,重物踩地的声响,细听还有人声的叫唤。沐轩汗毛竖立,不敢妄动一下,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四目相对,感谢紧张的气氛,将尴尬削去了大半,余下的一半成了紧张。
“嘶!”
一声不似人发出的声响刺破耳膜,沐轩和任柯同时一颤,不约而同的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正值夕阳西下之时,本就昏暗的林间更暗了几分,任柯千斤重的眼皮往上提了提,目睹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那些东西的确是人形,有鼻子有眼,也看得出有四肢结构,只是那皮肤是暗绿色的,上面扭曲的纹路跟老树皮无异,行走时脚不是提起的,是摩擦着地面划过去的。
其中一个不太磕碜的突然的回过头,那双眼睛没有白色全是黑的,像假的黑石硬塞眼眶里的一样,饶是再冷静的任柯也被那一眼吓得一怔,险些没提上气。
沐轩能感觉到他的惊恐,后背湿了一片,想转身又不敢,牙关都要咬碎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过,或许是没眼睛的缘故,没发现他们。
任柯率先松了手,顺手打开了死捂着自己嘴巴的爪子,刚才屏住呼吸太久,此刻也不敢呼吸太重,便皱起眉头。
沐轩抿着嘴,小心翼翼的往后瞥了一眼,确定没危险后才彻底松了口气,瘫坐在地,撑着地面重重的呼吸,感觉自己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两人逐渐恢复正常,这一正常起来,被紧张气氛削弱的尴尬席卷而来,沐轩瞟了一眼他,见他目光灼灼的看自己,于是他喉咙一紧,低着头往后移了几步。
任柯沉默了片刻,联想自己要将他掐死,而他还不计前嫌的救自己,且将目的搁置一旁,就说在这龙潭虎穴里逃都将自己带着,这份好色之心还是着实令人敬佩的。
此人想必是得了那老东西的亲传,只是没习得老东西心狠手辣的手段,只那好色之心学了个彻彻底底。
若祁山还有善恶之分,那他勉勉强强算得上一分的善。
任柯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在祁山待的太久了,久的他身上的人情味变成了血腥味。
“你在祁山有多少……”
任柯突然出声,嗓音嘶哑,说到一半就停了话音,沐轩警惕的看着他,怕他又突然来个锁喉,关键是人家好模好样的时候他打不过,好不容易打得过了吧还……
对啊,现在打得过,刚才那锁喉完全是突发情况。
这么一想,沐轩警惕的眼神逐渐变得放肆,小白兔似的神态逐渐嚣张起来成了狡猾的狐狸。
任柯觉得所问实在难以启齿,偏问题又堵在他心中让他心中郁结。
“怎么,你还想掐死我啊?”
脑仁没拳头大的某人,心理活动一长串后,竟然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壮了个胆,眼神变得恶狠狠的,突然的嚷了一句,将任柯因为他救奋力自己,而勉勉强强不那么厌恶他的情绪瞬间嚷飞到九霄云外。
“你现在要明确自己的处境,现在你落我手里了,再动不动就杀我掐我,我就把你扔给那些怪物。”
“……”
刚才评给他的那一分善此刻也全然收回,任柯感觉心中郁结更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沐轩将狠话放完,见大佬脸上毫无血色,紧抿着唇,想起系统给他说的那些话,心里也不由得柔了几分,但一想到他狗咬吕洞宾的行为,便只略微放低了姿态,以商量的语气说:“所以,你要不想成那些怪物的口粮,你就别对我动手动脚。”
“……”
所以,动手动脚的到底是谁!咬人的狗倒先叫嚷着委屈起来。
任柯被他那一脸委屈像气得脑子嗡嗡响,感觉心中气血翻涌不止,呼吸都难以平缓。
“你怎么了?”
