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柳承宗的质疑(1 / 1)

意识迅速凝聚。

感觉到敌意的她从沉睡之中醒了过来。

女孩下意识握起斜搁在床头旁边的大剑,坐起身子朝床边的不速之客疾扫而去。

威势十足的一击并没有砍中目标。

剑在千钧一发间停了下来,就停在来者的脖子旁边。

然而,剑劲依然掠起了对方的头发。一头白发。

“小宗,偷窥别人睡觉可不是好习惯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无奈地把剑刃移离来者的脖子。

将大剑放回原本的位置后,她重新看向来者。

带着些许憔悴的苍老面容,略显佝偻的身体被墨绿色长袍所包覆。

来者是个看起来快要行将就木的老头。

可是,没人敢把他当成普通的老人,因为──

他的眼光之中深藏着某种星光。

那是地境应有的生命光辉。

──没有人敢把地境当成普通人看待。

“徒孙来访前没想到小师祖日上三竽还没起床。来到之后看见小师祖正在呼呼大睡,不敢打扰,只好等小师祖醒来。”

说话时,柳承宗端足礼数,字数行间却透着讥讽之意。

雪麒麟打了个呵欠,完全无视对方的挖苦。

“人老了咩,自然就喜欢睡觉。”

“的确。”

柳承宗不屑地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对待长辈的样子。

话虽如此,雪麒麟也没有身为长辈的自觉。

或许,这就是一种造化吧。

“你找我有事?”

不待柳承宗开口,雪麒麟又皱着鼻子接充说道:

“先声明,如果还是‘那件事’的话,就免开尊口了。”

女孩并没有明说那件事到底是那一件事,但是她知道柳承宗一定明白。

柳承宗一度露出择人而噬的表情。

“徒孙知道小师祖不将再提那件事。”

他强忍怒火,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话来。

“很好。”

雪麒麟抱胸点头,从床边伸出双腿穿上鞋子。

凌乱披散的一袭乌黑长发缠着娇小的身驱,惹得女孩皱起眉头。

若果要把头发弄成以往的发形,恐怕得耗费大量时间。稍稍斟酌之后,她拿来丝带把长发简单束起,随手挽到右胸前。

然后,她站起身来,伸手抚平长裙的皱折。

柳承宗默默看着她整理仪容没有作声,给予最低限度的尊重。

“好啦,你可以说了。”

雪麒麟打量着自己的仪容,一边满意地点头,一边说道。

“徒孙这次来找你是想跟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情?”

“水云儿。”

从柳承宗口中听见水云儿的名字,雪麒麟不由自主地挑起眉头。

她在床边坐下,交疉双腿。

“小云的事?”

“是,你打算怎么处理她?”

剎那间,雪麒麟彷佛听见倒吸口气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移动视线,打算一探究竟。

“小师祖,你又想回避我的问题吗?”

不快的语气。

或许,是雪麒麟左右张望的动作让他误会了,以为她又想敷衍了事。

“不,我只是刚才听──”

“那只是你的借口吧。”

不留情面地,柳承宗打断了女孩的话。

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不打算相信就是了?雪麒麟烦躁地长呼了口气。

“我没打算回避,刚才也不是借口。”

“那就请小师祖正面响应我的问题。”

雪麒麟双手抱胸,挑着眉头斜眼看着对方。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问我是不是想收小云为徒?”

她的语气明显透着一丝厌烦。

“不管你想不想收她为徒,我的问题只有一个。”

“说呗。”

“你真的有能力、有自信、有把握,能够解决她的体质问题?”

雪麒麟哂笑一声,她听出了对方的口吻是在质疑自己。

“你觉得我没有咩?”

“我不是在跟小师祖在玩文字游戏。外门的大小事务,都是我的管治范围,我的工作就是确保天璇宫外门不会出现一个不能习武的异类。”

顿了顿,柳承宗冷声地说道:

“或是一个让其他门派贻笑大方的笑话。”

他把话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彷佛水云儿已经是一个笑话一样。

雪麒麟把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不快的色彩首度展露在她的脸上。

“说得有点过分了吧?”

“职责所在。”

去你的职责,你根本只是来找碴的吧?雪麒麟在心里把柳承宗骂得狗血淋头。

她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所以才没骂出口来。

彷佛想把心里的红色情绪一吐而尽般,女孩深呼吸。

“我是认真的,对小云她。

“换句话说,你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能打通她的经脉?。”

“打不通,但是──”

“别开玩笑了,小师祖。”

柳承宗忽然很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既然打不通她的经脉,那你凭什么说有能力解决她的问题?”

“我能用别的东西──”

取代经脉--她的后半截话并没有离开嘴巴,因为在那之前柳承宗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

“够了!”

然后,是一声足以贯穿耳朵的怒声大喊。

其中蕴含的怒气甚至吓得女孩身体猛缩了一下。

“小师祖,我一直觉得就算随性而为也要有个限度。”

柳承宗怒火中烧,沉声指责:

“可是,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

什么鬼呀?雪麒麟只觉茫然,完全不明白柳承宗的话里之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有史以来,天生经脉闭塞断绝了多少人们想要成为武者的愿望?”他越说越激动,“连宗师境也束手无策的死症,而你竟然说有办法?竟然说有办法!”

