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曾经是男的?
而且还是其他世界的人,根本就不是在华朝──这个世界出生的?
如果雪麒麟真劈头就对齐绮琪说出这些话,她可能不至于被吓得昏倒,但是能够预想到她会追问各种问题,其中仅是“其他世界是哪里?”“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究竟是男还是女的?”这三个问题,就足够让雪麒麟一个头两个大了。
雪麒麟还在担心,对方得知道真相后究竟会如何反应──对方会怎么来到定性这件事,会有何种思考──即使齐绮琪现在多少已经有些怀疑,但一旦遭她亲口肯定,事情在性质上还是会发生天壤之别的变化。
要知道雪麒麟以往可是借由女性的身份占了齐绮琪不少“便宜”呢。
然而,这都不是雪麒麟最烦恼的事。
她真正该烦恼、要烦恼的,是对方得知真相后,彼此之间的关系会产生何种变化。
会产生嫌隙吗?
会觉得自己在欺骗她吗?
会大气一场吗?
雪麒麟虽然觉得剩向坏方面想有失乐观,但这也侧面证明这件事情,她没有把握处理好,能让事情有个好的结果。
无论如何,继续默不作声已不是办法。
“症状”经已出现的当下,尽早求医才是正道,一拖两拖只会让情况恶化。
──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既然百思不得其法,女孩就决定用最笨的方法,一股脑把所有事情告诉齐绮琪,然后视乎她的反应“见招拆招”。
理所当然的,这是无可奈何之法,在那之前雪麒麟还是要尽可能思考一个好对策方是正道。
于是,她兀自继续烦恼去了。
只不过,完全沉浸在思考之中的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齐绮琪的好几次欲言又止,也没有捕捉到她目光里的复杂和愁绪。
两个愁眉不展的人足以让空气沉重。
水云儿有些担心地不时窥望两人,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她肯定已经察觉到两人之间存在着自己不知道的问题急需解决,但没有试图充当协解者。
解铃终需系铃人,她比谁都要更清楚这个道理。
不过,一件事归一件事,她对雪麒麟的关心已是无微不至。就算这件事她不方便介入,但总有事情是她可以的。
比方说,仅仅一碗面,雪麒麟足不足够吃饱。
眼见齐绮琪沉溺在自我烦恼之中,水云儿不动声息地夹起一根鸡腿,先在自己碗里用足以为人称道的手法把肉都剥下来并去掉外皮,接着送到雪麒麟的面碗里去。
皱着一张脸在苦思对策的雪麒麟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多出来的鸡肉,直至不经意夹起一块丢进嘴里咀嚼为止。
“咦?”
女孩错愕万分地盯着碗里堆成一座小山的鸡肉瞧,心想它们是从哪里来的,就看见自己碗里又出几棵青菜。
她呆呆地挪动视线,追着那对“不留功与名”的筷子而去,最终对上水云儿的表情。
迎着她的视线,水云儿淘气地闭上一只眼睛,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难以察觉地“嘘”了一声。
“小师父,你要好好保密哦。”水云儿用口形如此说着。
明白对方的关爱之意,雪麒麟觉得压在心头上的重量稍有减轻,回以个“我懂”的眼神。
正在尽可能把食物塞进肚子里的天玑没有注意到她们的交流,反而是低着头吃饭,视线根本没放在桌子上的宫天晴,从眼角余光里瞥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继而讶异地抬头望了两人一眼。
立即学着水云儿的模样,雪麒麟给出一个“嘘”的手势。
见状,宫天晴一愣,随即瞥了身旁的齐绮琪一眼后,最终像是即将赶赴战场般,面挂严肃的表情连连点头。她还在嘴前用两只食指摆出个“叉”形,看得雪麒麟和水云儿嘴唇扭曲,强忍着笑意。
有种几个小孩在大人眼底下恶作剧的既视感。
而齐绮琪对此毫无所觉。
小完想必也是相当的烦恼吧,雪麒麟忽然就有些愧疚,强烈地感受到烦恼的不仅止是自己一人。
然后,她又发现齐绮琪实际上没有吃进多少东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冷不防地细碎的脚步声自与饭厅相连的正厅方向传来。
“请问齐宫主在吗?”
