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夏夜森林里的蝉一齐止住鸣叫般突兀──
隔壁牢房那持续不停的声音──受虐者的闷哼惨叫、鞭子撕破衣服的裂帛声、皮肉开绽的细响,还有施虐者兴奋的粗重喘息都仿佛在一瞬间被黑暗所吞噬般,突然戛然而止。
诡谲的静默瞬间填补空缺。
然后在填满的刹那,被响亮的掌声所驱去。
“林掌门果然嘴硬。”
格格不入的明朗声音。
拍掌者竟然以敬佩的口吻赞许在他手下备受蹂躏的林御。
“谢谢……”
林御气若游丝,声音细微得几近不可闻。
即使是身为天境,但在真气被封印,已沦为常人无异的情况下,镇国卫的酷刑还是明显地对他造成极为沉重的伤害。
“佩服佩服。”又是数下掌声响起,拍掌者真心实意地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和林掌门交个朋友。”
“林某……有自己的一套……交友准则……大统领恐怕与之不符呐……”
林御的回答没有任何嘲弄之感,反而显得落落大方,语气还带着几分歉意,似乎真的为着不能和镇国卫大统领交朋友深感愧疚一样。
“哦?”貌似镇国卫大统领的男人发出意味深远的声音。
“林某与闲逸先生……有旧……而他死于你们的手下……而大统领还擅自挪用他的脸皮……和身份……欺骗林某诸位同道,并……加害于他们……林某实在难以违背自己的良心……”
“原来如此……”
镇国卫大统领打从心底感到失望“哈”地叹出口气。不知怎的,齐绮琪能够想像出一个男人在造作地摇头的画面。
“如果不能交朋友,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
“真遗憾呢……”
“是呀,真遗憾。”
大统领又是一声叹息。
紧接在短暂的无声后,响起了开锁、上锁的声音。
一阵在寂静中显得响耳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齐绮琪知道大统领和他的下属们已经离开了隔壁牢房。她能听见坚持至此的林御瘫坐在地上,急促喘息的连串声音。
刚才,他想必是挺直身姿面对镇国卫大统领的吧。
在镇国卫威逼他画押承认谋反,试图屈打成招而施展的严刑下,他能坚持下来已属不易──在他之前,已经有好几位没有承受住残酷的刑讯而昏死过去,甚至索性认罪求饶──而且还能维持一派之主应有的姿态和谈吐,齐绮琪对此深感佩服。
如此一来,自己或许也能鼓起些许勇气吧,齐绮琪鞭策自己。
下一个就该是她了。
对于即将加诸己身的恶意,齐绮琪松开抱住膝盖的双手,挺直腰背肃严正坐。她决定坚定以对,就像以往一样,将心中的不安和害怕扫到意识的角落。
──对,像以往一样就好了。
没多久,男人便来到了牢房之外,略为意外地透过铁栅栏缝隙往内打量齐绮琪。
“哦,齐宫主毫不惧怕啊……”
男人若有所指,审视的视线在鲜红色少女身上巡梭。
“看起来。”然后他如此补充。
是看穿了自己的伪装了吗?齐绮琪微微一惊。
“不论再如何武装自己,也无法掩饰内心的软弱。”男人说,“你从现在还没有正眼看过来,就是最好的证明了,齐宫主。”
闻言,齐绮琪有种自己快要抽泣出声的错觉。
再没有比好不容易才伪装出来的坚强遭到看破更让她动摇了。
──不能示弱,因为我是一宫之主。
齐绮琪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倔强地、缓缓地、假作从容地抬起了头,看向那个男人。
那个一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男人。
他身量颇高,至于身材如何倒不太能看得出来──那件黑袍模糊了一切,脸容藏在了兜帽的阴影之中,无法辩清,唯一显露出来的薄唇病态地苍白,一丝血色全无。
就像是死人一样。
接着,齐绮琪对上了男人的双眼。僵直、颤抖、不适,乃至是恶心,她身体出现各种反应,像是有一根棍子从肚子里戳入,疯狂捣弄着五脏六腑一样,叫她好不舒服、好想错开视线。
那是一双任由主人再如何粉饰都依然满溢着陈腐腥味的漆黑眸子。
如死水,亦如血海。
