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瞬间陷入大眼瞪小眼的状况。
“嘿,晚上好呀!”雪麒麟挠了挠脸颊,“你可以当作没看见我吗?”
终于回过神来的男人发出喉咙磨擦的声音,颤着手指抬起,似乎马上就要大声喊出“有小偷!”似的。
“别别别!有事好商量咩!”
虽然口中说着这样子的话,然而雪麒麟已经一个闪身上前,并拢贯有真气的食中两指,在男人的身上疾点好几下。
结果──
“你在干嘛?”
男人讶异地问了一句。他肯定还没有意识到雪麒麟刚才打算做什么吧,否则他就不会问出这一句了。
“咦,不好使咩……没点中?”
雪麒麟来回看着仍然可以自由说话活动的男人和自己的手指,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原本打算用向齐绮琪学来的点穴功夫,制住对方的行动,但现在看来她似乎学艺未精,没有精准地点中穴道。
“抱歉抱歉,没点中,我再点一次咩!”
说完,不待男人反应,雪麒麟又在他的身上疾点了几下。
“你到底在干嘛?你是谁?新来的侍女吗?”
“咦,又没点中──哎,不管了!”
眼见对方仍能自由活动,雪麒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直接一记手刀打在对方的后颈。男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被打昏过去,翻着白眼倒在地上。
“父、父亲大人?”
大概是动静太大了吧,房里传出了声音。
是熟悉的声音。
然而,雪麒麟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房门就被打开了。
“发生什么了吗?”
门开后,熟悉的身影和容貌映入眼里。
明黄色的眸子里,有着身穿华贵长裙的女孩身影。
就如干裂的喉咙得到清水润泽般,女孩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缠附在雪麒麟心房上的不安、担心与忧愁瞬间烟消云烟。
或许,这就是期盼得到回应后的一种幸福吧。
惊喜和安心泉涌而出,不消顷刻便充满了心间,继而满溢而出,化为了那一声呼唤。
“小晴!”
雪麒麟放弃将昏倒的男人绑起来,急切地跑到宫天晴的面前。她跑得很快,几乎是用冲的,差点没收住脚步,就这样撞上满是愕然的宫天晴。
“你真的在这里,太好了咩!”
雪麒麟激动地上下打量着宫天晴。
还在状况外的宫天晴像是酒醉已深般,目光呆滞地跟逐着围绕自己转圈的雪麒麟。
“小小小小、小师祖──!”
当凝滞的思想终于重新运转之际,宫天晴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她像是要为了确定眼前的身影是不是幻觉般,缓缓地伸出右手,最后轻轻握住雪麒麟的手。
──不是幻觉,手是暖的。
一瞬间,宫天晴露出复杂的表情,像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来呢?”
看着年幼女孩默默地把手收回,并且退后了几步,雪麒麟狐疑地皱起眉头。
“小晴,你……”
“小师祖,你怎么来了?”
宫天晴低垂着眼睛,阴影遮去了她的脸容,让雪麒麟无法窥见她现在的表情。
“我是来找你的呀!”
雪麒麟不满地哼哼两声。
“你真是的,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回来老家了咩?我们可担心了呢!你知道吗?小七,都快要疯了。”
雪麒麟用上了责怪的语气。换在平时,宫天晴一定会缩起身体,连忙道歉吧,结果她现在只是默不作声,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小晴,真的有点奇怪……当雪麒麟再次意识到这一点之际──
“你为什么要来呢?”
宫天晴的声音意外地激动高亢。
在声音的冲击下,雪麒麟只能愣住。眼前女孩现在的态度与以往截然相反,表现出一种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她真的是小晴吗?雪麒麟忽然有点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害怕再次遭到拒绝吧。
彷佛想要确定对方的意思般──
“我是来看你的呀……”
清脆的响声撼动了耳膜,贯穿了宁静的空气。
忍不住伸出的手,却被对方用力拍开,雪麒麟顿时愣住。她懵然地来回看着眼前表现出拒绝姿态,出奇地强硬的宫天晴和自己已经红了的右手掌心。
咦,怎么回事?太突然了,雪麒麟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连掌心若有若无的痛感都没有认知得到。
“我明明都拒绝了你们,你为什么还要来呢?”
