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远在他乡的神巫(1 / 1)

雨过去了。

她推开了二楼房间的窗户,裹着湿气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一滴水几度落在她手臂上,雨后的空气清新得过份,但她并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总是会敲打出恼人的噪音,打扰她与神明的交流。

不过,那大概也是神明对自己的考验吧,女性心想。

雨后云层散去,阳光再次洒下。

身上戴着的大量金器饰物在阳光照耀下,光芒刺目,女性紫蓝色的的长发也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阳光金芒。那古铜色的肌肤并不显粗糙,反而光泽迷人,带着浓浓的异域韵味。

五官深邃,而不失柔美。

年约二十出头的她修长的娇躯上若隐若现着大量有如刺青的线条,那亮金色的眸子有如天上星空,穿着像是由大匹布缠成的白色袍摆,坦露着大量肌肤,而胸前的丰满仅仅用一块金边黑布给紧缠住。

尽可能露出肌肤,以更深入地沟通神明,这是她职业上的所需。

在这个国度能够与神明沟通,借由神明之力驱使弥漫在天地间的无形之力者,被称为“巫”,而这名女性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巫”。

“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雨了。”

看着窗外的景色,看着下方街道上那些马车和行人们来来往往,女性不禁吐出烦闷的叹息。她声音不知道是否天生如此,沙沙哑哑的,有一种奇异的苍老感。

女性把视线再放远一点,那里有一座鹤立鸡群的神殿。

神殿一如既往地聚集了大量的信徒,歌颂着神明们的恩德,她甚至隐约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歌颂声。

“今天唱颂的应该是‘梵天’大神吧。”

女性趴在窗前倾听了一会儿那里传来的声音──其实主要是街道来往人、马和车的声音,喃喃地自语。

她心中默念着歌颂之辞,像是要隔空和那里的人们共同颂赞一样。

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她虽然是至信者,但却非是守规矩的人,她一直认为有些仪式和规条可有可无,重要的是一颗敬畏和信任之心。

“神总是在看着我们,但他并不喜欢徒具表面的事物。”

女性拉回视线。

雨后湿冷又黏腻的空气叫她有点不太舒服,像一张大网般缠在她身上,叫她浑身不对劲,她于是把窗户关上了些许。

接着,她离开了窗边。

这是她平时用以冥想,与神明沟通的房间,粉饰着大量纹有意味着各种神明的纹路的羊毛布,随处都可见有着不一用途的仪式用具,也有一些贵重的金器收藏其中。

尽管财不可露眼,但是女性却依然没有布下任何保护措施。

在信仰神权根深蒂固的这个国度里,没有任何人敢擅动“巫”家里的器物,因为任何一样事物都可能已经与神明加以联系,成为了奉神之物,而擅自盗取奉神之物,是会遭到神明处罚的。

女性接下来打算回到自己冥想的小型祭坛上去,继续冥想。那里围有盛满了上好美酒的金杯,飘荡着的尽是醇美酒气。

酒,是神所喜之物。

以酒建坛,可以进一步深化与神明之间的联系。

不过,她才走了几步,还没有来得及回到祭坛上褪脱布袍坐下──

咚咚咚咚──!

一阵急速的敲门声就此响起。

女性眉毛皱起,似乎不满于自己的计划被打断,但她还是兜上自己长长的兜帽,往楼下走去。

“南德娜大巫!南德娜大巫在吗?”

下到一楼时,女性随即听见有人在门外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口吻相当焦急和紧张。

发生什么了吗?

南德娜怀着这个疑问,打开了大门。

“哇呀!”

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黑影往屋内倒来,南德娜吓了一跳,连忙退开数步。

重物着地的闷响紧接响起。

南德娜的视线往下移去,原来倒下的竟然是两个人。

一名少年被一名男人压倒在地上,按照两人的姿势看来,刚才应该是这位少年背着那名中年男人在敲门,并因为用力过度的关系,在门开后因为失去着力点,而失去重心倒下。

“你还好吗?”