累积了厚重戾气,而且封闭至腐烂发出臭味,这个人肯定毫无道义、毫无理念地以纯粹的杀戮方式夺去了众多生命,并用他们的鲜血来填充自己的一对眼睛,最终造就了这种“大量杀戳者”的眼神。
齐绮琪仿佛闻到了血的腥味。
那并非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味道,其源头亦非男人身后部属所推着那木制手推车上的刑具。
是的,味道就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确确实实地。
“齐宫主似乎对我这一双眼睛很有兴趣。”
人们窥探深渊时,深渊也在反窥人们。
就正如,齐绮琪观察男人的双眸时,男人也用他的方式在搜刮鲜红眸子深处的一切。
而事实上,他们费了一段短暂的时间互咬彼此视线,想要从灵魂之窗里窥见对方的冰山一角。
“让人讨厌的眼睛。”
少女以几经压抑,但仍有细微颤动的声音作出评价。
“哈哈……”大统领苦笑,“我自己也如此认为。”
说完,他从部属里要来钥匙,打开了牢锁,轻身踏进牢房。他身后的部属们紧跟着,将放满刑具──染血的刑具──的手推车也推了进来。
一位下属将一张椅子放在齐绮琪的正对面,但大统领将以手势示意下属将椅子移开,然后自顾自地盘腿在她的对面坐下。
“齐宫主,觉得如何?”
“……假惺惺。”
齐绮琪冷淡地回答,大统领严正地摇头。
“不,在还未确定是敌是友前,我一向都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尤其是齐宫主你的确值得我尊重。”
“无耻!”齐绮琪愠怒地喝骂。
“齐宫主,话可不能如此说哪……”
大统领无奈一笑,视线游向天花板,笑容带点青涩,宛如刚情窦初开的青年想起自己梦中情人一样。
“贵派的小师祖可是在早阵子可是毁了我的计划。我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恨不得凌辱她、将她压在身下。她怎么说也是个美女对吧?虽然娇小,但那灵气洋溢,仿佛自然恩物的气质和面貌很能挑起男人的征服、虐待欲,我只与她有一面之缘却已经惊为天人。齐宫主,可以理解吗?这种感觉。初恋的感觉。”
仿佛只是一名孩童在述说自己美好的梦想般,男人口吻无邪。
这个男人已经没有黑白之分了,所以才能以纯粹的口吻述说如此惹人作呕的想法,齐绮琪听着他在侮辱自家的长辈,深恨至极,指甲不知不觉间陷进了掌心之中。
一滴。两滴。
血从掌心流出,掉落在地。
“而齐宫主这位与她关系密切大美女,我也想过百般蹂躏,借此报复于雪麒麟哪。”男人笑着说,声音如水般温柔。
齐绮琪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真的呕吐出来。
“齐宫主美貌闻名天下。”
大统领用黏稠的视线一寸一寸地舔过少女的全身,露出了意犹未尽的表情。
“还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一派之主,年仅十六岁……就我所知,倾慕于齐宫主的青年才俊不下于上千之数,一些不学无术的富权子弟甚至私下在赌谁能最先将齐宫主你收入囊中,压于身下让你娇喘连连──哦,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似乎也想要老牛吃嫩草一直在窥探齐宫主呢。”
这些齐绮琪或多或少都知道,但是如此露骨地被挑明还是第一次。她试图阻止自己去想象某些画面,但思绪却一时难以自控,终于按捺不住干呕出来。
男人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理所当然的事,合情合理。”
他的下巴撇向自己的身后,齐绮琪的视线像是被勾住般跟着看去,落在男人身后的两名镇国卫身上。
“你看,我的下属们从进来至今,视线就没有离开个齐宫主呢。”
大统领一说完,这两名镇国卫立刻发出猥琐的笑声。
他们的视线毫无顾虑地在齐绮琪身上游移,好几度落在她外露的肌肤上。其中一人还盯着齐绮琪的一对修长双腿从没有移开过,她下意识将双腿往后一缩,但还是避无可避。
“我是个对朋友、对下属都非常放任的人。”
“……你什么意思?”
