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秘殿地下城宁静得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存有大量机关兵器的殿宇遗址,那一堆颓垣败瓦上,过分简陋的墓碑孤零零地矗立着。
悲凉,而荒无,弥漫着凄凉的氛围。
那种感觉就像是机关少女曾经在这里静静地沉睡了数千年的过去般,让人不由自主地哽言叹息,生起一股哀愁。
已经在这里度过了数千字的光阴,而死后却仍然孤独地守在这个地方。
她的一生,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来到墓前的墨未央不禁如此心想。
“吾不知道汝喜不喜欢花……”
将随手摘来的花朵放在墓碑之前,单膝跪地的男人表情无比温柔。他轻抚墓碑,悲叹出声:
“太久了,吾都已经忘。”
墨未央的双眼霎时失去了焦点,似在看向很远的地方。
名为过去的地方。
“真的是……太久了。”
墨未央一阵失神。
好一阵子后,他才苦笑出声。
“吾等还真是丢脸啊……不论是汝和吾。当年,汝一意孤行,导致墨家覆灭,唯独让吾苟活至今,让吾见证汝之决定正确与否……但最终,吾只看见汝这副样子……”
下意识地,男人握紧了拳头。
“汝这一生的真有意义吗?真的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吗?”
没有回答。
自己的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得到回答吧,墨未央深切地明白到这一点。
“也罢。”
墨未央俐落地起身,不带一丝留恋。
“吾等所敬爱的墨姬啊……吾之亲姐哪,汝就放心安眠吧。”
他朝天空握紧了拳头,将某种事物牢牢地抓住手中。墨色的双眼里,暗藏着浓稠的光辉。
“墨家的辉煌,吾将以一手令之重新降临于世间。”
仿佛就在呼应着他的动作,他怀里的卷轴闪过一丝辉芒。
当他自天际的彼端拉回手掌之际,背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师匠,你在耍帅吗?”
男人回头一看,一头暗紫色长发顿时映入眼里。名为墨乐乐的少女,背着漆黑的棺木,正在往他靠近。
“哦,乐乐啊……”
听见男人对自己的称呼,墨乐乐眉毛不悦地扬起。
“我说过,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名字终究是个代号罢了,乐乐又何须介怀呢?”
男人面露苦笑,而少女则面不改色地反驳说:
“师匠,如果名字是无须介怀之物,你又何须舍弃原本的名字呢?”
闻言,墨未央砸了砸嘴,眉毛一抖。
“……乐乐,汝有时候实在惹人讨厌。你这样可嫁不出去哦。”
“……是吗?”
少女头一歪,挽在胸前的暗紫发束因而滑落。她沉思了片刻,然后淡淡地说:
“嗯,我不太懂呢。我觉得自身条件还是不错的,不至于嫁不出去。男人都是看脸的生物,不是吗?”
“好吧,汝果然一丁点情趣都没有,真不知道是被谁教出来的。”
“自然是师匠你。”
“汝……”
墨未央被呛得差点断气。
下一秒,他饮恨地一拍大腿。
“唉,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吾啊!”
“然而,与匠还是将我养大了。”少女冷淡地回答。
“那汝难道连个‘孝’字都不会写吗?”
少女过于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首度泛起一丝笑意。
“如果我不会写,就不会跟着你四处奔波,连一顿饱饭都没有吃上了。”
被少女伶牙俐齿说得无言以对,碰了一鼻子灰的墨未央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大概是觉得再说一下去,自己的师匠就会去寻死了吧,少女话锋一转,丢出了新的话题。
“她就是师匠的姐姐吗?”
墨乐乐的视线落在墓碑之上,而男人则将视线投向远方。
“曾经是。”
他回答含糊。
“听说这里埋葬了很多师匠的兄弟、亲人,真的是这样吗?”
“是啊,他们都是被吾之亲姐所杀,饮恨而死的优秀机关师啊……”
墨乐乐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表示理解了。即使听见这种事情,她的心还是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跟墨发少女一样,她也不像是活着的人。
“乐乐啊,吾让汝办的事,汝办得如何了?”
“师匠,我应该说过不要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了。而且,你的自称太古板了,听不明白,而且有一种微少的感觉,就是很耍帅的样子。”
“乐乐,你嘴真毒,小心嫁不出去。”
“谢谢师匠关心。”
不仅止言语,墨乐乐还真的朝墨未央躬身致谢。
“至于师匠交代的事,我早已办妥。本想马上交给师匠,却不知道师匠又跑哪里去了。”
说着,墨乐乐从怀里掏出一块染了血的手帕递给墨未央。
“嘿,吾是给人请去喝茶了。”
墨未央接过手帕时,以故弄玄虚的口气回答了她的问题。
“是谁呢?”
墨未央先抱怨了一句“乐乐问题真多”,接着才简短地回答说:
“北国的守护神。”
“苍凛吗?”墨乐乐有些讶异,“她说了什么吗?”
墨未央嘴角一歪,露出意味深远的笑容。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似乎有点不满墨未央的隐瞒,墨乐乐一度拧紧眉心。
但是,她却没有计较,很快就释然了。
“师匠,为什么要她的血呢?”
“因为,这东西只有墨家的直系血脉才能看啊。”
墨未央百般无奈地晃了晃刚从怀里掏出来的卷轴。
听见他的回答,墨乐乐的疑惑没有得到解除,反而变得更为深刻。
“如果我没记错,师匠应该就是墨家的直系,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墨末央自嘲地哂笑一声,苦闷地说道:
“呵,吾现在这副身体,能不能称得上为人也说不上,体内流的也不是血,还谈何血脉两个字呢?”
理解地点了点头,墨乐乐沉默下来。
墨末央拉开卷轴。
跟李婉婷阅读时不同,卷轴黑色的纸上空无一字。注意到这一点,墨乐乐呢喃着说:
“真的看不见……”
“是吧?”墨未央得意地笑了笑,“所以才需要她的血。”
语毕,墨未央拿着染了血的手帕,就往墨家秘卷上面一抹。
仿佛是水渐渐退去,湖底的事物因而浮现一般,原本空无一字的卷轴在染上血迹的瞬间,无数点与条随即零散地浮现,最终互相咬合成复杂的图则和文字。
“当初留她一命,果然是明智的决定啊……”
墨未央声音平静。
嗯,平静得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