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童果然是迷路了。

嗯，还是离家出家的那种。

据说是不满自家娘亲，闹脾气之后摔门就跑了出来，结果跑着跑着进了城，然后在偌大的洛阳城里迷了路。

一开始，女童并没有承认自己是离家出走，只说自己是丢了家人。

可是，雪麒麟小时候是谁？她当年可是大名鼎鼎，三里八屯最顽皮的孩子王。

她的火眼金睛一瞧女童回答时眼神闪缩，就猜到事情并不简单，在用原本属于齐绮琪的零嘴引诱下，女童果然吐露自己是逃家出走的。

这可不得了，小小年纪就敢离家出走，被拐跑了怎么办？齐绮琪一听见这个事实，立刻又端起大姐姐的姿态开始教育女童，听得旁边的雪麒麟直打呵欠。

“不如先吃点东西咩……”

眼见齐绮琪一边带着女童四处逛，一边又罗罗嗦嗦教育女童，雪麒麟有点受不了，希望可以用吃食堵住齐绮琪的嘴巴。

“嗯？”齐绮琪看了眼天色，“刚吃过朝饭没多久吧？”

“两个时辰了咯！哎，我是不饿啦，但她可能饿了。”

雪麒麟抬了抬下巴，指向拿着冰糖葫芦在舔得津津有味的女童。齐绮琪想了想，才止步在女童面前蹲下身子，柔声问道：

“那个……小妹妹，你饿了吗？”

女童含着冰糖葫芦，圆溜溜的大眼眨巴着从齐绮琪身上移到雪麒麟身上。她无辜的目光似乎在问：“娘亲，我可以说饿了么？”

我还美团呢！雪麒麟撇了撇嘴巴，暗自诽腹这小鬼头一脸无辜把自己当妈，还害自己捱了揍。

一想到这里，脸颊又隐隐作痛，虽然事后齐绮琪道歉了，却也安抚不了受伤的柔软肌肤呀！

“你想吃就吃呗，小──呃！你叫啥名字来着？”

“我叫小忘！”

“哦哦，小忘，你想吃就吃呗，不用问我。”雪麒麟敷衍着说，然后板着一张怎么看都不严肃的小脸强烈地再次重申，“还有，我不是你娘！”

“好的，娘。”

女童乖巧地点着头说。

好吧，她根本就不知道错误，雪麒麟叹了口气，无奈地望向齐绮琪。齐绮琪回了一个我也很绝望的眼神。

也对。

毕竟在女童眼里，雪麒麟的性别至少是对的，而齐绮琪索性变成了她的爹。想着想着，雪麒麟忽然就有点同情齐绮琪，心理也就平衡多了，还有点想笑。

她当然不会再笑出来了，免得又被捱揍，只是忍笑忍得面容扭曲而已。

“小忘，你全名叫什么呀？”

难得女童说话了，齐绮琪马上发挥打蛇随棍上的本领，希望对方能和自己多说几句，最好把住在哪里告诉自己，好带她回家。

直到现在，这女童一点都没有想回家的意思，似乎已经懒上了雪麒麟两人。

“我叫李不忘！小名不遗忘！”

什么鬼名字？雪麒麟暗道一声见鬼，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脑袋有问题，所以她的家长才为她取了这个名字。

彷佛看穿了雪麒麟的内心波动般，李不忘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说：

“娘说，我爹总是忘事情，她不希望我像他那样，所以就帮我取名叫不忘。”

“是、是这样啊……”齐绮琪笨拙地回答，“那不忘一定很聪明呢！”

很明显地，这句话口不对心。

“还说叫不忘呢！确实是不忘事，但是记错事，连娘和爹都能搞混？这算什么回事咩……”

雪麒麟小声碎碎念着，满肚子都是被喊作娘亲的怨气。齐绮琪听了就用肋子顶了顶她，那柳眉微蹙的表情摆明是在责怪雪麒麟小气了。

“好好好，我做！我做还不行么……”雪麒麟皱着鼻子说。

“小忘，你想不想吃点东西呢？饿了吗？”

齐绮琪脸上泛起母性的光辉，用令雪麒麟傻眼的温柔语气二度询问女童。李不忘又再望向雪麒麟，用眼神在寻求她的允许，好像真的把天璇宫小师祖当妈了。

“你想吃就告诉你爹呗！”

