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异域的神明不尽温柔(6)(1 / 1)

“强?”

来搭话的男人不可一世的横手一挥,嗓音更显下流。

“放心,老子当然强。不管是哪个方面的实力,都定能让姑娘尽兴而回。”

这下子齐绮琪连耳根都红了。

她咬牙强忍着一巴掌将对方扇飞的冲动,笨拙地装起靦腆,稍微揪紧裙摆,不经意地露出浅浅的微笑,表现出好像在期待什么,却又有所顾及的模样。

那是秦时雨先前教她的技巧,大多男人都吃这一套。

秦时雨是对的。

男人对齐绮琪的表现感到陶醉,眼珠里的欲望更显露骨,狠不得马上就将眼前的小娇娘推倒,就地正法。他特别喜欢那少女笑时,所露出的单边酒窝。

“咦,真的吗?”

秦时雨适时提出质疑,叫男人一阵不快。

任何男人在宣称自己足够强大时,都不喜欢受到质疑,尤其是受到漂亮女性的质疑。无容置疑,秦时雨在他眼里足够地漂亮。

“姑娘切莫不信,我马上就给姑娘证明,在这店里没有人会是爷的对手。”

这男人已经被欲望给冲昏头脑了,竟然在满是商队护卫的旅店里如此宣称。无数不满的视线随之落在他的身上,迎着这些视线,男人回以挑衅的笑容。

“你们也听见了,这位绝色美人儿只喜欢强者,而我就是强者,只有我才配拥有她,你们谁不满?要是不满,就给老子像个男人般站出来。”

他大声吼着说,含有真气的声音如雷贯耳。

“如果没有,这群美娇娘老子就给包了。”

“放屁!”

被挑衅到这个程度,那些同样拥有力量的人们又岂能无持沉默。在平时已是如此,在被香气迷乱心智的现在更是如此。

率先表现不屑的是一名年轻人,吼出的那两个字带着异域的口音。

他似乎是西域人,皮肤不及婆罗多人般黝合,身上穿着的服饰证明他是一名苦行武僧,是密宗的弟子。

“你调戏女人,小僧并不想理会,但你竟然在此叫嚣,小僧就看不下去了。”

长相清秀的武僧表现得大义凛然,但从他不经意地向舞姬们投过来的视线看来,他并非全无那种想法。

“哦?”

男人走回自己的座位,解开始自上身衣服,露出满是肌肉的胸脯,将上面盛密的毛发展现给对方看。

然后,他拿起一把大刀遥指武僧。

“你这黄毛小孩估计毛还没长齐,还想跟爷我抢女人?”

“你……我怎么毛就没有长齐了?我并不是来抢女人的。”

武僧涨红着脸反驳,一副未经人事的稚态。

“呵呵,密宗的僧人也会说谎了?”

第三名闹事者加入进来,他以布包头,手持一把弯刀,是一名婆罗多的武士。接在他之后,第四名男人也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书生。

他手中的摺扇合上,直指向齐绮琪。

“此言差矣,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武僧也是男人,又有对这位姑娘想入菲菲又何不可呢?”

都疯了,这些人怎么如此口无遮拦?齐绮琪听得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哼,所以你们都是来和爷抢女人的咯?”

猛然挥刀劈开就近的桌子,壮汉不管那桌子人的不满,对这三名站出来和自己作对的人予以敌意。

“好得很,这位姑娘只喜欢强者,我也正愁无处证明!你们可以说来得正好!”

男人大有以一敌三之势,就魄力而言是值得欣赏的。

不过,还是有点不自量力了。那站出来的三人之中,无人有着和他匹敌的力量,他或许可以和其中一人施鼓相当,但以一敌三就是鲁莽了。

“加拉瓦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适时地,加拉瓦较年轻的一名助手慌慌张张地询问自己的老板。

由于有香气的影响,没有人意识到他是刻意拉开嗓音询问这个问题,好以全场给听到的。

而加拉瓦也相当配合他,爽朗地笑着回应:

“无妨无妨,正好无聊,看看热闹也好,而且只要最后给得起钱,又有何不可?她的贞洁之身可是保存至今的啊。”

他泄露信息的技巧可以说相当拙劣了。

但人们都被消息的内容给引去全部注意力,根本就注意不到异常之处。

那位漂亮的姑娘还是处子,这一个消息更能引燃那些对她窥视已久的人们的欲望之火。

手持大刀的壮汉眼中都暴出精光了。

而当事人齐绮琪的脸颊则更红了一些,那羞愧的表情尽显楚楚可怜,看得在场所有人的眼珠都要瞪掉出来了。

“看招!”

