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一睁开眼睛,近在咫尺的细致小脸就印入眼底。
意识尚有些模糊。
“麒麟,你总算是醒了啦。”
红色的声音、红色的眸子、红色的香气。
单膝跪在床上,从床边探身进来的少女双手撑在雪麒麟头的两边,那顺滑的亮丽黑色发丝铺落在女孩的脸颊上、身体上、床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泌人心肺。
熟悉的气味,红莲花的花香。
值得一提的,是当朝雪楼花园小湖的红莲花盛开之际,雪麒麟才知道那种类似茉莉的香味其实是红莲花的花香。
“醒了就赶快起来吧。”
香气的主人在床边站直身体,不近人情地发出催促。
那正是天璇宫宫主齐绮琪。
虽然年仅十六岁,但是已经出落到配得上倾国倾城的程度,极具通性、近乎于透明的精致脸蛋揉合了少女的清新和成熟女性的亮丽。她匀称的身姿虽然纤细,却没有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印象,反倒是像一把历经千锤百练的名剑般,体现了比例完美凛然而柔美的强韧感。
然而,即使少女本身就是如画般的美丽存在,也无法完全抹消雪麒麟的睡意。
睡眼惺忪的雪麒麟摇摇晃晃地坐直身体,然后“哈啊~~!”地打了个呵欠。看她垮着肩膀,身体软绵绵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似乎随时都会重新倒在床上。
又打了个呵欠后,她才抬眼望向已经退站到床边,穿戴整齐的红色少女。
“干嘛?现在不是凌晨吗?”
女孩搔着一头乱发,灵气洋溢的脸蛋臭得要死,显然是犯起床气了。
“你胡说什么啦……”齐绮琪捏着腰叹了口气,“天已经要亮了。”
“要亮,就是还未亮咩……”
雪麒麟再次闭上眼睛,就往后倒去。
结果,齐绮琪却“讨厌死了,不准睡啦!”如此喊着,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女孩的肩膀,阻止了她重投床铺的怀抱。
“给我坐好!”齐绮琪严声勒令。
得!看来是不睡了了!雪麒麟翻着白眼依言坐好,然后将视线投往窗外。
天空仍然被灰色的纱所遮,只能从角落隐约看见一丝初露的阳光金芒。冬天特有的干燥寒气从窗外吹来,倒灌进她波光闪烁的眼眸里。
“哎,这天还没亮呢……比武没有这么早就开始咩?”
齐绮琪闻言正想回答,雪麒麟却忽然灵光一闪,双眼换上关切的目光。
“呀,你难道很紧张咩?”
这已是武林大会的第二天。
经历了昨日人境的两轮比赛,今日轮到地境的两轮,也参加比武的齐绮琪既为地境,自然而然就得在今天的比赛里登场了。
她还是最受瞩目的选手之一。
年仅十六岁便晋身地境的天才,天璇宫现宫主,也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宫主之一,父亲是天璇宫前宫主“剑鬼”齐一心,太爷爷则是数百年来的唯一飞仙齐归元──齐绮琪身上笼罩的无数光环足以让她备受注目。
而她本人为了不辜负这些名头,对这次比武也十分重视。
在无数的眼睛下,想要取得佳绩从而获得其他人的认同,也想尽可能地为天璇宫争取一个好的成绩,如此一来,她就难免会感到沉重的压力吧。
没有料到雪麒麟会有此一问,齐绮琪不由得某站了好一阵子。半晌后,她垂下的双手十指互戳,略显扭捏地嚅嗫着说:
“多、多少……也有点啦,我又不是你……”
想必是太难以为情了,齐绮琪的目光没敢对上雪麒麟的。
对于性格好强的她来说,仅是要承认自己的软弱就不是一件易事。
齐绮琪的身份对她有相应的要求,她既身为宫主,便不能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因为她是一派的颜面。
换在最开始,就算是在雪麒麟面前,她肯定也不会如此轻易就吐露自己在为比武紧张一事。
幸好,两人相交已经近一年。
期间两人一起经历的、看见的,都将她们拉近了许多,在各自心里占有足够的份量。
也得益如此,齐绮琪才能够如此轻松地就将心声坦然以告。
“说得我不会紧张似的。”雪麒麟撇了撇嘴巴,“我也是会紧张的啦!哎,让一让,我要下床了咩。”
不知为何,闻言后的齐绮琪突然走神。
雪麒麟也不管她,自顾自地伸出藏在被子下的纤幼双腿,两足先后套上鞋子。“呀……哦哦!”齐绮琪这才慢了半拍地退开了身子。
“有帮我准备水咩?”
