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忧愁(1 / 1)

“其余三派反对了吗?”

水云儿试探着问,齐绮琪随即摇着头回答:

“不,灵月谷同意了。”

这句话带着弦外之音,意味着剩下的道一教和丐帮反对了。如此一来,就不难想象会议上四派分成两派,互不相让的景象了。

“我的威信还不够呢……”

齐绮琪深深叹息,沮丧地盯住桌面。

“丐帮龙帮主更直言我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要在会议上争夺话语权,稳固地位啊……我果然不应该坐上这个位置吗?”

自登位以来,齐绮琪其实都备受质疑。

她不仅成为一派之主没有多长时间,境界也是四派与会人里最低的──其他三派的与会人都是天境之身,唯有她是地境。即使顶着天才的名头,但是在众与会人眼里,齐绮琪的境界依然是她的短板,在以强者为尊的武者世界里少不免会被人看低。

大概就像是大人会下意识质疑年青人一样,觉得自己吃的盐,比他们吃的饭还要多吧。这是一种本能性、社会性的轻视。

另一方面,一个仅有地境、年仅十六岁的少女高坐于五大门派之一的掌门之位,既无相应的江湖威信和实力,又是上任掌门之女,实在令人质疑是靠群带关系才得到宫主之位。

其中虚实暂且不论,仅是她的这种情况就足以让人看轻了。一个受到看轻甚至是鄙视的人,她的言论缺乏一种说服力和可信性。

与言论的正当性无关,纯粹是对人不对事罢了。

然而,真正能够做到对事不对人的人究竟又有多少呢?水云儿似乎能够体会齐绮琪的为难之处和苦况了。

“齐姐姐,有试着将宫家的事如实以告吗?”

“多多少少也说了,可是我们没有确实证据,他们并不相信。”齐绮琪放在桌面上的右手一度握紧,“而且就算他们心底里相信,嘴上也不会承认。他们一旦承认了,就预示着武林大会的举办地点很可能会顺我的意而更改,这是他们都不愿意见到的。”

齐绮琪抬头,脸上尽是无奈。

“毕竟这可是武林大会停办多年后再次举办的第一届,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极具意义和影响力,大家都想在这次大会里为自己门派牟取更多利益,都不想主导权落在某派的头上。能够夺得主导权自然是好,不过就算得不到,也要搞出个平局呢……”

“这样吗……”

水云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感到一阵无奈,同时又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像国与国之间一样,门派间也只有纯粹的利害关系。

水云儿甚至能够联想到灵月谷会支持天璇宫的原因──其一是北冥有鱼似乎曾经受过齐归元的恩惠,而且与雪麒麟也是朋友,两派关系因而比较友好,其二就是灵月谷一向都不主动在任何武林大事上争取主导权。

就在水云儿思考这些事情的期间,齐绮琪也不再说话,只是不断叹息。

两人沉默地相对着。

“那么武林大会还是在帝都举办吗?”

好一阵子过去,最终由水云儿这个问题打破沉默。

“两票赞成,两票反对……这种情况自然就是没法通过了,没法通过就没法讨论下去,最终就只能按照惯例了。”

所谓的会议,从来都是遵从多数决定原则的。说好听点,就是利益归于多数,说难听点,就是牺牲少数,成就多数。这已经算是一项永恒不变的道理了。

“果然如此呢……”

水云儿轻吐出一口气。

虽然觉得有杞人忧天之嫌,但是她慎重地认为这并非不无可能。

不过,如果一直为此忧心,那么很容易就会变得疑神疑鬼──就像她一样。水云儿不想齐绮琪体验那种坐不安、吃不下的感觉,于是便主动安慰对方说:

“齐姐姐也不用担心太多,毕竟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就算皇帝有贼心也未必有贼胆呢,依我看──”

“水妹妹,慎言!小心隔墙有耳,这里可是帝都呢。”

结果,水云儿的安慰话语还没说完,齐绮琪便厉声打断了她的发言。这并非意味着齐绮琪没有领情,而是她担心水云儿口出祸端。

自古以来,以言入罪者无数。皇上又称为天之子,其地位超然于世外,即使只是对他有仅止于言词上的不敬,也能招来杀身之祸。

诚然,长久而来的潜移默化已经将皇帝神化了。

于是,人们都对他抱持畏敬;因之,人们都不敢亵渎他;故此,即使长期受到压逼,人们都不敢轻易反抗。

齐绮琪不例外,宗师──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对他抱持仇恨的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异类呢?水云儿不禁自问,然后只得到无奈和苦涩混杂而成的感情回应。

见到水云儿突然沉默下来,没有洞悉她真正想法的齐绮琪顿时又自乱阵脚。

“水妹妹,那个……我不是在骂你,只是……”

齐绮琪如此嚅嗫着。

“骂我?”

稍微花了点时间,水云儿才理解到对方又误会了自己的反应。她小声窃笑着,感到有趣地打趣道:

“齐姐姐,你未免太小看我了哟!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提醒、担心我吶。”

“那就好了。”

齐绮琪原本因为紧张的身体松弛下来,语气间带着如释重负的意味。水云儿报以嫣然的笑容,浅呷了一口茶。

“不过,齐姐姐也不用担心太多。即使‘那个人’再如何忌讳武林各派,他也绝不可能将我们一网打尽,毕竟这是一件自损国力的事……”

如果可以,真不想说出口……水云儿稍显踌躇地抿起了嘴唇。不过下一秒,她便摇了摇头甩去内心的纠结。现在应该以开导齐姐姐为优先呐,她心想。

“他从很多方面来说,都算是一位好皇帝。减赋税、兴基建,甚至史无前例地倡导商人和工匠的地位,我认为他深爱着这个国家的,应该不至于会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毕竟,北国和西域的武者力量依然强盛呐。”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些都是事实。重新体认到这一点的水云儿避开齐绮琪的视野,露出淡淡的苦涩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能将之手刃,自己很可能也会成为千古罪人的事实。

“但愿如此吧……”

随伴着这句说话离口,齐绮琪深深叹息一声。

然后,她扭头。

纤长的手指磨蹭着手里茶盏的边缘,她眺望着窗外的眸子里尽是排解不尽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