率先回头过来的书生恬不知耻先行扑出,手中摺扇如电般点向持刀大汉的手。

“杀千刀的卑鄙小人!”

那大汉被打个措手不及,没能回刀抵挡,只好往旁滚开躲开这一招,可以说狼狈万分。他自觉丢了面子,一爬起身就对着书生斩出破空的猛力一刀。

书生不敢硬接,利用飘逸的身法往后拉开距离,没想到一把弯刀已经静候已久,吻向他的脖子。

“什么!”

他怪叫一声,无处借力闪躲,眼看就要身首异处,那名武僧却迅速介入,一拳打在弯刀的刀锋上,荡出一阵金戈之声。

武僧竟然赤手空脚和利锋之刃对抗。

“你什么意思?”

“小僧不屑于偷袭之人。”

武僧和武士两人看不对眼,迅速交锋起来。而书生则留下一句谢了,再次迎向大刀壮汉。他们很快就扭打成一团,不长眼的兵器拳头将很多人牵连进来,一场乱斗很快就席卷这座小小旅馆。

齐绮琪早就在书生动手之前已经想着要不要动手扑灭这个小小的火苗,但她犹豫了,也是这一阵子的犹豫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别打了!别打了!”

旅店老板出来劝架,却不知道被谁击中面孔,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到墙上滑落,生死不知。

那些不具武力的商人也受香气所左右,纷纷拿起手边的武器加入战局。

两名孔雀卫也不例外。

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些已经昏了头的人见人就打,他们只能被动还击。两人本来就神智不清,打着打着血性也上了头,对着附近的人一阵狂斩猛砍。

整个旅店里只有舞姬们所在的那个角落里被隔绝于战场之外。

护卫们发挥作用拉起警戒线,凡是有人靠近过来就会被他们给驱离,其中表现最显眼的还数宫天晴。

手持双剑的她无论面对谁,她都能够迅速将之驱离。

没多久,最先牺牲的人出现了。

是那名书生。

他不知道被谁掷出的飞刀吻上咽喉,当断惨死,如注流出的鲜红瞬间形成血泊。那片鲜红倒映在齐绮琪的眸子之中,染得那本就红的眸子更加艳丽。

不行,要阻止他们!齐绮琪脑海里不断有某个声音在如此呐喊。

她握紧拳头,想要站起身来,却被秦时雨冰冷的视线给慑住。那对眸子的深处有着坚定的意志,以及深深的黑暗。

“不要动。”

秦时雨声音很冷,“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要毁掉一张灵符可不难,要治宫天晴一个不敬之罪也不难。”

她再作威胁。

齐绮琪无计可施,咬破了唇也没能踏出那一步。

那后果太严重了,并非是她能够承担的。她不怕自己受到惩罚,但她害怕牵连到宫天晴,也害怕没法再能见到雪麒麟。

她最后软倒在椅子之上。

“制造混乱很容易,不是吗?只要有诱因,再推一把,疯狂的动乱便会如期而至。”

秦时雨笑着旁看着旅店里的这场乱局──由她一手谋划的乱局,眸子里带着一阵冰冷之意。

正如她先前所言,她可是“定国姬”秦时雨。

一个在挥手之间不知道为多少人带来死亡的人物。

这是齐绮琪第一次深刻体验到这一点,在此刻之前,她一直都没有多少实感,因为对方表现得太不像是一位杀戮果断的人。

她,甚至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坦白说,齐绮琪受到震撼了。

她知道身为上位者,做事需要果断俐落,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被自己的天真所左右,因为她身上背负着整个天璇宫。