怎么了?任柯恨不得将他撕碎。
沐轩左右看了看,刚才行过大批怪物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破败不堪的路,他心有余悸,低声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任柯被他架起,整个人依旧毫无力气,体内气血翻涌,导致他成废人的原由他至今没有头绪。
沐轩左右看了看,本来想问一下土著名的建议,但看他那喘气都成问题的样子,于是自作主张的往侧面走。
林密多蛇虫,沐轩已经做好了与蛇虫鼠蚁大战一场的准备,可走了一路,天都变暗了,竟见鬼似的没见一只动物。
他看任柯几次三番都要晕过去的样子,斟酌了一会——就算走出去了,男主没气了也没用。于是他将任柯放下,探了探他额头,沐轩心一紧,他再摸他的脖子和手腕——凉的出奇。
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他万千思绪拧成了一股——“你不想解毒吗?”尹悦这句话萦绕在他脑海里,所以,任柯虚弱成这样不止是受伤,是因为中毒。
他着急忙慌的翻看他身上的伤,伤口流淌出的血是黑色的,果然如他所想。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忘了!
沐轩恨不得捶死自己,但目前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握着任柯的手腕,妄想给他传递一些温度,喃喃自语:“尹悦给你下了什么毒?”
任柯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着,挣不脱,打不过,久而久之变得麻木,就好像要被那东西同化了一样,一片漆黑里,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着急的、懊恼的、关心的,好像穿过层层叠叠的封印,以至于到他耳畔时,只听得到声却没有音。
他如梦初醒,拼命的甩开桎梏,想要看出声的人。
沐轩本只是自言自语,突见他呼吸忽重,面目扭曲,他这句话好像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让他好像掉入了深渊一样。
“你醒醒?”
“承业,醒醒。”
任柯终于挣脱了枷锁,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沐浴在烛光下的笑脸。
“做噩梦了吗?”
女子杏眼满含关切,一只手手轻轻地拍他的心口给他顺气,另一只手给他整理头发。
任柯泪如雨下,想抱她,想喊她,却像被割去了舌头,钉在了床上,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女子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给他掖好被角,温柔的说:“别怕,娘在。”
“我们承业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不会被区区恶梦吓到的对不对?”
声声入耳,字字入心,任柯胸膛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打开,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任柯!”沐轩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心跳和呼吸也逐渐变轻。
[完了完了他要死了。]
667惊呼,沐轩一愣,看着脸无血色,眉头紧蹙的人,不停的揉搓他身上,继续喊他。
“不要……”
任柯突然出了一声呢喃,沐轩一愣,连忙凑头过去听,情绪很急,吐字不清,他听了好一会才听清好像是在叫“娘。”
“……”
看着眼前这个屠祁山的人,此刻哪有剑指哪里哪没生迹的气魄,跟个病孩子一样,疼了就叫娘。
平常人家的孩子到他这个年纪,想必是坐于学堂亦或下地操劳,他明明是要高坐明台的人,却成了行走于荆棘之中的亡命之徒。
有时,区区“造化弄人”四字是说不完一个人的境遇的。
“承业。”
任柯从无止境的血泊中坠落,突然的一声叫喊,让他一下落到了实处,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
过惯了杀戮日子的人,哪怕有一丝清醒都能强逼着自己冷静,所以他清醒的很快,还未将前事归整完,一抬眼就看见眼前有人正慌忙的脱衣。
前事来不及顺一遍,他就将记忆跳到了对此人的判断上——不要命的好色之徒。
所以!他若是再不醒,恐怕!
沐轩衣服脱完,正要给他裹上,就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这幽深有怪的鬼林,乍一间这直勾勾的双眼,他被吓到汗毛竖立,心跳都骤停了几秒。而后才逐渐回过气,惊魂未定就先叹道,“我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此话换在别处说或是换个谈话对象顶多算是不礼貌,偏偏此情此景且任柯想法奇多又还偏门。
“所……所以,你……你想趁我……还有气……”
任柯说话十分费劲,断断续续,沐轩急躁的很,把话接了过去:“不然呢,等你凉透了再做?这又不是白布。”然后将衣服盖他身上,伸手去探他额头。
任柯有心想躲却无力,此刻五脏六腑都还在造反,他已然用了八分精力去压制,剩下两分只能用来盯着他,其余的心有余力不足,此刻对方真要做什么,他只能……
沐轩被怒目圆睁的瞪着,他早已经习惯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了,也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就抱着不和神经病计较的原则,硬是在他身上摸了一会才收手,还十分淡定的说,“体温回来了,也没刚才硬了。”
他抬眼对上双眸通红,眼神要杀人的任柯,弱弱的将剩下的那句“你命真大”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