南德娜眨着眼睛问,也没有去扶的意思,只是旁观那名被压在底下的少年在持续呻吟着。

不经意地,她注意到那个男人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少年背部的衣服都沾满了血。

她一瞬间就明白少年的来意,他是来找自己救人的。

南德娜不再维持旁观,主动蹲下身体扶起压在少年背上的男人。

“搭把手。”

她平静地说,那还趴在地上的少年立即爬起身来,去扶男人的另一面。

南德娜和少年将男人扶到一旁的床上,让他尽可能地放平身体躺好。

男人受伤不轻,胸前有一道相当狰狞的刀伤,这是弯刀所留下的血腥痕迹。由于失血过多的关系,男人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呼吸也相当急促凌乱。

更要命的是,男人似乎已经陷入休克昏迷状态,对外界的刺激并没有多大反应。

“怎么回事?”南德娜问。

她伸手褪去男人身上的衣服,将他胸前那条深可见骨的,斜划而过的伤口完全坦露出来。

“我和贾姆大哥正在搜捕他国的密探,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难,一刀把贾姆大哥给砍了。”

少年悔恨地说明。

南德娜瞥了过去,惊觉对方身上穿着绣有孔雀图案的服饰。

“你们是孔雀卫?”

“啊,是的。”

少年给了肯定的回答。

他腰间还有一把弯刀,刀柄上雕有孔雀的图腾,上面还镶有一颗翠绿宝石,明显价值不菲。

典型的孔雀卫打扮。

所谓的孔雀卫,是这个国家的两王之中,孔雀亲王所建立的特务机关,在里面都是各个方面的专家和高手。

“我听说南德娜大巫有着无法论比的神力,再严重的伤势都能够治好……请南德娜大巫务必救救贾姆大哥。”

少年哀求请求。

南德娜摇了摇头,说:

“你不用求我,我会尽力的。”

孔雀亲王爱民如子,声名在外。哪怕是看在他的份上,南德娜也不会拒绝治疗他的下属,而且她的信仰也不允许她见死不救。

在少年连声的道谢下,南德娜再度将注意力投放在男人的伤势上。

他的伤颇为严重,几对是致命之伤,治疗上面需要费一定的力气。

幸好,正好有神酒在。

南德娜暗自思忖着,吩咐少年到自己的冥想室里去取一个盛有神酒的金杯。那是她曾用来多次联系神明的酒,寄缩着一定的力量,相当地珍贵。

“我马上去。”

少年记下了路线,转身就要往楼上跑去。南德娜用眼角余光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忽然惊想起一件事。

“等等!”她叫住了他。

少年停在了楼梯前,回以疑问的目光。

“对面的房间,你切勿进去,也不要窥探,那是神的领域。”

南德娜刻意把“神的领域”这个字咬得很重。

果不其然,少年闻言后只是戒慎地点头,并大声立誓自己绝对不会窥看那家房间。

“去吧。”

南德娜点了点头,让他快去。

少年二话不说就往二楼跑去,消失在楼梯之间。他的手脚相当快,不愧是久经训练,没花几个眨眼的时间,就端着一个金色的高脚酒杯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跑得飞快,手中的酒却没有洒出哪怕一滴。

南德娜从少年手中接下高脚酒杯,毫不拖泥带水就将之挥动,让里面的酒水洒在男人的胸上。

“呀──!”

