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那一天的苍蓝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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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将世界笼罩之时──苍蓝色的辉芒在天空中绽放。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以又敬又畏的目光凝视着这颗洋溢着崭新光辉的星辰。
遭到蹂躏,被破坏得失去往日繁盛外貌的街道。街道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各式各样的武器散落在每一个角落,互相厮杀的彼此无一脸上不染有血迹。
就在刚才,分为双方的人马在这样的街道上,有如洪流般互相冲撞着,但飞溅而出的都不是水,而是血、肉还有残肢,甚至是头颅。
他们的眼里都满怀扭曲的浓稠杀意。
即使失去了手臂,就算已经无法站起,他们凭着原始的本能用咬的、用撕的、用抓的去到掠夺,掠夺敌人的生命。
尽管如此,当那光辉在空中绽放时,街道上人们的一切都被夺去了。
暴力性的存在,辗压所有事物的光辉。
──宗师的光辉。
苍蓝色的光芒里,飘浮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个女孩。
雷光在女孩身边不时闪现,耀出苍蓝色的光点细细地往四周飘散,涟漪般荡散试图侵犯她的黑暗,仿佛在宣示着她的神圣不可侵犯。
大袖如鱼的鳍在空中飞舞着、摇曳着。镀有一层浮光的乌黑长发,犹如烟雾萦绕在女孩的肩膀、腰间。女孩满溢着灵气的凛然让人肃然静默,俯视大地的明黄色眼眸映照出不可思议的色彩。
她的眼里,藏有一整个世界。
女孩的身姿无暇得似乎仅是观看它,就已经成为了一种亵渎。
视线,注意力──还有内心。
沐浴在那股光芒之下,他们被震慑在原地,完全静止,连一丁点声音都不能发出。
她的存在就是如此充满压倒性。
众人都无法言语,生怕亵渎了那活生生的传说。
唯独,华朝唯一的大宗师北冥有鱼成为了例外。
“──宛如驾驭阴阳的一尾鲤鱼。”
她微启的樱唇编织出一个新的开端。
从那一瞬间开始,一个崭新的传说诞生于世间,成为乱世中一颗耀眼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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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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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几上,熏香在木炉里静静袅绕。
轻烟缕缕地互相纠缠、上升,到达某个高度后向四周漫散,最终消融在空气之中。
穿着类似短摆旗袍的单薄衣服,女孩百无聊赖地躺靠在罗汉床上。她背靠在茶几与床围栏的夹角之间,双脚交叠晾在另一面围栏之上,用一本打开的书籍盖着了脸庞,呵欠连连。
对她,或许就只能用毫无干劲来形容了。
而在茶几的另一边,罗汉床剩下的位置,有一位少女静静地端坐着。她有着一袭淡蓝近白的长发,额发向后梳去露出了大小适中的光洁额头,柔美的五官挑不出一丝瑕疵。
与女孩相对之下,少女翻阅书籍的神态就认真得多了。
她们自然就是雪麒麟和她的徒弟水云儿了。
师徒两人现在置身于建在天璇山中峰角落里的一座楼塔的阁楼之中。
楼塔名为“藏书楼”。
顾名思义,它是用来收藏功法、典藉的地方,楼高三层,每层藏有的典籍对应人、地、天三境,层数越高,收藏的功法也越高深、玄妙。
藏书楼只准内门弟子进入,其中他们能进入的楼层完全视乎他们境界的本身。换言之,他们不能进入高于自己境界的楼层,好比说,一名人境的弟子是不能踏足藏有地境功法的二楼,但反之则不然。
然而,其中还是有一些特例存在。
如果一位弟子身怀长老身份,或是在拥有相应资格者带领下,他们就能无视藏书阁楼层的境界规限,畅游于楼塔的各层,甚至能够直接带走其中的功法、典籍──当然是要登记的──不用借由抄录、死记硬背等方式带走其中的内容。
雪麒麟自然就是那种特权阶级,否则水云儿也不可能在藏书楼的三楼出现,更别说把一本讲述轻功的功法读得津津有味。
没错,即使是水云儿,如果在没有自家师父带领下擅闯藏书楼的三楼,守在藏书楼柜台的那个男人可不会与她谈什么情面,一脚就把她踹出藏书楼。
藏书楼长老──宁尘远。
那个与书为伴,被雪麒麟戏称为“死宅”,大门不出的书呆子就是如此地不近人情。
而且,他还特别罗嗦,好管闲事。
就像现在──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楼梯处响起,来者每个步伐间出奇地一致。
雪麒麟把书本稍微上移,眼珠朝下地窥向楼梯处。没过多久,一道俊秀挺拔的身姿便映入她的眼里。
那是个约莫二十有多,不到三十的青年。
他留有一袭飘逸柔细的长发,发长及腰,貌似柔弱的身体却为他增添几分书生气息,俊秀的脸庞上嵌有一双清澈、毫无杂质的眸子,配以高挺的鼻子,星剑般的眉,还有厚薄适中的唇,活生生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他穿上女装一定不错咩!见青年越来越靠近,雪麒麟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云儿见过宁师叔。”
水云儿起身,朝青年──宁尘远行礼。
顺带一提,水云儿虽然是雪麒麟的真传弟子,按理来说辈分甚至比叶震来得要高,但由考虑到称呼、资历和众位长老们的面子问题,在经过商定后,最后把水云儿的辈分破例定为齐绮琪的一辈,属于那一辈里的小师妹。
至于宁尘远则是叶震一辈的小师弟,两人之间理所当然就是师叔侄了。
“水师侄。”
宁尘远一丝不苟地拱手还礼。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散发着浓厚书卷气。
“小师祖,你待在这里已经足足有一个时辰,但徒孙完全没看见小师祖有在畅游书海哪……”
迎着宁尘远的视线,雪麒麟将书本拉回原处。
“死宅──咳!”
