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真快!”
齐绮琪跺了跺脚。
她一看见落在晶莹脚趾上的几点墨迹,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呀──”齐绮琪乱搔头发,像个疯婆子似的,“气死我了!”
等下再找那混蛋算账!齐绮琪哼了一声,不打算放过这为老不尊的“小师祖”。
话虽如此,这脚还是得洗。
哎,没办法了!看着雪麒麟梳洗剩下的热水,齐绮琪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果特地再去打水、烧水,就实在是有点浪费时间了。她接下来还有一堆日常事务得处理。
洗好脚之后,齐绮琪从雪麒麟的房里找来一条干净的毛巾把脚擦干,然后穿好靴子。
“唉!真是的,又留烂摊子剩下给我收拾!”
盯着散落人地的纸张以及毛笔,齐绮琪叉起腰来。
她是个爱整洁的人,看不惯别人顾东忘西、丢三落四,当然这仅限于比较亲近的人。
如此一来,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齐绮琪花了一点时间把雪麒麟的房间收拾好,才关门离开。
小雪那家伙又没有徒弟照顾,要不要给她找个丫环呢?齐绮琪边走边想。
在她眼里,雪麒麟的性格实在是随便过头,齐绮琪为此感到烦心之余,又担心对方会不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一个连梳个头发都嫌麻烦的人,实在很难不让齐绮琪产生这种想法。
“宫主!”
刚走出朝雪楼的范围,齐绮琪就听见有人叫她。
咦?齐绮琪抬头寻去,一头白发的柳承宗瞬间闯进视线之中。
又是柳师叔!齐绮琪不禁地皱眉,这都是第几次了?
虽然心里又烦又躁,但是基于身份之故,齐绮琪又好把内心的想法不加遮掩地表露在脸上,只好无奈地摆出客套的微笑。
“柳长老有事?”
柳承宗刚停在齐绮琪面前,她就不咸不淡地如此问道。
这倒不是说齐绮琪疏远对方之意,只是觉得对方有点烦而已。
为了“那件事”,他都整整纠缠了齐绮琪两个月有多了。
柳承宗向朝雪楼方向瞥了一眼,然后用不敬亦不欺的口吻询问道:
“宫主见过小师祖吗?”
说起雪麒麟,齐绮琪就有气了。
“没见着,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暗咬银牙,脸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地撒了个谎。
在她看来,这是个善意的谎言,若果真的让柳承宗找上雪麒麟,这两人定必会再为“那件事”争执起来。
争执并不可怕,齐绮琪怕就怕两个人会打起上来。
柳承宗说白了就是老顽固,就算小师祖的辈份与实力摆在那头,他一定也会不依不挠,至于雪麒麟,她的性格更是有目共睹,若果柳承宗真的惹她生气,挨一顿揍恐怕是少不了。
至少,一个月前柳承宗曾经因为与雪麒麟争执,最后被打得脸青鼻肿,整整一星期不能出门见人。
唉,不过柳师叔就算想找小师祖也不可能找得着就是了。
整个天璇宫就以雪麒麟的修为最高,如果她有心想避开一个人,就算叶震也抓不住她的尾巴,遑论只有地境修为的柳承宗?
对于一直为“那件事”耿耿于怀的柳承宗,雪麒麟早就不胜其烦了。按照她的原话来说:“死缠烂打的男人实在太惹人讨厌了。”
一想到雪麒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不耐烦地皱着鼻子的模样,齐绮琪就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
“宫主笑什么?”柳承宗愕然问道。
“没什么。”齐绮琪连忙收敛神色,转气一转:“如果柳长老找小师祖,还是为了秦辰的事,我劝你还是死心吧,小师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是想为枉死的辰儿讨回公道!这都有错吗?”
