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核心处某座建筑的庭园里,雪麒麟站在一座毁坏的法阵之上。
此刻的她正得意地扫拍着双手,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而白泽则守在一旁不言不语。
白石地上,有一幅以雕刻镶嵌的技术勾勒出来,极为复杂的几何纹路。这幅巨大的图腾乍看之下是一体的,但只要仔细分辨却能藕断丝连地独立出几幅一模一样的图腾。
这是个复合形式的法阵──或是说,灵性回路。
其作用自不用说,就是用以产生和维持笼罩整座庄园的结界,而动力源大抵就是源自地下的灵脉泉眼。
坦白说,雪麒麟不得不承认眼底下的这个灵性回路堪称精密。
可惜越精密的法术或是灵性回路,就越容易受到破坏。
一些巧妙的法术和灵性回路,能够容许一定的错误或是损坏发生,但是雪麒麟那一剑完全是直接把整座法阵一刀两裂的,那深刻的斩痕绝对早就超出了它可以承受的毁坏程度。
“嗯,不错!”
再次欣赏了几眼自己的杰作后,雪麒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晃着手中的凶器──长剑里乾坤──走向白泽。
庄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不同声音。
那些声音的主人似乎都为着结界突然消失而感到惊愕,比较镇定的一些人则叫喊着“有人入侵!”“快,去通知墨先生修补结界!”“赶紧找出犯人来!”等话语,尝试驱使同伴们作出行动。
乱像有了,但似乎还不够混乱。
雪麒麟举起手掌横置在眉前,假装在遮阳般眺望四方。她能够感知到当结界被打破后,有一些原本在庄园在徘徊,不得其们而入的人们趁机潜了进来。
那些应该就是镇国卫的人。
接下来,就要把他们卷进来了吧?雪麒麟还记得第五春秋提出这项计策时,那老奸巨滑的表情。
雪麒麟啧啧几声,伸手进袖里一阵翻找,神秘兮兮地把一叠灵符掏了出来。她凭目视将灵符大概对分成两份。
其中一份,她递给了白泽。
“灵符?”白泽困惑着接下那半叠灵符,“给我做什么?”
“不是给你吃的,你可别吃掉哦!”
雪麒麟恶作剧地打趣了她一句,接着赶在对方表达不满之前,再度开口解释:
“里面都预先构建好术式,注入灵气就能用了。”她姑且确定一下,“你能动用灵气吧?”
认为那是一种质疑的白泽不快地挑起了眉头。
“哼,你说的是某种笑话吗?堂堂‘书姬’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
“哦,那会用吗?”雪麒麟把对方的抗议当成耳边风。
“多多少少都会。”白泽端详了几遍灵符上的术式纹路,“书上有说过怎么用,如果你的灵符不算‘特立独行’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放心!”
挺起不算大也不算小的胸脯,雪麒麟拍了拍。
“在法术里‘标准化’是一个很重要的特点。”
“事关可重复性?”白泽唇间吐出一个专有名词。
“一语中的。”
咧嘴一笑,雪麒麟弹响手指。
跟见识多广的人说话就是简单,可以免去大部分解释,她开始有点喜欢白泽了──虽然她一开始就不讨厌对方就是了。
“哼,你很得意吗?”
白泽可能有些许喜欢唱反调,每次见到雪麒麟的得意样子,总是会流露出不快之情。
“其中内置了什么术式?”但她接着就回归正题。
雪麒麟狡诈地勾起嘴角,神秘兮兮地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招手示意白泽把耳朵决凑近。待白泽依她意照办后,她才压着声音吐露实情:
“喜欢纵火吗?里面都是‘引燃’术式。”她开始比手划脚,“到时我们左贴一张,右贴一张纵个火玩。火一烧起来,这里就得乱。乱了,我们才好混水摸鱼!”
“没想到你还懂得考虑周全。”
白泽有些意外,侧目看向雪麒麟的目光里多了些许另眼相看之意。
“还真是谢谢你的称赞呀!”雪麒麟没好气地翻起白眼。
尽管白泽是在赞许自己,但在这个赞许的前提是,她在之前认定了雪麒麟是个不会考虑事情,粗心大意的家伙。
就算自己一向表现得比较没心没肺,观感也没有差成这样子吧?
正当雪麒麟为此感到郁闷之际,白泽倏地用认真的目光逼视她。注意到这个变化,雪麒麟愕然抬头。
“怎么了吗?”她问。
“你真的那么相信第五春秋吗?”