雪麒麟伸了个懒腰,一袭发量、长度惊人的秀发随动作晃动,流泄而下。
“这点东西你该自己准备啦……”
齐绮琪环抱胸脯,显得很是不满,但随即又抬手一指。
“在那啦。”
雪麒麟沿着看去,便发现那个盛满暖水的木盆。
“嘿,我家小七又傲娇了咯!”
稍微打趣了齐绮琪一句,雪麒麟便轻直走向放在房门旁边的木盆。
水自然是齐绮琪准备的。
已经是习惯了,齐绮琪每次来叫雪麒麟起床,也总会准备上一盆供女孩梳洗的水。
雪麒麟用齐绮琪准备好的水洗脸,换下睡衣穿上那套师祖服,然后笨拙地拿起梳子处理头发。
纵然发质好到人神共愤,发丝无论如何都不会分叉打结,雪麒麟还是陷于苦战之中,梳子不知怎的就卡在头发上。
“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梳不好头啦,要从上到下顺着梳,哪有你这样由下梳向上的啦!”
齐绮琪看不过眼,便从雪麒麟手上抢过梳子,为她整理头发。雪麒麟也乐得清闲,任由她摆布,毫无干劲地打起呵欠来。
“昨天没睡好咩?”女孩悠闲地问,眼帘半垂着,一副我还很困的样子。
“也没有睡不好,就跟往常一样。”
一边俐落地将雪麒麟的头发盘卷成团子髻,齐绮琪柔柔地回答说。
“哟哟哟,我还以为你会感张到失眠咩。”
雪麒麟讶异地瞥向全神贯注在手头上工作的齐绮琪,后者分神对上了她的视线,但很快又移开了。
“什么嘛,真讨厌的说法……”她微鼓腮,右颊上的酒窝浅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嘿,还早着呢!”
“你才早着呢!连头发都梳不好!”
气愤不己的齐绮琪推了雪麒麟一下。雪麒麟哎了一声,身体一度前倾,但没有跌倒。
“看,看看看,真正成熟的人才不会动不动就使用暴力的咩!”
站稳后,雪麒麟立刻提出抗议。
齐绮琪娇哼一声,不再接话,专心于手上的工作。
很快地,雪麒麟长及小腿的头发便在齐绮琪那一双巧手下完成造型。
悬在两侧的发环精致而娇俏,后面自然垂落的长发如一匹上好丝绸,说起来,这个发型当初还是齐绮琪设计的。
齐绮琪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嗯嗯地点着头。
不过,当雪麒麟“我们的小七最棒了咩”如此赞她时,她却没好气地翻起白眼,回了句“少嘴贫”。
真是不坦率的人呢,雪麒麟皱了皱鼻头。
“现在有没有比较轻松点呀?”
“嗯?”
齐绮琪一时没有会意过来,红色的两珠时隐时现。对此,雪麒麟只是自说自话般继续说下去:
“紧张时,就找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别尽想着咩。有些事情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倒不如不想咯。”
“呀,哦哦。”
原来如此,齐绮琪这才明白雪麒麟的用意,露出感激的表情。
“谢谢你,麒麟。”
“说谢就见外了咩!”
雪麒麟不满地耸了耸鼻头,齐绮琪则白眼以对。
“不讲理,你不喜欢我谢你,难道还喜欢我骂你吗?”
这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刚想回嘴的雪麒麟只好就此作罢,前去应门。
原来是闲逸庄弟子忘川应齐绮琪的要求送来早餐。
忘川双手端着的托盘上,放有一小一大的两碗瑶柱小米粥,还配有一大碟馒头。雪麒麟先客套地谢过忘川,接过托盘就放到餐桌上,而齐绮琪早就落坐了。
理所当然地,齐绮琪将有普通碗子五倍大的大碗小米粥棒到自己面前。
“然后呢,你一清早就叫醒我,究竟是有啥事呀?”
