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唯独以天为名不可取(4)(1 / 1)

待众人都整装待发后,齐绮琪又找上了解语。

虽说是同伴,但是基于各种原因,天璇宫和灵月谷的弟子都是泾渭分明地分成两群的,所以在雪麒麟和珈蓝先行一步后,解语自然回到了灵月谷的团体之中发施号令了。

“不好意思。”

和夏雪并肩来到齐绮琪停在距离解语几步远的位置,开声呼唤灵月谷的副谷主。

原本正和白幽月商量着事情的解语鹿角一歪,不解地回望过来,见来者是齐绮琪便主动迎了过来。

“齐宫主,有事吗?”

解语直接就问。齐绮琪点了点头,“是的。”如此应声。

“解语前辈,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解语神色沉重,“又有什么情况发生了吗?”

“不是这样的。”齐绮琪予以否定。

“那是什么事?你有话不妨直说。”

看来解语是急性子的性格。

齐绮琪也没有转弯抹角的,开门见山就提出:

“虽然麒麟让我们在镇外静观其变,但是我们也不可以就这样隔岸观火,那和坐以待毙可没有什么分别。”

确实如此,解语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

“嗯,我想派人进去武妖镇里和其他人取得联络,好了解情况。知己知彼才会百战百胜……我是这样想的。”

思考了一会儿,解语觉得这不失是一种周到的考量。在大队人马抵达目的地前,派遣小队伍侦察目的地的情况,已是行军之中基本而必要的行动。

“齐宫主打算派多少人去?”

会有这个问题,代表着解语已经同意了齐绮琪的意见。

“越少越好,最好是身法和轻功都非常了得的。”

听见齐绮琪罗列的条件,解语恍然地望向她身旁的夏雪。夏雪也是颇有名的武者了,解语自然听说过她轻功绝佳的名声。

“所以,贵派是由夏长老领队了?”

“啊……是的。”

略微被对方猜中心思一事所吓到,齐绮琪反应有点木讷,不过姑且算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尽把麻烦的事情交给我。”夏雪不合时宜地嘀咕着。

齐绮琪狠狠地瞪了夏雪一眼。

似乎并没有听清那过轻的怨言,解语思索片刻,便转头转面朝向白幽月吩咐说:

“白长老,你就跟夏长老跑一趟吧。”

除了灵敏的听觉外,白幽月的腿力也是相当惊人而且相当灵活,确实能满足齐绮琪提出的条件。

况且,两人都是地境之身,经验也丰富,有相对足够的能力应付各种问题。

“──就将你跑得快的本领尽情发挥出来吧。”

面对解语的命令,白幽月回了声是。

“那就走吧。”

夏雪望向白幽月招呼一声,自顾自转身走去。

白幽月愣了一会儿才动身追上去。

她们先后轻盈地跃至周边树木的枝桠上,足尖轻点,在忽高忽低的枝丫中穿梭飞舞,纵跃起伏,如履平地,像两只翩翩起舞的优美蝴蝶。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们的眼中。

****

贝小路赶到时,紫玄子已经浑身是伤了。

她落在某民宅的顶端,不经意地瞥见从半开窗户不安地往外窥看的几对眼珠。那些眼珠一和她视线相交,就吓得消失在窗户之后。屋里的人还把窗户关上,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似的。

这下子完全成了坏人呀!

贝小路一阵气闷,转目往战场看去。被绞碎了的尸首、倒地不起的刺客少女、还有满身是伤,已经成了半个血人的紫玄子,以及和他对峙着的黑色阴影依次纳入眼中。

那个女人……是武妖?

看着背后黑翼延展,脸带诡谲甜笑的女性,贝小路的目光对上一对腥红的眸子。

那眸子里满斥着腐朽的味道,封闭而且冰凉的杀意在里面不断滋生,莫名地叫人一阵心寒,彷佛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是大量杀人者才会有的眼神。

而更恶劣的是,这个女人似乎还沉醉于其中不可自拔,贝小路可没有看漏女人此刻几乎是一脸陶醉的。在这一点上,这个女人和密宗宗师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

“哎呀,又来了一位可爱的局外人呢。”

“喂,姓赵的,你没事吧?”

