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护着你北冥前辈!”
空灵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听见那仿佛是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水云儿心里有不可思议的感觉,体内的灵气循环响应着某种呼唤,急促运转起来,如大海狂潮激涌着,亟欲冲出体外,水色的纹路瞬间浮现全身的肌肤上,浑身发烫。
“遵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这个字眼,同时发动“苍水之帘”,在身前展开层层叠叠的水帘障壁,把来袭的黑影隔绝在自己和白狐之外。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水帘应该集中于前面。那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像是与说话者心灵相通的感觉。
而大供奉早在水帘展开完成前惊愕地抽身后退。
紧接于这一刻,天降流光。
像是星空坠落,多不胜数箭矢从天际彼端洒来。它们由火焰、雷电混构而成,落在武林各派的最前头对面,刚开始展开冲锋的骑兵处。转眼间,悲鸣惨叫此起彼伏,与热浪火屑和苍雷电弧一起传遍整条玄武大街。
远处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水云儿背后受到灼热高温的压迫。
攻击是落在背后的,可是她却不怀疑自己展开水帘的方向错了。她坚信自己刚才的感觉。
该说果不其然吗?
在满天火箭雷矢间,一道纯白的光芒从中掠过,脱离。那巨大的白龙惊现于众人的眼里,怒啸而至,一头撞落在水帘之外。
刹那间,苍电乱散。
夹带着冲击的电光涟漪散逸,卷起带着苍蓝雷电风暴,很大一片范围的人们尽皆无可抵抗地被卷飞。在暴风中心的那一片空白,唯独被水帘所护的水云儿和白狐,还有位于水帘轴线稍后一些的宫天晴,以及身为宗师之身的大供奉能够得以幸免,没有被吹飞。
那些不论敌友被吹飞出去的人们,但凡属于武林势力的人都在一阵微风包覆下,安然地落地,其他人则没有这种待遇,只能重重摔在地上。
待一切渐趋平缓,水云儿的长发缓缓飘落时,表面若隐若现着电弧激流的大剑屹立,在被轰成废墟般的凹陷地面大坑中央,宛如一块无字的漆黑巨碑。
机关剑。天之乾坤。天玑。
──是小师父来了。
见到巨剑,水云儿脑海冒出无数字眼,迫不及待地抬目望向一切的源头。这时,白狐清亮的声音窜进了她的耳中。
“嗯……这阵仗真大呢。”
话语别样地意味深远,北冥有鱼原本的怒气似乎消退了很多。
白狐望向与水云儿全然不同的方向。她几乎是昂首看向自己头上的,大供奉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水云儿注意到了,这才半疑半惊地移动视线。如果她所期待之人真的从那里出现,就是说对方在短短的时间差里已经移动了好一段距离。
──那苍蓝辉芒简直就是一颗明亮的星辰。
它的星辉冲淡了染污这个战场、这条街道的腥红。
半空中,那个女孩飘然而立。她穿着镇国卫的黑袍,被苍蓝色的浮光包裹着,散发出极强的存在感。充斥空间里的灵气欢呼着,结伴成流地流向她的后背,描绘着璀璨的星河。
女孩的身旁迸发着火焰、雷电,刮起了强风,驱散试图侵入的黑暗,仿佛在宣示着她才是这片天地里的五行主宰。
那变幻的光与影让人无法不去注意,纵然处于生死的边缘,就算敌人当前,人们的内心、视线甚至灵魂都被她所夺去。
在这里,即使是俏华如夏花的齐绮琪还有她身下的巨大九命猫,也没有引起他人一丁点的注意。
“……宛如驾驭阴阳的一尾鲤鱼。”
北冥有鱼喃喃惊叹,诉说着一个活生生的传说。
那怕只有一瞬间,女孩化身为战场上里最耀眼的唯一存在。
*
雪麒麟微眯起眼眸,清澄视线落向大供奉。
“哼,老不死,我看你是活腻了。”
那覆有苍蓝澄光的眸子里有另一个世界。
她瞥向满身是伤的白狐时,怒火就从心里喷涌而出。在她的印象里,北冥有鱼一直都纯白无垢的,她不能容忍任何染污她的事与物。
“……”大供奉无从言语。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来打着在雪麒麟赶到前击杀北冥有鱼,好让双方宗师的数目重新归于平衡,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对此感到悔恨,他握紧了拳头,嘴角抽搐般扭曲地吊起。
仿佛要填补沉默带来的空白般,雪麒麟身旁的一个诡白巨影缓缓下降。那宛如猫虎的巨大九尾身影之上,有一朵盛放的鲜红之莲,她的红和流满地面的腥红形成其极鲜明的对比。
“齐姐姐。”
“师父姐姐!”