悲鸣声随即冲击两人的耳膜。

纵有神酒之名,但本质仍然为酒,酒落在伤口之上,那种灼热刺痛感是有多么叫人难受已是众所周知。

南德娜当然不是想虐待眼前的男人,这从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就足以证明。

──那声悲鸣是漫长治疗的第一步。

***

黑暗中,最先意识到是那不知名的沉香味。

有淡淡的焦炭味道。

那不断窜进鼻子里烟气,带着高雅、沉静、清甜、悠扬,浓郁程度恰到好处。女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不自觉地耸了耸,彷佛渴望着更多的香气。

丝毫不觉得冲鼻,醇、凉、透的味道叫人愉悦之感。

不知道在这股香味里恍惚失神了多久,意识才渐渐凝聚起来。她撑起沉重得像灌了铅的眼皮,先映入眼里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意识依然模糊,眼神空洞涣散。

她下意识撑起身体,却使不上力道,摔回床上。床垫很软,上面铺有纹有各种奇怪图纹的毛茸毯子,她并没有摔痛。

不,或许有,只是她意识不到了,她觉得身体的一切都异常迟钝,连感觉都慢上了半拍。

──这是哪里?

脑海里终于冒出这个疑问,女孩几度用力都只觉得四肢有点酸软,每次用力都有一种麻痹般的痛感。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撑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一片薄薄的白影荡过自己脸前,女孩定晴一看才看见自己的发尾呈现出一阵诡白,但往上,却仍然是鸟丽的黑色。

或许是使不上力气之故,她觉得自己这一袭头发沉得吓人。

它铺散在床上,看起来像是丝绸一样,女孩稍微抬起手臂想要拨开碎落在额前的头发,没想到被子却滑下了来,肌肤随即一凉。

自己是一丝不挂的,女孩皱起了眉毛看了自己白玉般的身躯一眼。

她把被子扶回身上遮去春光,然后转头环视四周。这房间布置简单,充满着异域的风情,许多摆设明显都呈现着另一种文化,而非她记忆中所熟知的模样。

太陌生了。

这究竟是哪里?女孩试着思考,从视野里寻找思索,奈何脑袋一阵隐隐作痛。她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但并没有能让痛楚缓解多少。

“我怎么了?”

费了些时间,女孩才从一阵无声吱呀中找回说话的方法。

结果,一听见自己的嗓音,她就大吃了一惊。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就像是沙漠裂地般干涩,不再是自己所熟悉那种充满灵气的声调。

那想必是缺水的关系吧。

女孩吞了吞口水,口水却像是石头般,硌得她喉间一阵难受。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渴了。

自冗长沉睡中醒来的女孩,思绪终于姗姗来迟地凝聚起来,那一度断掉的弦也再度接上,之前的记忆如滔天巨浪般涌来,冲击着女孩的灵魂。

“呜……”

脑袋更痛了,彷佛被人不断锤打一样。

女孩痛得蜷缩起身体并紧绷,四肢分别紧紧抓揪住床单。那狂流般的记忆远超她脑袋的承受力,女孩只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撑破。这时的她连那再次滑落的被子都顾不上了。

这阵痛苦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记忆流才渐趋平缓。

女孩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湿了羊毛的毯,脸色也苍白得可怕,唯独那一对空洞的眸子涌出了辉芒神采。

她那一对明黄色的眸子通透、清澄得可怕,却又异常深邃,深处点缀着一片星辉,彷佛藏有整个世界一样。

“这是哪里?”

女孩三度问道,嗓音像混有瓦砾的水流般哑。

──她是雪麒麟。

女孩记起了自己的名字,和过去的一切,但却没能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身在此处。她只记得自己最后掉进了龙脉,一片光芒之中,然后就没有任何往后的记忆了。

自己活了下来?雪麒麟迟疑着。

捏了捏自己的脸,稍微模糊麻痹的痛感随即传来,再用力一些,痛楚顿时清晰起来。她捏得有点用力了,于是一阵吡牙咧嘴,喊了几声痛,脸颊淡淡红肿起来。

“小玑?”

和自己同坠龙脉的剑不在身边,女孩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红处,一边环顾四周。

房间里的摆设显然不具有华朝的风格,放在角落里的几尊雕象有些“佛教”的艺术风,但那并不是佛象。没有看见任何写有文字的物件,雪麒麟无法以文字作为判断的根据。

雪麒麟甚至不敢肯定这会不会仍然是华朝,只是这个房间的主人独爱异国文化,而刻意将房间布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