雪麒麟也不反抗了，算是认了。

不过“借刀杀人”刺激一下齐绮琪，她还是喜闻乐见的。果不其然，齐绮琪立刻又涨红了脸，一副“受气包”的模样。雪麒麟见状窃笑两声，很是得意。

齐绮琪正想发作之际，就听见李不忘弱弱地唤了她一声“爹”。

能够看得出来，齐绮琪很不想回应这一声呼唤，但是心里善良的她又不忍女童失望，也只好半推半就应下这个让她很是不满的身份了。

“我想吃东西，想吃糖果。”

李不忘含着食指说，手上的冰糖葫芦不知何时就吃光了。齐绮琪淡淡一笑，语重心长地教育说：

“零嘴吃多了可不好哦。”

一个身上随身带着一堆零嘴的人竟然说出这样子的话，简直就是厚颜无耻！雪麒麟忍不住就想挖苦、揭穿对方了。

“哟哟哟，你还有资格说人家小忘呢！你一整天焚化了多少零嘴，你倒是说呀！”雪麒麟阴声怪气地说。

“你好端端说什么呢！”

齐绮琪微嗔一句，娇俏地瞪视雪麒麟一眼。

“真是的，你就喜欢和我作对吗？”她握紧了拳头。

那一只小粉拳在雪麒麟眼里彷佛化成几个大字：“我一拳过去你可能会死”吓得她连连摇头。

夹在这样子的互动中，李不忘开心地笑出声来。

“爹和娘关系真好！”她说。

正所谓童言无忌，往往孩子才能看出事情最纯粹的本质性。他们纤细敏感，而且纯如白纸，也因此掌有最清澄的目光。

齐绮琪和雪麒麟闻言对望一眼，虽然各自都有些不坦率地想要反驳的想法，但最后还是觉得在孩子面前如此作态未免太有失风范了，也就笑着承认了。

“是呀，我们关系可好了咩。”

雪麒麟伸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也绕到女童面前蹲下身来，与齐绮琪肩并肩。彼此的温暖透过衣服传达给了对方。

“小忘呀，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就带我们回家好不好咩？你看呀──”

雪麒麟幸灾乐祸地瞟向齐绮琪，不动声息地贼笑着。

“你爹又忘事情了，竟然把家在哪里给忘了。我们家的小忘最聪明了，待会可以带你爹爹回家吗？呃，咳咳……娘我就跟在后面哦！”

自称“娘”的感觉实在是微妙，而且很别扭，雪麒麟发誓以后再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娘”了。要当也得当爹！雪麒麟狠狠地暗道。

“怎么办才好呢？”

人小鬼大的李不忘故作姿态地抿嘴，摆出勉为其难的表情抱胸思索。

雪麒麟给齐绮琪打了个眼色，她呆滞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雪麒麟的用意。雪麒麟没好气地垮下肩膀，对那个单眼窥探这边的女童呶呶嘴，示意她赶紧配合自己。

“哦哦！”

齐绮琪终于反应过来，笨手笨脚地堆出伤脑筋的表情。

“是呀，小忘，你娘说得没错啦！爹真是没用，又把家在哪里给忘了。”

“原来如此，那好吧！”

李不忘露出很讨打的为难表情，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了。嘿，这小鬼头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耶！雪麒麟撇了撇嘴，心想这小鬼头会不会只是套路自己和齐绮琪，好蹭饮蹭吃的。

雪麒麟报复性地把李不忘的头发乱揉，后者不满地鼓起颊，但那不满随着自己的右手被自己临时的娘亲牵起后而烟消云散。

“好了，孩子她爹，牵着孩子的手吧。”

雪麒麟闭起一只眼睛瞥向齐绮琪，满是恶作剧之意矫揉造作地说。齐绮琪没好气地给了她一个带点小妩媚的白眼，然后在轻呼出一口气，说着“真拿你们没有办法”牵起孩子的另一边手。