但她至今才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一个人能够面无表情地去引发一场动乱,一场会死人的动乱,而其中还有无辜的人存在。

齐绮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要阻止却又没能抬起自己的手,只沉溺在矛盾的情绪之中,哪怕那只不知所属为谁的断臂曳着血色的痕迹掉在她的桌子上,她也没能抽身。

她在想,想自己能够和秦时雨一样,自己所珍重的人是不是就能不再受到伤害。如果是的话,她愿意舍去自己的善良成为那样子的人。

──“小七,你的善良满是光芒。”

蓦然地,像是一只手轻抚在自己脸颊般,齐绮琪想起了女孩曾笑着对自己所说的这一句话。那一瞬间,她脑海的深处有一个字响起。

不!

齐绮琪绝不能放弃她的善良。

她很清楚,很清楚如果一旦放弃自己的这份善良,她一定会看见女孩脸上露出失望的眼神。

她不想雪麒麟失望。

只是,那个女孩并不在她的身边。

齐绮琪很可能失去了她,仅仅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强。

她也深恨这样子的自己。

我该如何是好?齐绮琪咬着唇,忽觉前路昏暗,想要抬起腿,却不知道走往何处。在三年前,她路上的光就已经不见了。

雪麒麟曾说过,齐绮琪是高悬在天璇宫前行之路上的那一盏明灯。

可是……可是她却不知道,正正是因为她的存在,齐绮琪才能任性地依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前行。

从来都是如此。

如果自己的善良无法守护着至爱之人,那么留下它又有何用呢?齐绮琪已无支持着她,为她扫除路上任何阻碍的女孩了。

她只能靠自己去到保护天璇宫,去保护仍然拥有的一切。

为了保护这一切,她也必须更坚强,也必须更加残酷才行。

嗯,她在这一刻放弃了自己的天真,手掌不自觉握紧,将同情和不忍之情都扫到内心的角落锁起,不再为着孔雀王身死,日月国将会迎来的黑暗时代感到纠结。

──唯有痛击敌人,才能叫同伴们活下去。

而且她已经保持了沉默,眼见着无辜的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维持那一份善良呢?她不配。

“……”

不知过了多久,待齐绮琪自思考中抽离后,鼻子最先意识到是满腔的血味。

旅店已经归于平静。

那两名孔雀卫如秦时雨所愿般也死在了其中,死状凄惨,身上尽是不同兵器做成的伤痕,而其他人大部分也是当场断了气的,只有少数落得一个残场的下场。

但秦时雨没有任何怜悯。

“风沙甚大,旅店乱斗,倒是不错的小说题材呢。”

秦时雨喝光不知何时弄来的酒水,一边悠悠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她涉血走到旅店的中心处,随意地推倒放在那边桌子上的油灯。

油灯倒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渗出的油带着火焰燃起对方的衣服。

“嗯,再放把火就完美了。”

齐绮琪看着那越烧越盛,并蔓延开来的火焰久久无语。垂在耳朵的红玉耳环染着深深的焰红之色,映出光芒在她的脸颊上勾勒出一片光影。

如血的光影。

彼端的秦时雨已经在招呼众人撤退。

“师父姐姐,我们走吧。”

见齐绮琪没有动作,宫天晴走到她的旁边,轻曳她的衣袖。

齐绮琪的视线落向自己的徒弟,在里面见到溢于言表的悲伤、不安还有浓稠的罪恶感。她的手掌于是不自觉缠上那染血的手,紧紧地握住。

“师父……姐姐?”

宫天晴诧异地回望过去。

没有迎接那疑问的视线,齐绮琪移开了视线,不具焦点地望向前方。

“晴儿,我不会再让你们手染鲜血,而我自己置身事外了。”

饱含决意的这句话融进了血色之中。

齐绮琪脚下的血泊,泛起一阵淡淡的涟漪,扭曲了她在上面的倒映。

那一刻,她心里的信念首次出现了裂痕,而这只是为了寻回女孩后不再失去她,也为了自己不再失去重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