大概是因为贝小路的介入,那女性迟迟没有动作。贝小路也懒得理她有何打算,自己先跃下民宅,一边警诫着敌人,一边走到紫玄子身旁。

“终于有人叫对我的姓氏了啊……”

紫玄子无奈地笑说,身体一阵不稳。贝小路及时扶住他,看着苍白的嘴唇就知道他的消耗已到极限,洞虚境界很可能无法维持多久。

“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老娘一巴掌拍死你得了。”

“确实……”

紫玄子又笑了笑,但似乎牵动了全身的伤势,他的笑容随即被痛楚扭曲起来。他呼吸粗重地说:

“你不应该来的。”

“少废话。”

贝小路不耐烦地说,又将目光瞥向眼前游刃有余,完全没有展开行动打算的女性。女性眼波流转的回视过来,一举一动都艳丽无比。

“对方是什么来头?她又是哪个山疙瘩冒出来的……宗师?”

贝小路踌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用上“宗师”两个字。

最近世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宗师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墨家的墨未央,道家的玉耀,还有眼前不知姓甚名谁的变态女人──说起来,雪麒麟也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贝小路暗暗地埋怨着,觉得这贼老天真的很喜欢开玩笑。

然后──

“影门的始祖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

直到紫玄子抛出这样子的反问,贝小路才知道老天爷是真的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视线猛地射向曳着一身黑裙的女性。

“喂……紫玄子,她不会是‘虐杀姬’吧?这个玩笑可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呀!”

***

“小道也是会分场合的啊……”紫玄子苦笑。

那是只传在于记录上和口耳相传上的人物。

仅是名字就等同于杀戮,备受忌讳多年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真的能够战胜吗?贝小路没有把握,但她绝非是贪生怕生之辈,也无法对紫玄子见死不救。

“喂,姓赵的,你有什么妙计吗?”

贝小路自知胜机甚少,脑袋又不灵光,只好低声询问紫玄子致胜之策。这个白衣童子至少比自己要聪明吧?她这样想。

“贝帮主,小道亦非‘山人’,何来的妙计,就算有,在她面前也不见得灵光呀……”

“笨猪头!”贝小路火冒三丈,“要你何用?”

尽管贝小路声音拔高了好几度,但是待在彼端窥视着这边的夜鸦却没有任何动作,彷佛像是在静待他们说完,也不怕他们临危翻盘。

“老娘已经用光了所有星烟。”

仅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女性的动静,贝小路在紫玄子耳边细语。

“嗯?”

紫玄子一愣。贝小路瞥了他一眼,接着才认真地解释说:

“雪麒麟他们已经很近了,如果能够注意到,那家伙瞬息就能到,在那之前,你还可以稍微坚持一会儿吗?不,就算坚持不了也给老娘坚持住,你可是个男人呀!”

“原来如此。”

紫玄子强笑着吐出叹息。

他伸手轻轻推开贝小路搀扶自己的手,凭靠自力巍巍颤颤地站着,然后深吸口气稳住体形。本来渐趋黯淡的目光再次燃起战意,体内急速运转的灵气稍微缓解身体各处伤口的血流速度。

这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就放手搏上一把吧,只要支撑至雪麒麟赶到就好了,紫玄子眯起眼睛。虽然未免有些不争气,但此刻不是可以意气用事的时候。

“贝帮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小道还要依靠你的肩膀而站,也未免也太不男子汉了。”

他又再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朗声说道。

“哼,算你还有点骨气。”贝小路也笑了,“老娘就喜欢你这种有骨气的男人。”

“别吧,雪姑娘听见的话,影响可不好。”

既然决心已经下定,就得放开所有顾虑,所以紫玄子开了个玩笑,以稍稍缓减自女性身上悄悄压迫过来的杀意和沉重压力。

“你奶奶个熊的!”