齐绮琪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齐宫主想与我交朋友,我自然奉齐宫主为上宾──”
“恐怕与你交朋友的方法,就是画押认罪吧?”
齐绮琪嗤之以鼻地打断对方的说话,近乎是逞强般喝骂道:
“卑鄙小人!厚颜无耻!我──齐绮琪不屑与你这种人交朋友!”最后,齐绮琪“呸”了一声,表现得万分唾弃。
大统领失望地长叹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摇着头说:
“看来齐绮琪是看不起我哪……就像看不起那堆狂风浪蝶一样。”
纵然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不妙的预感和恶寒早已充满身体每一个角落,无处可逃的绝望也在不断侵袭内心,但是齐绮琪依然竭尽全力保持最后的坚强,以不服输也不会屈服的沉实视线盯着男人不放。
──我绝不屈服!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就算或多或少知道接下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惨痛,她也绝不开声求饶,也绝不同流合污。
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想无颜再面对那个女孩。
很神奇的一件事。
只要想起那个看起来呆头呆脑,又不听话经常惹事,却意外地可靠,在临危下也不轻言放弃的女孩,齐绮琪心底里似乎就有一股力量油然而生,支撑着她,使她不致崩溃。
“看来齐宫主心意已决。”
大统领既遗憾又欣赏地点了点头。
“我这两名下属一直尽忠职守,也没有什么恶习,就是好色。他们为了准备今天的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人了……齐宫主,你能帮我慰劳慰劳他们吗?”
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看见大统领身后两人的露骨眼神时,还是无可奈何地生出想要逃走,放弃自己所有坚持的念头。
但她很快将之抹去。
眼见齐绮琪如此作态,大统领不理解似的笑了笑。“也罢。”他很快就语气一改,敛尽脸上的表情。
“齐宫主可是娇滴滴的大美人,用‘刑’客气点。”
他咬重一个“刑”字,弦外之音昭然若竭。两名下属“嘿嘿”一笑,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即又望向齐绮琪,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他们早就兴奋极了。
“齐宫主,真是遗憾哪……”
大统领惺惺作态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他走得轻描淡写,全然不在乎一名少女的清白即将灰飞烟灭一般。
他走后,两名镇国卫立刻靠向齐绮琪,但在距她几步前停顿。
悬崖勒马?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发现自己每靠近一步,齐绮琪身体都不可抗拒地颤抖了一下,而己方停住时,她又不自觉地放松,眼里透出一丝希望之色。
他们在戏弄少女并为此感到一阵满足兴奋而已。
察觉到他们的恶趣味,齐绮琪咬紧下唇,赤裸裸的屈辱几乎要将她的心割得支零破碎。
不过,他们并没有以此为乐过久,很快就忍不住扑向齐绮琪。
先到步镇国卫单手扣住齐绮琪的双腕,压在墙上。齐绮琪吃痛闷哼出声,结果却让两名镇国卫更兴奋了。
“洛阳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另一名镇国卫挑起齐绮琪的下巴,十分满意地点着头。
“我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从来没见过生得如此出落的美人儿。”
说完,他与同伴对视,然后又是一连串猥琐下流的笑声。
齐绮琪一言不发,狠狠地瞪着他们不放,仿佛要用眼神将两人碎尸万段般。如果眼神这玩儿能够杀人,两名镇国卫肯定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可惜,眼神并不能杀人。
两名镇国卫也早就习惯了,没有任何害怕的反应,只是笑得更为放肆。
“你前我后?”
“也好。”
两人迅速达成协议。
一个人将手伸向齐绮琪的下半身,另一个人则更为直接,低头就正往少女的脸蛋吻落。
“──麒麟!”
齐绮琪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错开视线,心生动摇的她侧头想要躲避。
可是,真能避过吗?
两名镇国卫没有触及齐绮琪。
他们的笑声像是被突然冻结般止住,取而代之的是──
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