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父姐姐，你先听听小、小师祖怎么说比较好……她虽然是调皮点，而且经常说一些很让人害羞的话，但是她不是坏人，也有分寸的……”

同样被雪麒麟偷光了衣柜，只能穿上红色长裙的宫天晴讷讷地说。她绞着手指，目光低垂，绑在发圈上的铃当饰品在她说话时的小动作微晃作响。

或许是被宫天晴说话里的某些用词伤害到了吧，雪麒麟露出大受打击的样子，捂住胸脯呻吟出声。

“连晴儿你也帮她说话！”

这下子不就搞得我才是坏蛋了吗？齐绮琪鼓起嘴巴，感到些许郁闷。

“太讨厌了！你们不能只护着她，今天就说偷衣服罢了。但要是不教训教训，以后她得寸进尺怎么办！”

纵然挑着柳眉责斥众人，但齐绮琪其实很清楚他们说得也有点道理。

雪麒麟虽然经常没个正形，但是大事上绝不含糊，一些大是大非的事她分得很清楚，是个乍看之下没规没矩，实际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不过就是对分寸的拿捏比较极端含糊啦……齐绮琪暗自叹了口气，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减了一半，也有点后悔自己也太过冲动，一上来就责怪对方。

──齐绮琪，应该要先听听她的说法的。

眼看在场众人都是一脸无奈望向这边，齐绮琪知道自己再计较下去也于事无补。于是，她呼了口气，压下内心的火气。

“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绮琪的声音刚响起时，雪麒麟吓得缩了缩身体，大概是以为又要被骂了吧。

下一瞬间，想必是意识到齐绮琪的声音已经放柔了许多，雪麒麟终于微微抬头，眼珠朝上地窥视齐绮琪。

“……不生气了？”女孩弱弱地问。

也唯有在自己的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麒麟才会露出这种示弱的表情了。对此，齐绮琪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才不是！”齐绮琪轻哼一声，错开了视线，“总之，你把原因都给我说清楚。生不生气，我听完你的理由后再决定。”

“我知道了咩……那、那我先起身？”

滴溜溜地睁大的眼睛映出齐绮琪气呼呼的精致面孔。富有求饶意味发出征询时，雪麒麟显得小心翼翼。

“这样子很丢脸咩……”

似乎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后辈们那些半是怜悯半是无奈的视线，雪麒麟把身体缩得更小了。

“你还知道丢脸？”

齐绮琪某条神经被挑动，原本已经退去不少的怒色再度涌上。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丢脸吗？这么少布，坦胸露臂的！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了怎么办，会怎么说我们天璇宫？”

齐绮琪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时声音都突锐起来了。雪麒麟又把头垂了下来。

“琪儿，你先别刺激。”叶震罕见地用上语重心长的口气，“这样子你让小师祖怎么说话呢？”

水云儿和宫天晴更是联袂走到齐绮琪身旁，好言安抚着气在头上的少女，试图让她消气，而夏雪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在一旁仰望着天空发呆。

“差不多了吧……”

就像是梦呓般，夏雪突然将焦点从天空收回，移开破旧的院门处。

“什么差不多了？”

夏雪的喃喃自语声音虽小，但仍然被齐绮琪成功捕捉到了。听见齐绮琪如此一问，其他人都纷纷朝露出疑惑的视线望向夏雪。

仿佛是要代替夏雪回答般，细碎而密集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麒麟麒麟，我来了！”

正当齐绮琪以为有外人到来，慌慌张张地将找东西遮掩自己外露的大片肌肤之际，一黑一白的两只猫门外跳了进来。

两只猫一黑一白，外形极度相似，不过黑的只有一条尾巴，而白的则只有两条。

它们自然就是天玑和白板了。

“就是这里了吗？”

“哎哎，应该是吧！刚才小姐姐那只会说话的猫咪说是这里。”

“我们看看？”

紧接议论的声音，数个年幼的身影便已从院门处探头进来。

哪里来的小孩子？齐绮琪呆在原地，错愕不己，结果她没能搞清事情，院门边缘处又冒出了几个可爱的小脸蛋。

来者们都非常年幼，最大的可能不过十岁，最少的可能还不会说话。

不论男的还是女的，他们都衣衫褴褛，勉强蔽体的衣服不是长了就是短了──都不合身，而且显然还久经岁月，缝上了无数补丁。

是丐帮的孩子？这是齐绮琪脑海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

然而，她下一秒便摇头将之甩去。

丐帮的孩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即使丐帮遍及天下，但在其他大门派附近的城镇里，他们都不会建立分舵，其中的原因自然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势力冲突。