先后看清楚红莲真身,水云儿和宫天晴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们自然就是羲和与齐绮琪了。
九命猫落在白狐旁边,相依相偎地支靠起比自己小上一些的后者。
“北冥姐姐,你没事吗?”它急切万分,而北冥有鱼只是摇了摇头,反而慰劳对方一句“辛苦你了”,而羲和只是摇头,说:“辛苦的是您才对。”
齐绮琪则从九命猫身上轻身跃下,落在小跑过来的宫天晴面前。她看着仿如姐妹的一猫一狐,会心地一笑。
“师父姐姐!”
宫天晴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当众抱住了自己最亲的人。齐绮琪先是有点手足无措,然后拿她没辙地苦笑了一下,说着“是我”旧举起轻抚着女孩的头发,任由她脸庞上的污垢蹭在自己的衣服上。
“齐姐姐,你没事就好。”
一边轻笑着,水云儿终于站定在齐绮琪面前,忽然又掩嘴调侃齐绮琪。
“看来小师父很好地把你给带回来了呐。”
齐绮琪“嗯”了一声,瞥了还在半空中与大供奉对峙的女孩一眼,脸色古怪地红了起来,不敢与水云儿对视。
见了,水云儿疑惑地皱起眉头,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心想对方这反应有点古怪。难道她们之间发生什么了吗?怎么感觉齐姐姐好像……情窦初开,而对像是小师父呢?
水云儿想着想着,瞳子就渐渐变得空洞起来。
“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啦!”
齐绮琪察觉水云儿的眸里深处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冒了出来,立刻慌张地摆起手来,怀中的宫天晴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她。
水云儿像如梦初醒般身体一震,眼里的神采瞬间恢复如初。
“呀……对不起,我有点走神了。”她满是歉意。
“……走神?怎么觉得这样子走神很吓人耶……”
齐绮琪不信地呢喃抱怨,水云儿顿时一呆,怔怔地反问:“会很吓人吗……?”
“呃……嗯……也不是……啦……”
不晓得该如何答话之际,齐绮琪就听见一个戏谑的声音说:
“哎呀,看来咱们的水妹妹并没有自知之明呢。”
齐绮琪愕然扭头,发现说话者就是不知道何时到来的夏雪。
夏雪抱着丰满傲人的双峰,闭着一只眼睛,用单眼意味深远地打量着齐绮琪。这位称踏雪无痕的天璇宫五长老在这个混乱的战场中也不免沾上了血与污迹,说话时声音也带着气促的感觉,让人不胜唏嘘。
“夏师妹,你就别开玩笑了。”
李婉婷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司徒木头和南宫姊弟。
“师父,你没事就太好了。”
身上有不少伤痕的南宫冥冥掩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如果不是宫天晴先占了位置,抱着齐绮琪的可能就是她了。
“齐姐姐,雪姐姐好帅哦!”
南宫冥夜双眼闪闪发亮,兴奋地指向半空的雪麒麟赞道。
“雪麒麟突破了?”
夏雪眉毛挑起,乍看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微微勾起嘴角间所泛着的笑意却将她的真正心情给出卖了。
齐绮琪闻言点头,却突然想起雪麒麟在蜕变前的言行举动,脸颊又不自觉地红了。
嗯,她想起了那一吻,少女的羞态格外地惹人暇想。
齐绮琪察觉自己的双颊发热,知道自己又出丑了,便顿时想要加以遮掩,不过众人已经将一切看在眼底里,各自脸上浮现了不同的表情。
其中北冥有鱼像是明白什么般,对羲和投以有所猜测的眼神,而羲和只是轻声回覆,我不太清楚。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间。”
齐绮琪有点刻意地把视线移开,握拳凑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说完,她扫视四周,朝廷一方仍因为雪麒麟的登场而惊愕地定在原地,但是已经有一些貌似指挥官的人物开始驱使他们再度展开行动。
而大供奉见他们几人竟然堂而皇之杜、目中无人地想要商量对兴,当即想要加以阻止。结果,他才一动就被群发的冰墙围住。
“你想去哪?给我好好待在那里!”