一句问题随之从厅门处传来。
齐绮琪闻声抬头,视线巧合地落在雪麒麟的面碗里,看见了那一座堆得比自己的胸还要高的小山,便不悦地瞪了水云儿一眼。
仅此一眼就能够猜出来龙去眼,齐绮琪既为宫主自然也不是蠢人。
“对不起,齐姐姐。”
水云儿笑着吐了吐舌头,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真是够了,待会再跟你算帐!”
齐绮琪气势凌人地说,但不知道为何给人一种在虚张声势的感觉,而这可能是因为她不太懂得应付这位柔顺如水的少女之故。
所谓一物治一物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是来者大概要不是不拘小节,就是笨头笨脑的类型,没有什么顾虑就往饭厅这边长驱直进,也不考虑会不会惊攘到里面的人。
最终,在饭厅门现身是长有一对狼耳的武妖女孩。
她看起来和宫天晴年纪相彷,曳着漂亮的红棕色长发,白粉相间的中曲短裙之下的躯体还带有稚气,匀称的双腿则被白色丝质袜裤所包裹住。
那对袜子是雪麒麟送给北冥有鱼的,后者曾经提过把它转赠了给自己的小弟子。这么一想,雪麒麟可以肯定那位小弟子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狼耳女孩了。
“呀,齐宫主,你们在吃饭哪?”
狼耳女孩快要径直走到齐绮琪面前才注意到桌上的饭菜,愣愣地止住了前进的步伐。
看来她是属于观察力不佳的类型咩,雪麒麟暗自嗤笑着。
“是的,宁妹妹要一起吃吗?”
端起宫主的姿态,齐绮琪优雅地起身招呼对方。长发飘荡间,她脸上泛起笑意,彷佛刚才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了一般。
只是那鲜红的眸子依然不覆以往明亮。
“可是……师父她……”
姓宁的狼耳少女很是犹豫的样子,摆手推搪,但脚步却止不住往桌子走去,视线彷佛黏在那些精致的饭菜之上不挪半分。
最后,她一脸犹豫地坐了下来。
而最惹人发笑的,是齐绮琪除了一开始的客套外,压根就没有再说什么,自然也称不上盛意难却。
“这多么不好意思啊……”狼耳女孩憨笑着。
世间竟有脸皮厚如此之吃货?雪麒麟目瞪口呆,又觉得对方有点意思。
齐绮琪也有一瞬间无法维持脸上的端庄面具,露出彷佛在问“怎么还有人比麒麟还不要脸”的古怪表情。
幸好,她随即又反应过去,把那显得失礼的表情抹去。
“无妨。多个人也是多双筷而已。”
笑着出言安抚狼耳少女,待对方笑颜逐开地回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后,齐绮琪偏头望向已经站到自己身旁静候差遣的宫天晴吩咐说:
“晴儿,多准备双碗筷吧。”
宫天晴立即回答“我知道了”转身去准备碗筷。
“宁姑娘,是有消息了吗?”
返回原位坐下,齐绮琪轻笑着如此询问。
不过,狼耳少女已早一步地转向了雪麒麟,循规蹈矩地作出简短的自我介绍:
“雪前辈你好,我叫宁梦琪,是北冥有鱼师父的小弟子。她可是常常提起你呢。”
“我知道你咩。”
“咦,雪前辈知道我?”
宁梦琪脸上浮现惊讶,而雪麒麟则指着她的双腿说:
“你的袜子是我送小鱼的咩。”
“小鱼……哦哦,雪前辈是指师父呀!”