接下来，齐绮琪和雪麒麟修改了预定行程，把午饭推前。

她们一左一右牵着李不忘，往饭店走去。

齐绮琪是个对吃食非常讲究的人──毕竟吃货嘛，上的馆子自然不会差，虽然心疼荷包，但是雪麒麟答应了在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街边的面摊黯然流泪，被齐绮琪拖进去那家一看就很贵的高级酒楼。

一些高档的地方总会提供一些贴心的服务。

雪麒麟和齐绮琪先把买下的东西寄存在饭馆，点了几个“厨子是日推介”的菜式，还要来了酒。李不忘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尽管她一再叫嚷要尝尝，担当起父亲角色的齐绮琪都拿出了严父姿态予以拒绝，倒是雪麒麟觉得只要不过量，孩子喝点酒也无伤大雅。

一顿饭吃下来，就是大半个时辰。

李不忘像是只饿鬼般把桌上的东西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横扫一空，显然是饿坏了，那小小身子所塞下的食物竟然不下于“焚化炉”齐绮琪，看得只扒了两口饭就发现菜都空了的雪麒麟眼珠子都快要瞪掉。

酒足饭饱后未必就是思淫欲，还有带着个名不符实的孩子回家一事。

李不忘的家在城外某条村子里，从洛阳城东门出发，大概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看着在走在前头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雪麒麟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跑这么远的，而且洛阳城三教九流混杂，她就不怕自己被拐了去吗？跟齐绮琪一样，她们都认为女孩的双亲早就急疯了。

“麒麟，你说这孩子有没有练武的资质呢？”

刚从官道转进一条小道──李不忘口中的近路后，齐绮琪落后了一步，来到难得卸去重担的雪麒麟身边，丢出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

“干嘛啦？你想收她进天璇宫？”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觉得齐绮琪未免太送佛送到西了。

“哎，你先回答我啦！”

齐绮琪不满于雪麒麟一开口就挖苦自己，给了她一个爆栗子。后者捂住被击红的额头，泪眼汪汪地提出严正抗议：

“喂！君子动口不动手好不好咩！”

“我又不是君子……”

齐绮琪厚颜无耻地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又拿出认真的神色。

“我看小忘她性格不错，又活泼聪敏，如果有资质的话，收进天璇宫好好教育一番，就算他朝不能独步天下，也可以多一个行侠为善的武者。”

经齐绮琪一说，雪麒麟也觉得有些道理，更重要又不是要李不忘拜在自己门下，完全不用自己费心，便眯起眼睛仔细地端详了突然止步蹲在路边摘花的女童几眼。

她看得很认真，期间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

然而──

“不知道咩！”她摊着手回答。

一直等待着答案的齐绮琪身体应声往前一倾，差点直接倒在地上。“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气呼呼地说，觉得雪麒麟是在耍自己，于是又握起了小粉拳。

“别别别，是真的不知道。”

雪麒麟举起双手挡在两人之间，后退了几步，生怕对方随时一拳打过来。齐绮琪还是不太相信。

“你都宗师了！”

“我是不知道你是真天然，还是盲目祟拜咩……”

雪麒麟挠着头，有点难为情地解释说：

“我是个半吊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咩……我啊，让我上去揍人还能发挥多少宗师的威力，但是你让看我去看一个人有没有练武资质我还真是跟你大眼瞪小眼了。要说武根的属性，我倒能看出去，很一般的混杂属性，各属性都混在一起，随处可见，也不算是资质上乖，跟你和小云不一样，没有特定属性，就是普通武者的资质吧？你问我能不能学法术，行是行，但不会有很高成就……可能人境都未必做到呗……至于体质咩……我就真的不太懂了。在我眼里，太阳穴高高鼓起那种就是高手了，可是你太阳穴哪里有高高鼓起？倒是腰窝儿挺好看的咩。”

说着，雪麒麟不由自主就望向了齐绮琪的纤柔而不失弹性的腰杆。

“说什么啦……”

齐绮琪脸色红红，又推了雪麒麟一下。后者完全不明所以，心想女人心海底针，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三人走走停停的，大半个时辰的路途硬是走上一个多时辰。

李不忘家在的村子大概有几十户人家，应该是典型的农耕为生的村落。建筑都是木建的，但或许是附庸风雅的关系，大部分都用木栅栏辟出了一个院子，但种的都是菜之类的东西，也算是别具特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