像是在控诉雪麒麟不是的口吻。
“我……”
完全无法理解为何自己的着紧,会换来对方如此露骨的抗拒,雪麒麟好一阵子没有说出话来。
她只能睁大摇曳着动摇情绪的眸子,看着宫天晴一边摇头一边缓缓后退,在几下踉跄后,虚脱似地瘫坐在地。
宫天晴终于抬起头时,满是沉痛的脸容随即映进雪麒麟的双眼里。她极力地在脸上堆砌起厌恶,但是眸子里却尽是满溢而出的哀愁。
一种近乎于自暴自弃的姿态。
她在痛彻心扉地豁出一切,这是雪麒麟接近直觉的理解。
尽管如此,宫天晴仍然倔强地硬是忍住内心的痛楚,颤抖着声音说:
“我明明不想见到你的……”
话语化为了锋利的刀刃,在雪麒麟的心房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一阵晕眩感袭来。
雪麒麟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竭尽全力才没有像宫天晴一样就此跪倒在地。
──一定哪里搞错了才对。
就算早有预感,但是当听见宫天晴亲口说出拒绝的话语时,雪麒麟仍然无法轻易接受。
雪麒麟露出难看的笑容,强颜欢笑地问道:
“小晴,这玩笑可不好笑咩……”
与其说是在询问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更像是告诉自己对方有可能只是在开玩笑。
虽然带着掩耳盗铃的意味,却也是理所当然的。
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不会轻易相信是真的,反而会认为“这是一定是恶作剧”,并以此为借口去到说服,说服自己对方一定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算不上自欺欺人,只是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然而,宫天晴却连这样子的误会余地都没有留给雪麒麟,狠下心肠地说:
“雪麒麟,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胸口彷佛被一记重拳击中,雪麒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锥心的痛楚令她无法反应。
──她不是小晴!
突然,有个声音在雪麒麟的脑海里大声喊叫。
那是懦弱的呐喊。
如果能够听信这个声音的话,一定能够减轻自己的痛苦吧。
然而冥冥中,雪麒麟隐隐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就此退去,将会永远失去眼前的女孩。
错过了时机,就会失去接触内心的机会。机会一旦从手掌心溜走,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自己手中。如此一来,在终点静候着她的,就只会是“失去”。
这是她唯一不允许发生的事情。因为她把重要之人看成是自己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构成“自我”的重要元素。
嗯,对于雪麒麟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失去”本身更能毁灭她的自我了。
而且──
我怎么可以对你眼中深处的真实想法视而不见呢?笨蛋小晴。雪麒麟苦涩地叹了口气。
彷佛所有抑郁之情都伴随这一声叹息消散般,雪麒麟拍拍脸庞重振精神。
也许正因如此,她才能看见宫天晴茫然地望着自己,摆出一副“我明明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为什么你还不走呢?”的哀伤表情。
只要有这个表情,就已经足以成为雪麒麟的理由──向着荆棘里伸出援手的理由。
“傻瓜,如果你让我走就走,让我不管就不管,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吗?”
虽然措辞略显轻佻,但是此刻在雪麒麟脸上的,却是一道洋溢着温柔光辉的笑容。
这一刻,斗大的泪珠从小巧可爱的脸蛋滚滚落下。
宫天晴哭了。
她咬着下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音,唯独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宫主姐姐也好,小师祖也好,你们实在是太善良了……”
如此低喃着的宫天晴惹人怜爱。
“因为我们大家都喜欢你咩。”
雪麒麟走到她面前,弯身轻轻抱住了她。
怀里的娇躯略显冰冷和僵硬,但仍然能够从中感受到温暖与柔软。宫天晴仍然好好地活着,单是这一点就已经足以让雪麒麟安心。
“如果你夜半惊醒,我会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伤心痛哭,我会给予你拥抱;如果你沮丧低落,我会柔声安慰你。不论是什么时候,不论你身在何处,只要你‘需要’,我会不惜一切赶到你的身边。”
雪麒麟深吸口气,坚定地作出宣言:
“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
只要是活在内心深处的人,雪麒麟都愿意倾尽一切给予他们幸福。
她是个自私的人,而且能力有限,能够捍卫的就只有身边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加竭尽全力地去到守护他们。
“所以告诉我,好咩?”