雪麒麟怒喝一声,数度苍电从老者的上方凭空劈下下,轰在大供奉身上。
他硬抗住天降的怒雷,想要从空中离开冰墙的围堵,但冰墙四面的顶端却突然往里延伸闭合起来。他飞势缓和不及,一头撞上冰墙。
“蠢蛋。”
雪麒麟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惹得大供奉面容扭曲。
“虽然麒麟能让局势好转,但现在还不容乐观。”从小插曲里抽回注意力后,齐绮琪凝重地说,并加以指出:“我们必须尽快突围离开帝都,只再这样,军队和镇国卫才不敢轻举妄动。”
“没错。”北冥有鱼附和。
“意思就是,要跟他们打游击咯。”
夏雪想要绕发梢,但发觉上面满是血污,最终啐了一声后作罢。
“是的。在帝都里,我们如牢中之鸟,难逃被围剿的下场。但只要我们成功离开帝都,便如放飞的小鸟,借由高度的机动性,反而能够逐步削减朝廷有生的力量。当损失大过他们能够承受,陛下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吧。”
说话里出现不自然的停顿,是因为齐绮琪纠结了一下应该不应该说出口。
“为什么不直接杀进皇宫?像五年前一样。”司徒木头不太明白,瓮声瓮气地问道:“我们可以仿效五年前。如果我们突然调头,应该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吧。”
“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夏雪哂笑一声,“五年前,我们力量比现在要强多了,却止住了宫墙之外,也就是太师祖一个人成功杀了进去,而现在我们十不余二三,怎么杀过去?你别忘记,禁卫还在看戏呢。”
“夏师姐说得对。”齐绮琪点头。
然后,她以“另一方面”作为开场白,说:
“我们现在只有反叛之名,没有反叛之实,一切都仍留有余地。但如果我们真的杀进皇宫,性质就不同了。五年前,之所以闹得如此之大,就是因为太爷爷杀进皇宫去了。而且……”
齐绮琪持续扫视众人的视线,突然定在北冥有鱼身上。
“北冥前辈,皇宫里有什么东西在,对吧?”她问得突兀,其中的意思惹人疑惑。
“有什么东西是指什么?”
向来直接的李婉婷如此问道,但齐绮琪也不解释。
“是齐归元告诉你的吧?”
北冥有鱼叹了口气,然后才娓娓道来:
“当时没我有杀进皇宫,不太清楚。但他确实说过里面有东西在。”她兽目一转,望向皇宫处,“他这么跟我说时,声音在抖……他像是在敬畏什么似的。”
听见连那曾经天底下第一人,至今仍未被超脱,剑法超然世外的齐归元竟然也会对皇宫的某个东西感到敬畏,在场的众人如出一辙地愕然噤声。
“北冥前辈,恕后辈唐突……你可以替我们开路吗?”
齐绮琪问得谨慎,竭力不让自己的问题有质疑之意,怕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北冥有鱼却不甚在意地淡淡回答:
“可以。”
“那就麻烦北冥前辈和灵月谷的众人了。”
齐绮琪拱拱手,北冥有鱼“嗯”了一声。而羲和立即提出要跟北冥有鱼一起去开路,齐绮琪给出“求之不得”这四个字作为回答。
“前方有北冥前辈和灵月谷补充,骑兵们又受到麒麟的攻击,一时不能行动应该足够了。不过,苍凛前辈和珈蓝前辈已经很近了,和他们会合后压力可能会变得更重一些。所以在最好的会合地点是在城门,我们一会合就直接出城。”
接着,齐绮琪转向负责殿后,减员得相当厉害的丐帮。
“我们天璇宫则去支援殿后的丐帮……我们的战力不及灵月谷,所以……”
齐绮琪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灵符,粗看之下应该也有几百之多,应该是雪麒麟的全副家底了。
“水妹妹、夏师姐、李师姐还有晴儿应该会用吧?麒麟的灵符。”
被点名的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学过些许法术知识,应该都懂用灵符。果不其然,他们点头都说懂,齐绮琪便将灵符分发下去,显然是要几人用灵符来施展法术,借此增强支援的力度。
“可是我们把灵符要去,小师祖怎么办?”刚接下数十张灵符的李婉婷有点忧心地提问。
“她啊……”
齐绮琪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罕见地堆起调皮的神态。
“现场画会更快呗!”
众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水云儿被选为代表,替不明的人们追问个究竟,一度停滞的战场随着彼端响起的激战声重新运转。
“麒麟,大供奉就交给你了。”
“噢,好。”
雪麒麟弹响手指应答。
然后,她开始轻飘飘地落向那仿佛标示着一道界线的大剑,赤裸的脚掌轻轻踩在剑柄上,抱胸盯着刚从冰墙脱出没多久的大供奉。背后,那些纹路又再度浮现,活了过来,开始往天空延伸攀爬。
“好了,我们行动起来吧!”
齐绮琪拍了拍手,众人立即按照商量好的对策重新投身战场。北冥有鱼与羲和赶向最前线,而天璇宫众人则往反方向飞跃而去。
战斗就此在再度打响。
但与先前不一样,武林各派知道己方多了一位宗师后士气大振。他们狂呼著冲向敌人,单是气势已经足以压倒对方。
──有希望了。
他们的心里只剩下这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