白泽丢出一个很多方面都叫人诧异的问题。
你明明并不熟悉那个男人,为什么能够把自己所重视之人的生命交予他?还愿意听从他的计划,身先士卒直闯龙潭虎穴,难道就不怕他也在谋划某种事情,加害于你们吗?雪麒麟对白泽简短的问题作出如此解读。
而她的答案是──
“无从谈起呀!”女孩敛起目光,叹声回答,“我和他之间根本连信任一词都谈不上。如果硬要说可能不信任居多吧。”
“那?”白泽追问。
“嗯……”
稍微歪头斟酌了一下用词,雪麒麟露出相当微妙的表情。
“我不善谋略之类的东西,很多弯弯道道我都不懂,也不想懂。”
“不过……”她抬头直视白泽,对之投以坚定的目光。
“小雪相信他,而我只是相信她而已。”
得到答复的白泽陷入沉默里。
她稍稍别开视线,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脸色却相当平静。而待她终于自沉思里回神,想要问出“那我呢?”这个问题时,雪麒麟却彷佛逃避似的转身离开。
“走咯!别愣住了!”她走了几步才回身朝白泽招了招手。
望着她娇小的身影,白泽会心一笑。
“有点意思。”
小声呢喃出这一句话后,羊角少女便举步走向女孩。见她终于有所行动,雪麒麟又自顾自地转身先走一步。
然后,她突然顿住了身影。
“如果他真的欺骗我,害得小雪陷入更深的黑暗里,他也别想指望活下去。”
侧头间,女孩的侧脸半埋没在丝发和其阴影之间,只有那双明黄色的眸子不自然地清晰而明亮。
一如那对奇妙的眸子,雪麒麟的嗓音低且轻,但是白泽却一字不漏地清晰听见。
羊角少女因而停住了步伐,脸上稍露错愕。
“你也一样。”她彷佛在对方的目光里捕捉到这一句弦外之音。
待她意识到这纯粹是一种幻听时,女孩已经挺直了背梁,像个无事人的再度展开步伐。
“──若然以心待我,我必诚然还之,否则彼此之间的羁绊不得不毁灭。”
而这句话则是在白泽快要追上雪麒麟时,自女孩嘴唇轻泄而出的。
*
那有如玻璃龟裂粉碎被放大数十倍的尖促脆响一闪而逝。
“结界打破了。”
站在林中静候已久的第五春秋小露欣喜地点了点头。他继而望向四周,凭着感知估算一下镇国卫在场的人数。
丐帮还没有赶到,但他预测应该快了。
镇国卫已经多达五十人来到了庄园附近,显然金陵官府相当重视这一次事件,也在尽可能防范事情的恶化,只是他们还没有露脸“强制保护”第五春秋的原因,大概是金陵官府和镇国卫都还在静观其变,他们应该也想知道这座生人勿近的庄园里究竟潜有多少禁忌之物。
事实上,他们所盯紧的不仅是第五春秋。
雪麒麟也属于首要的监视目标,在结界打破的当下,镇国卫已经有些人不动声息地直接摸进了庄园里面。
彼端的庄园忽然亮起火光,应该雪麒麟想试图借由纵火混乱敌方之故。
如此,自己也该是时候出发了,第五春秋不忘责任。
“水姑娘,你可准备妥当了吗?”
他转头望向落后自己一个身位的水云儿,有礼地如此询问。闻言,双手交叠在身前横握着一把简扑军用横刀的水云儿报以淡笑。
“可以的,请第五公子尽管吩咐。”她柔顺地答应。
在水云儿面前,第五春秋总觉得有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那并非是实力上的,也绝非是智慧上的,而是一种气质上的受制感。
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恐怕不会只是雪麒麟的高徒那么简单,如此定性的第五春秋觉得水云儿眸子里的水色叫人很容易沉溺进去,使到人们忽视她的某种本质。
湖面再清澈,人们也不一定能够窥见湖底真正的面貌。
或许是对自己那一头白发显眼的程度有所自觉,水云儿先请第五春秋代为保管自己的横刀,接着从袖子里掏出发圈咬在唇间,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挽成一束,束成了俐落的马尾。
她洁白纤细的项脖因而完全暴露出来。
“随时都可以出发了哦。”
一边说着,水云儿重新戴上兜帽和金色的明皇面具,并要回了自己的横刀。
第五春秋再次环视四周一眼,确定那些镇国卫们能够注意到这边的一举一动后,对水云儿丢了一个眼色。
他率先冲了出去,水云儿紧跟其后,而那些镇国卫则在经过短暂毫无动静后动身跟上。
那一刻,他们就像被惊起的满天林鸟般朝庄园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