雪麒麟抬起宫天晴的脸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我们家可爱的小晴为什么不惜要如此狠下心肠,都不想我来见她呢?”
面对有如阳光的热度般直透入心的眼神,宫天晴垂着头,终于缓缓地开声了。
“我弟弟他……”
或许还有点犹豫吧,宫天晴突然闭上嘴巴。
“你弟弟他?”
“他……我的家人也需要我。”
“他为什么需要你呢?”
宫天晴似乎并不想说出原因,只是轻轻摇头。
看来自己已经离答案很近了,雪麒麟心想。
听说,小晴的弟弟病重了,难道是他想念自己亲生姐姐,才让自己爷爷急召她回来吗?然而仅是这样,为什么小晴又要刻意隐瞒,还拒绝与自己和小七见面呢?雪麒麟隐隐觉得有点不妥,但是当前情报太少,完全搞不清楚来龙去脉。
“小晴,这是不能告诉我──”
雪麒麟企图继续追问,可是却没有如愿意偿。
因为,她闻到了。
淡淡的血味。
从哪里来的?雪麒麟皱起眉头,抽动鼻子。
突然中断的问句让宫天晴感到奇怪。在她眼里,雪麒麟像只闻到饭香味的猫一样,眯着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
“小、小师祖?”
略感不安的宫天晴终于回复到以往总是轻易畏缩的姿态。
可是,雪麒麟此时却没有闲暇为此感到高兴。那股似有似无的鲜血味道已经夺去了她所有注意力。
她的视线最终定在宫天晴的右臂上。
宫天晴忽然僵住身体。下一瞬间,她死命地扭动身体,离开了雪麒麟的怀抱。
“不可以!”
把右手藏在身后,宫天晴缓缓后退,并且严词作出拒绝。
雪麒麟突兀地陷入沉默之中,眸子里闪动着不确定的光芒。她像是遭到冻结般,犹豫地站在原地。
当置身于无尽的黑暗里,前方存在着不知道是出口还是深渊的坑洞时,大概就会露出雪麒麟现在的表情吧。
然而如果说,真相就藏在那个坑洞里的话,即使是深渊,雪麒麟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所以,她轻轻踏出了一步。
仅仅是这一步,她就来到宫天晴的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宫天晴的抗议声再如何激烈,也无法阻止雪麒麟接下来的动作。
即使两人身形差距不大,两人之间仍有着基于境界的巨大力量差异。不管宫天晴多么拚命地挣扎,雪麒麟依然文风不动。
像是罪行即将被宣示于世的犯人般,宫天晴的脸上浮现了害怕、不安和惊惶失措粘糊在一起的神情。任凭她怎么哀求和挣扎,还是没有动摇雪麒麟分毫。
雪麒麟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几近无情地挽起宫天晴的衣袖。然而,无论是宫天晴还是雪麒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雪麒麟当时是颤抖着手的。
衣袖底下所潜藏的秘密终于坦露在眼前,雪麒麟屏住了呼吸。
既非愤怒,亦非惊讶,而是出于纯粹的难以置信。
彷佛赤身掉进了冰窟里一样,雪麒麟颤抖着身体。
“这是……什么回事?”
宫天晴的手臂缠满了隐隐透着血色的白布。血迹有新有旧,她显然是持续性地受到了某种伤害。
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怒火席卷而来。雪麒麟近乎疯狂地撕去了那条白条,将揭示紧紧束缚着宫天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