一边咀嚼馒头,雪麒麟再度瞥向窗外。
清晨特有的簿雾已缓缓尽散,几缕曦光如金色的丝线落在房间之内。
冬天的早上来得比较晚,应该已经过了鸡鸣有一阵子,时间不算很早,但比武是巳时──早上九时──开始的,现在还为时尚早。
雪麒麟不认为齐绮琪会因为自己的紧张,想要找人排解一下,就早早来叫醒自己。毕竟她属于那种有什么事都会不会特地去麻烦别人的类型。
听见雪麒麟的问题,齐绮琪“呀”地拍了拍掌,然后对雪麒麟投以埋怨的眼神。
“差点忘了啦!都怪你。”
“哟哟哟,究竟谁才不讲理啦?”
对于突然展露横蛮一面的齐绮琪,雪麒麟只觉好笑。
“我不管,我原本就是想来通知你事情的,结果又被你带离题了!”
说完,齐绮琪不满地鼓起脸颊。
也只有对雪麒麟,她才会坦露如此少女的一面了。在人前,她都是一副端庄的样子。
“是是是,怪我怪我,所以呢?”
雪麒麟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齐绮琪先喝了口小米粥,然后才摆出正色说:
“赛程改了。”
“呀?”雪麒麟眉头一挑,“改了?”
“原本下午是地境的第二轮比武,是吧?现在下午的比赛改成天境的第一轮了,而地境的第二轮则顺延到明天早上。所以,你下午就得上场了哦!”
“噗──!”
突然听见自己下午就要上场比赛,雪麒麟将刚喝进口中的小米粥尽数喷出。位于射线之上的齐绮琪本能地往旁倾身,及时躲开了这堪称偷袭的喷发。
“好端端干嘛啦!很不卫生耶!”
齐绮琪皱起眉头,高声斥责。
顾不得自己嘴角还黏着几颗米粒,也不管齐绮琪是不是生气了,雪麒麟探出身子,瞪大眼睛就问:
“啥?你说啥?你说咱下午就得上场?!”
“是啦。”
有什么好惊讶的嘛!齐绮琪小声抱怨着。
“当然要惊讶呀!怎么不早点就告诉我咩?”
心情还没从惊讶中平伏,雪麒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质问。齐绮琪扁起嘴巴,显露些许委屈之情。
“我也是今早才收到的通知。”
这么突然?雪麒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这么朝令夕改可以真的没有问题吗?”
提前比赛原本就问题不大,真正的问题在于通知得太晚了,几乎是事到临头才通知的。雪麒麟刚才闻讯后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也是因为这一点。
“的确是很突然啦。”
齐绮琪同意了雪麒麟的看法,随即开始解释来龙去脉。
“早些时候,闲逸先生突然将各派掌门请去商量要事。他说,有一位富商因为临时有事明天就要离开帝都处理。这位富商很期待天境的比武,所以就提出半额资助这一届武林大会,希望能将天境第一轮比赛提前至今天下午的请求。”
“这些人以为有钱就万能了吗?”
听闻竟然是一位富商向闲逸庄提议更改赛程,从来就没有富有过的雪麒麟就一阵火大,气冲冲地猛拍桌子。
齐绮琪颇为惊讶地上下打量雪麒麟,好一阵欲言又止。
“……麒麟,你也不至于要这么生气吧?”
“我只是在不满那些人有几个臭钱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咩!”
雪麒麟气愤不己,呼吸都变重了很多。齐绮琪不明所以地歪起头:
“不讲理哦,对方也只是提议,也没有说强逼我们。再说,要是我们不愿意,他也没有强迫我们的能耐呢……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吗?”
算是接受了齐绮琪的说法,雪麒麟神色稍有放缓,也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理由地仇富了。
“你们答应了吗?”
勉强整理好情绪,雪麒麟以稍显不岔的口吻问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据说以前也有过先例。”
齐绮琪视线固定在小米粥上,重覆着用瓷匙子舀起小米粥,又倒回碗里的动作。被翻动的小米粥涌出的热气徐徐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