贝小路顺应地回骂一句,怒瞪了紫玄子一眼。

两人先后大笑出声。

夜鸦像是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般,好奇地歪起脑袋,可是问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小姑娘,我想请教一下。”

夜鸦彷佛能够冻结任何感情的视线落到贝小路身上。

“有屁就放。”

贝小路紧绷身体,调节吐息,一丝不苟地握拳摆出架势,准备随时抢攻。面对能力高于自己的对手,她一贯倾向于先下手为强的理念。

“你倒是率直,敢在我面前摆出这种张牙舞爪态度的,你还是第一个。”

才说完,夜鸦又晃着匕首,想起什么般补充说:

“噢,当然是在知道我的身份的前提下,毕竟有些人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没办法,谁叫我只擅长杀人于无影呢。”

夜鸦声音稍稍转冷:

“你是怎么察觉到的?”

“屁话真多。”

贝小路吐了一口口水以示唾弃,大言不惭地回答说:

“如果你是说那些网似的东西──谁叫老娘有一对火眼金睛,又慧眼如炬,这种下三滥的雕虫之技,老娘一眼就看破了!”

贝小路来即将抵达这里前,压根没有注意到那交织成网,如结界般守护着这片区域的丝线存在,险些直接撞上这些坚韧无比的、近乎无形的杀人利器之上。

她会在那个瞬间停下,靠的全是极为暧昧的直觉。

也就是说,纯粹是幸运而已。

此刻想来,贝小路不禁惊起一背冷汗,刚才在赶路时没有注意到,现在才知道后怕。如此,也难怪对方会说自己擅长杀人于无声无息了。

“呵,小姑娘还长了一张伶牙俐嘴呢。”

不知道是否洞悉到贝小路试图激怒自己的打算,夜鸦完全没有将对方的挑衅之话放在心上。

“我已经很久没杀人,手生疏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还活着?”

看似平静的反问,实则暗藏嘲弄之意。

接着,夜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眨了好几下眼睛,将视线移向紫玄子。

“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抱歉,我没记住呢。”

“这是在拿小道练手的意思啊……”

紫玄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依然有礼地拱手回应。

“回前辈,小道乃道一教紫玄子。”

“姓赵的,你这个时候还摆什么礼啊?”

贝小路看不下去地骂了紫玄子一句。

“当然是尽可能拖延时间啊……”紫玄子无奈地低声应道,“贝帮主,难道你急着去投胎吗?”

“呃……”

贝小路差点忘记自己已经求援。

如此一来,与其在这里拼上性命,拖延时间才是王道。幸好紫玄子提醒了她一句,否则她肯定会冲动坏事。

这时,紫玄子又不停地给她打眼色,显然是要她想想怎么拖时间。

要命了!老娘不好擅长这个呀!习惯直来直去的贝小路,如何懂得那么多弯弯道道呢?她搅尽脑汁,额上都渗出冷汗,好不容易好吼出一句:

“喂!你就不问问老娘是谁?”

“啊?”

露出一副“我压根没想问你的名字”的表情,夜鸦双手交叠在身前,半躬身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不需要知道呢。”

“你──!”

贝小路被气得暴跳如雷,狠不得现在立即就冲出去和夜鸦拚命。见她脾气如此暴躁,紫玄子用力抓住她的手臂,让她冷静下来。

不过,就算紫玄子不这么做,贝小路应该也不会真的冲出去。

夜鸦的气息变了。

那黑色翅膀裹起身体,她的轮廓开始摇摆不停,像雾气一样没有形体,也像雾一样随时都会消散。

无形的阴冷强压而来,贝小路只觉体里深处涌出一股带着腥味的恶寒。

她身体因而颤抖,因而产生想吐的冲动,而旁边的紫玄子似乎也并非毫无感受,但他的反应仅止于蹙起眉头如此简单。

大概是心法的不同吧。

贝小路如此断定,觉得自己真丢脸。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直面身影越来越模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