原来如此。

这刻雪麒麟终于明白了。

对方根本就不相信天生经脉闭塞是有解决之法,所以才没有相信自己的话。

“小宗,你先听我说咩……”

雪麒麟叹了口气,心中的火气稍稍归于虚无。

她觉得这并不能怪对方。

女孩的话语在千百年来的历史面前实在稍显无力。

齐绮琪会取信雪麒麟,大概只是因为她愿意无条件地信任女孩的本身。

至于柳承宗……

雪麒麟并不觉得自己与他之间的情谊深厚得无法容纳一丝怀疑。

所以,她理解并试图解释。

“经脉虽然是最好的真气通道,但并非无可取代的。”

“小师祖的意思是指,有东西能够取代经脉?”

雪麒麟轻轻点头。

柳承宗沉默下来。他用审视的目光直视眼前娇小的女孩,似乎在分辨对方话语的真假。

雪麒麟毫不退缩地回望着他,用坚定、真诚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柳承宗叹了口气。

女孩以为这是他明白自己而释出的信号。

然而,她错了。

“小师祖还要骗我吗?”

“……”

雪麒麟一时语塞。

他还是没相信她的话。

“经脉受之父母,何来取代之物?”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咩……”

雪麒麟只能这么说。

除此之外,她难道还要把自己那套“法术”理论从头说起吗?

更何况,她这次真的是有几分火大了。无他,她仅仅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徒费唇舌罢了。

“我知道,小师祖是那种耐不住无聊的性子。”

柳承宗突然苦口婆心。

那是像个和蔼的老头教导孩子般的口吻。

“但是再无聊也不应该戏弄他人打发时间啊……”

戏弄?谁戏弄谁?一时间,雪麒麟无法反应过来。

“水云儿是无辜的,如果小师祖真的──”

“等等,你是说……我是在耍小云为乐?”

雪麒麟拧紧眉心,不太肯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柳承宗如释重负般点头,肯定了她的推测。

这一刻,女孩明白了。

柳承宗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自己这个人。

所以,任她怎么说,他都怀疑,然后否定,而且没有丝毫尝试相信的意愿。

这种情况让女孩很是烦躁、郁闷以及──

心彷佛被人轻轻地鞭了一下般,在隐隐作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自问,然后很快就自己给出了答案。

是秦辰的事。

他还在耿耿于怀。

有如刺般深扎于心。

然后,痛苦促使他厌恶自己、拒绝自己。

一定是这样,她以为。

那时,她并不知道──

“总而言之,我有办法解决小云的问题。”

雪麒麟不再解释,因为只会得到徒劳无功的结果。所以她选择终结话题。

“小师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别人一生啊!”

心情莫名地烦躁。

对方的不信任,让她烦躁至极。

“你到底有完没完?我解释,你不信,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要我把小云赶下山,你才安心吗?”

“无证无据,小师祖教我如何相信?”

见雪麒麟一脸烦厌,柳承宗也硬气起来了。

“还是说小师祖能够拿出证据?既然小师祖说有办法解决,为何拖到现在?”

雪麒麟轻呼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冲动。

“……我还需要点时间。”

“小师祖,你一而再再而三在找借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够了!”

女孩怒吼。

然后,她对柳承宗投以怒目。

“失望?你跟我说,我让你失望?”

宛如决堤般,积存已久的怒气倾泄而出。

失望──是这个字让她的心情再也压抑不住的。

女孩站起身来,食指连续不断地猛戳柳承宗的胸口。

“柳承宗,你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相信我,甚至没有尝试相信我说的任何一个字,而这样的你竟然说一直试图解释的我令人失望?到底是谁让谁失望?”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小巧的指尖每落在老者身上一下,他都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吟。

“你说我是在耍小云,就算是,关你什么事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番话纯粹是因为怒火攻心导致冲口而出的。

她并没有反悔。

至少,当时没有。

“你根本只是针对我!因为秦辰的事情,你还怀恨在心!所以一抓到机会就──”

骂声戛然而止。

女孩忽然扭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向紧闭的房门。

下一瞬间,她飞身扑向房门,闪电般打出一掌。

房门承受不住女孩的力量飞脱出去,轰然撞到院子墙上化为碎片。

女孩来到门外,四顾张望。

院子里,只有三位面露惊吓的女弟子。

而女孩想找的人并不在其中。

“有人偷听吗?”

柳承宗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雪麒麟无视他人的惊讶视线,回身点头点头。

“我刚才听见很轻微的急促脚步声,忽然就从门外传来的。”

柳承宗皱起眉头。

“会不会只是有人路过?”

“如果是,你会察觉不到吗?”雪麒麟眼里精光一闪,“明显是压抑过的,如果不是刚才的声步声过于急促密集,我恐怕也察觉不到。”

武者能够借由真气的运行提升五感。

然而,在平常武者并不会特地把五感提高。

因为过于敏感的五感会为日常生活带来很多困扰,而且也没有必要性。

换句话说,除了战斗的时候,武者的五感并不比普通人来得敏锐。

话虽如此,但是武者真正懒以为存观察能力的并非五感,而是对真气的感知力。

他们能够凭着对真气的感知来辨别其他武者或者预陷突如其来的袭击。

因此,偷听者只要能够掩盖真气的气息并且手脚足够轻的话,那么即使是天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怕也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

雪麒麟翻了翻白眼。

可能性太多了。

她唯独希望,偷听者并非不该听到刚才对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