如此一来，这些孩子的身份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是贫民区的孩子。”

水云儿捂住嘴巴，惊讶不己地道破真相。

是因为被我们惊动到了吗？齐绮琪忽然有点羞愧，双颊上又漾开一阵酡红，热热的。她刚才又呼又叫的，说不定都给这些孩子给听去了。

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小姐姐好像被骂了。”

“小姐姐怎么了吗？犯事了吗？”

“当然呀笨蛋！你没看见她都被罚跪在地上了？我爹每次色眯眯打量那些漂亮姐姐被发现，娘亲都会罚他跪搓衣板呢！”

“哎哎哎，那么小姐姐是色眯眯地看那位漂亮姐姐了吗？”

一位虎头虎脑的孩子问道。他口中的漂亮姐姐指的就是齐绮琪了，毕竟他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了。

“哇，那姐姐好漂亮哦！脸红红的。”吊着一串鼻涕的光头小孩也注意到齐绮琪，赞叹出声。

听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自己，一向脸皮薄的齐绮琪顿时不知所措，旁边的水云儿则感到有趣般窃笑了几声。

“不对不对！”一名茶色头发，绑着麻花辫子的女孩扬言，“小姐姐是女的，她应该是看那边那位帅气叔叔才被罚的！”

闻言，叶震仿佛被呛倒般，咳了几下。

“那叔叔生气了！”“好凶哦～”“小兰不哭！”

或许是被总是板着一张脸的叶震吓到了吧，孩子们顿时把头缩了回去。

“喂，小震，你吓到小鬼们了咩！”

见状，原本还在垂头丧气的雪麒麟突然生猛地弹了起身，忿忿不平地指责叶震。虽然一度露出错愕的表情，但叶震最终还是乖乖认错。

“是的，小师祖。”

这麒麟真是没心没肺到某种程度了啦！齐绮琪哭笑不得。

有外人在场，她也不好说些什么。而且就现阶段看来，雪麒麟似乎和那些孩子们认识，她打算趁此机会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喂，小鬼们！别怕，有小姐姐在，他们不敢欺负你们的咩！”

雪麒麟捏着腰，硬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隔空如此喊道。

过了一阵子，那些孩子的脸蛋才像春天来临时破土而出的幼苗般陆逐再度把头探出。

“真的？”

“可是小姐姐刚才好像就被罚了？”

“是呀是呀，小姐姐这样子能保护好我们吗？”

“漂亮姐姐好像很凶的样子，我爹说漂亮的女人都是母老虎呢！”

孩子们议论纷纷，摆明是不相信雪麒麟的话了。看见这一幕，齐绮琪禁不住笑了出声。

“喂喂喂，小鬼们！你们给点面子呀！”

“面子是什么？是面条吗？”

“哎，我听爹爹说，面子都是别人给，但丢的时候却是自己丢哦。”

听见孩子们的说话，雪麒麟气愤地挥了拳头来。

“喂，笨蛋颜，你爹爹呢？赶快找他来跟我当面对质咩！”

“哇，小姐姐生气了！”“好没威严呢！”“好可爱呀！”

孩子们哈哈大笑，全然没有把雪麒麟的生气当成一回事。

“哇，你们这些死小鬼头！”雪麒麟气得直跳脚，“我要打你们屁股！”

眼见雪麒麟还真捞起袖子，做出马上要冲过去追打孩子们的姿态，已经气不起来的齐绮琪连忙从她身后将她架起。

“好了好了，麒麟你怎么就跟一个小孩子似的呢？”

雪麒麟挣扎了好一会儿，但是脚硬是没能碰着地，便撇着嘴巴放弃了。

“好了好了，小鬼们，赶紧进来吧！”

雪麒麟拍了拍齐绮琪的手臂让她放自己下来。双脚触地后，雪麒麟才继续说：

“这些姐姐都是来陪大家玩的咩！”她脸上还挂着一丁点不满。

然而，孩子们却视若无睹，依言争地恐后地跑进院子里，围到雪麒麟的身旁。

仅一瞬间，雪麒麟就成为了孩子们的小玩具，不仅头发被拉扯，腰被抱住，其中还有一个胆大的女孩跳到她的背上，去触摸她头顶上的两团发髻，就差没有一口咬上去了。

孩子的人数竟有八人之多。

“喂，死小鬼们，别扯头发！会断的咩！谁滴的口水！我那不是包子呀！”

快要被孩子淹没的雪麒麟提出抗议，结果一听见她的声音孩子们却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怕雪麒麟的样子。