中间的停顿大概是在疑惑雪麒麟口中的“小鱼”是指谁,而她想通后立刻兴奋地击掌。
“原来是这样,师父一定是提起过她把袜子送我了。”
看来这名为宁梦琪的武妖女孩也相当聪明。
她的境界也不低,比水云儿和宫天晴都来得要高,已臻地境──除了特殊的个例外,能够修成人身的武妖都是地境──即使在雪麒麟的感知里,她的气息也没有弱上齐绮琪多少。
但是,别看宁梦琪还是十三、四岁出头,武妖的寿命得天独厚,老化速度天生要比人类要慢上许多,就算对方声称自己已经四、五十岁,雪麒麟也不会觉得奇怪。
另一方面,灵月谷之所以能够站立在五大门派的顶端──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外界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要归于弟子大部分都有地境境界一点上。
灵月谷弟子在质上远胜其他四派,虽然人数比实行精英际的天璇宫还要少上许多,只有寥寥几百之数,但是武妖凭着天赋能力,能够发挥出远超在同境界人类的实力,战力实在不容小覤。
武妖之强大正是导使人类惮忌他们的最大诱因。
如此一来,身为武妖的宁梦琪表现得如此亲近天璇宫几人的举止,彷佛就成为对人类的最大讽刺。
“是的,已经有消息了。”
结束了雪麒麟短暂的交流后,宁梦琪不忘回应齐绮琪刚才的问题。
这时,宫天晴端着碗筷回来了。
“谢谢这位小师妹。”
望着放到自己面前的碗筷,宁梦琪开声对宫天晴表达感激之意。后者羞涩地笑了笑。
从辈分上来说,北冥有鱼算是低齐归元一辈,但远高于齐绮琪,所以身为北冥有鱼小弟子的宁梦琪称呼宫天晴为师妹已经是自贬身份了。
武者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
在他们之中经常出现数辈同堂的情况,辈分越来越容易和年纪形成强烈的反差,甚至到了一种混乱的地步。
有见及此,武林中人一般都不太讲究辈分的精确,很多时候都只是粗略地简作区分,水云儿和齐绮琪之间辈分混乱的问题也是如此解决。
“什么有没有消息咩?”
雪麒麟倾身向水云儿抛出疑问,目光定在齐绮琪和宁梦琪两人身上。
“是流寇盗匪的事哦。”水云儿轻声回答,“齐姐姐托北冥前辈帮助调查了。只是想没到这么快就来消息了。”
水云儿目光灼灼,语带惊讶地猜测着说:
“我想,灵月谷里应该有某位目光如炬的前辈早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动向,早早就派人去调查了,所以才会这么快才有消息呐。”
似乎和水云儿一样,齐绮琪难遮惊讶,不太肯定地询问宁梦琪是不是真的有消息了,而对方只是神色认真地点头。
雪麒麟也很惊讶,但所惊讶的地方与水云儿、齐绮琪不一样。
灵月谷是由遭到人类逼害的武妖所组成。
它位于一处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有着与世隔绝的容身之所,人类的事情原本就和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
在雪麒麟看来,纵然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灵月谷采取隔岸观火,不管人们的死活的态度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毕竟人类有负他们在先。
尽管如此,他们却主动去到关注流寇盗匪一事。
这种显得伟大、无私,又有点白痴的处世态度,或许就是灵月谷得以立于世间的根本。
雪麒麟一度抚心自问,自己能不能摒除某个人对自己的歧视和百般刁难,还在他有难时出手相助,最终只得出一个让她摇头叹息的答案。
女孩从来都不是无私的人。
她也不觉得灵月谷──准确来说是北冥有鱼真的无私至此,真正的原因可能仅仅是因为唯有这样做,才能够捍卫他们容身之所的关系。
──尽可能释出善意,借由积累名声赢得人类微不足道的容纳。
“是的,早在几天前伏长老就已经派人调查过了。”
宁梦琪说明着,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夹菜,就真是大大咧咧地吃起饭来,全然不顾雪麒麟投向自己的古怪目光。
“已经查到他们藏在哪里了?”齐绮琪追问。
所谓的流寇盗贼都是不能见光的,自然不会大摇大摆住在城镇或是村子里。
“他们驻扎在昆仑山的边缘,那里有片松树森林,他们好像就隐藏在里面。”
宁梦琪咬下一块鸡肉时,那对特别明显小犬齿闪烁着寒光,可能是与她的真身属狼一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