差点将宁尘远叫成“死宅”,雪麒麟连忙改口。
“小远啊,你小师祖我咩……可是有大近视呐,要把书靠到这么近才能看见上面的字。你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已经傲游于书海了。嗯,不能自拔的地步,你没看我都不舍得把书移开咩?”
她回答的声音闷在书本之下,听起来格外地无精打采。
“近视?”
宁尘远因为从没有听过的名词而皱起了眉头。
“一种眼疾呗。”雪麒麟敷衍着说,“严重者几尺之外人畜不分,难辨男女。”
宁尘远惊疑不定,摸着光洁的下巴喃喃沉吟着:
“这是什么奇难杂症吗?徒孙阅遍无数医术相关的典籍,却没有见过有关的疾病。”
看来他是个相当较真的人,而且是没有一丁点幽默细胞的那种。
雪麒麟拉下书本,露出双眼,鼓着劲摆出认真严肃的表情,循循善诱地说着: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咩!如果书本能够完全地反映世界,那么这世界未免也太有限了咩。”
“原来如此!不愧是小师祖,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哪!”
眼见宁尘远双眼放光,雪麒麟暗自偷笑着。早已熟悉雪麒麟性格的水云儿在旁边掩袖窃笑着。
雪麒麟装作没有看见徒弟的举动,继续摆着架子说教:
“所以,死──”她轻咳一声,“小远啊,你有空多出去走走,别经常与书混在一起咩。你知道吗?这很不健康的咩!”
“小师祖所言有理,但书中的世界徒孙仍未探进,谈何外面的世界呢!”
宁尘远说得大义凛然,像是在演讲似的,惹得雪麒麟差点忍不住爆笑出声。
“对了,小师祖明明早阵子还不知道藏书楼的存在,为何最近却经常到访呢?在见着我时,还惊呼‘原来还有这个家伙’来着……”
一个月前,刚从墨家秘殿回来没多久的雪麒麟因为一个不小心激怒了齐绮琪。在夏雪的推波助澜下,雪麒麟不仅挨了一顿揍,还被罚抄天璇宫门规一百次。
老实说,堂堂师祖辈还被后辈罚抄,雪麒麟自觉实在是丢脸丢到爪哇国去了。
奈何对方是齐绮琪,她只敢抱怨,不敢反抗,毕竟对方的如来神掌可是能够一掌把自己打飞到在空中旋转三周半才落地的神功。
慑于齐绮琪的家庭暴力倾向,雪麒麟只好认命,在宫天晴的帮忙下来到藏书楼借了一本门规回去抄录。
而那件事就是促使雪麒麟首次踏足藏书楼,知道天璇宫还有一位书呆子藏书楼长老的契机。
“小远,小师祖我爱书如命,每次闲馀时都会去小琪的房中借阅典藉的咩……自从知道藏书楼这个地方后,我重获了新生,每每有空都恨不得来此偷懒──”
“偷懒?”
遵守礼仪,专心地听着雪麒麟发言的宁尘远自然没有听漏这两个字。
然而,即使被人当面点明,雪麒麟仍然脸不红心不跳,大言不惭地反指对方有错:
“你听错了,是学习才对!”
“原来如此!”
宁尘远既感动又歉疚地朝雪麒麟躬身。
“徒孙不仅没想到小师祖竟然会如此热衷于书藉,还质疑小师祖的动机,这实在是徒孙的不是哪!还望小师祖不要计较徒孙不妥之举,原谅徒孙的过失……”
太有趣了!雪麒麟小脸憋得通红,终于从唇间泄出短促的笑声。
“小师祖?”
“没事没事。”
雪麒麟摆了摆手,因为强忍笑意脸色变得相当古怪。
“知错能改──噗!善莫……大焉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