还处于状况外的天璇宫众人面面相覤。他们目光缓缓的落向齐绮琪，显然是在示意她赶快询问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怎么又是我？齐绮琪察觉到他们的意思，有点委屈地嘟起嘴巴。她本想询问理应知情的天玑，结果却发现天玑已经跟白板玩上你追我逃的游戏，在院子里胡乱跑动。

“姐姐姐姐，能和我交个朋友吗？”

听见这个声音，齐绮琪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仰望着她的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不够保暖，她连着一串长长的鼻涕。

齐绮琪稍微一呆后，拿出手帕帮小女孩抹去鼻涕。

“姐姐，你好漂亮啊……”女孩呆呆地说。

“谢谢。”

齐绮琪笑着回答，同时对于孩子们的出现更为疑惑。她答应女孩的请求，说了声“可以”后，便再度望向雪麒麟。

“麒麟，这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忙于应付孩子们的调皮举动，刚巧按住某个小色鬼想要掀自己裙子的手，雪麒麟听见问题后，将孩子们一一从自己身体上卸下。

“赶快下来啦！快，去夏姐姐那边。呃……就是那个胸前有两座山的那位，你们记得吧？赶紧去帮忙准备吃食！你们应该都饿了咩！”

听见自己被雪麒麟称为“胸前有两座山”的夏雪眉毛一度挑起，想要开些什么。但在那之前，孩子的视线先一步投在她的身上，让她闭上了嘴巴。

大概是害怕吓到孩子吧。

“你们过来吧……”

夏雪略显生硬地朝孩子们招了招手，看起来不太擅长小孩子似的。孩子们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再雪麒麟的目光鼓厉下，接二连三地走向夏雪。

一名孩子尝试性地碰了夏雪的手一下，见夏雪没有什么反应后，才鼓着勇气抱着了夏雪的手，虎头虎脑地喊了声“大姐姐”。

夏雪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小云、小晴，你们也去帮忙咩！小雪会告诉你们该干些什么了！”

听见雪麒麟的吩咐，水云儿和宫天晴互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几位孩子们看见两位漂亮姐姐，渐渐也缠络上去。

相比宫天晴的紧张兮兮和夏雪的生硬，水云儿应付起孩子上来就只能用“如有神助”来形容。几位与她搭话的孩子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他们在夏雪的带领下，来到那颗冷杉树的旁边。

树下放了一堆装饰品。

等孩子们对那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投以好奇的目光之际，夏雪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们便欢地喜天地拿起这些装饰四散开来。

他们竟然用这些饰品布置起这座破落的院子来。

置身事外的齐绮琪和叶震都露出惊讶的神情，先后向雪麒麟抛出疑问。

“麒麟，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小师祖，你是时候该解释清楚了。”

听见两人的问题，还在整理着衣服的雪麒麟抬起头来。

“他们啊……都是贫民区的孩子。”

所以呢？齐绮琪皱起了眉头。她也知道这些是贫民区的孩子，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被雪麒麟邀请至此，而天璇宫的众人又是因何来此呢？

望着尽情欢笑，童真尽现的孩子，雪麒麟突然沉默下来。

直至她按着被冷风吹起的头发，嘴角漾开柔和笑意的一刻，她才再次启唇：

“小七，今天是奇迹之夜咩……”

“奇迹之夜？”

“你还记得一年前的这一天吗？”

齐绮琪当然记得了。

一想起自己被雪麒麟骗去的一百两，她就来气了。

“那时候你骗了我一百两！真的讨厌死了！”

“哎哎哎，我这不是没钱咩！”

雪麒麟无奈一笑。

紧接着，叶震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记得当时小师祖曾经说过这是一个很遥远的节日。”

“是呀。”雪麒麟点头。

齐绮琪原本想要问清楚究竟这个节日的详情──上年她忘记问了，但当她注意到雪麒麟那潜藏在眼睛深处，名为“怀念”的涟漪后，便重新闭上了刚开张的双唇。

还是不要问吧，她心想。

“那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因为它是在记念一个奇迹──一个世界的奇迹。”

所以啊……口吐白色的雾气，女孩视线眺望已日落黄昏的天空。

“我想着，也给这些小家伙一个小小的奇迹吧。”

如此说着时，女孩露出一个混有数种色彩的笑容。

──那是个既悲伤又带着怜悯的至柔笑容。

“小小的奇迹吗……”

齐绮琪稍显恍惚地反刍着这几个字。

“好像也不赖呢……”

半晌后，她浅笑着说，而雪麒麟则说了声“对吧？”，嘿嘿地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