齐绮琪的话显然是刺激到柳承宗,他都激动得差点要跳起来了。
“我不是那种意思……”
“对不起,宫主,我只是……”
大概是自觉不妥吧,柳承宗深吸一口气之后,颓然道歉。
“没事,我明白的。”齐绮琪摆手。
说实在,齐绮琪抚心自问,柳承宗确实值得可怜。
他中年丧子,一直当成义子看待的秦辰又在早些时候被杀。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双重打击。
丧亲之痛本就是世间最苦的事,更何况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呢?而且还是两次。换着别人,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虽然齐绮琪并不理解那种痛苦,但依旧能够联想到那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那一定是痛彻心扉、近乎绝望的一种感觉吧。
不,或许更甚于此。
正因为齐绮琪也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才会对柳承宗容忍至此。
失去至亲的人都是可悲、可叹的。
但是,这绝不代表可以任由自己沉溺在黑暗之中不能自拔。
齐绮琪是这么想的,然而柳承宗不是。
“关于洛长老的事,宫主是否可以再多加考虑呢?”
“柳长老,洛长老墓地的选址是小师祖授意,长老会通过的。”齐绮琪字字分明地说。
“可我不服!”
柳承宗激动地大叫,他双眼早已通红。疯狂的红,不讲理的红。
“柳长老,你冷静点……”
对于齐绮琪的好言相劝,柳承宗并没有领情,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这不公平!明明就是残杀同门的凶手,为什么还能够葬进天璇宫的墓地?她没资格!”
全然不顾已经眉头紧皱的齐绮琪,柳承宗竭斯底里地吐出这一番话。
如此一来,齐绮琪也是不吐不快。
“秦长老的所作所为,我想柳长老也是心知肚明,若果说洛师姐没资格的话,秦长老也一样没资格。”
“宫主你有证据吗?”柳承宗毫不退让,“辰儿是无辜的,他是被李婉婷那贱人冤枉的!可洛青不同,辰儿是她杀的!她亲笔承认是她杀的!”
亲笔承认四字,柳承宗咬得很重。
齐绮琪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直到现在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李婉婷的徒弟是被秦辰所杀的,至于秦辰的死──洛青亲笔所写的遗书之中确实地承认秦辰就是她杀的。
然而,这又如何?
“可没有人相信。”齐绮琪这么说。
“……”
这次换柳承宗无话可说了。
如果说秦辰的对错还有待商定,那洛青的过错也同样有待商定。
在真相摆未还在眼前,人都会倾向相信自己所期望的结果。
没有人相信洛青是错的,没有人相信秦辰是对的。
这就足够了。
很简单的道理,虽然极其令人难以信服,但也没有人能够否定。
“如果我能够找到证据证明辰儿是无辜的,宫主是否愿意为辰儿翻案?”
“柳长老,你抚心自问,即使真的有这种『证据』吗?”
“……”柳承宗不答。
他想必也是清楚李婉婷的徒弟就是秦辰所杀的,当时所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证明十之八九,只是碍于齐绮琪与叶震的对立,所以才不了了之。
“柳长老,我想你也明白,我不想重新调查这件事,一来是事隔太久很多证据都已经难以找到,二来也是考虑到秦长老已逝,不想再旧事重提。”
说到这里,齐绮琪叹了口气:
“即使你真的找到证据,恐怕也过不了小师祖那关。”
就算知道洛青错杀无辜,以雪麒麟的性格顶多就是为此一叹,绝不会因此挖开洛青的墓,将洛青的尸体抛出天璇宫,齐绮琪如此深信。
亲疏有别,雪麒麟显然亲近洛青多于秦辰,既然如此,雪麒麟会心向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人都是自私的,齐绮琪不例外,雪麒麟不例外,柳承宗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柳长老又是何苦呢?不论是秦长老还是洛长老都不在世了,何必在斤斤计较呢?”
“斤斤计较?!”柳承宗咆哮出声,“你叫我如何不计较?”
齐绮琪突然为柳承宗归到一阵悲哀。
在她印象里,柳承宗虽然顽固,而且颇有点自我中心,但绝非不讲理之人。
到底是什么让柳承宗变得如此……如此盲目的呢?
仇恨?齐绮琪觉得不是。
是自责,是没能好好保护家人的自责促使柳承宗变得如此盲不讲理。
想到这里,齐绮琪苦涩地摇头。
──“师父姐姐……”
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突然介入两人之间。
身穿粉色长裙,拥有一张可爱圆脸的宫天晴就站在不远处。
“晴儿,怎么了?”
齐绮琪走近宫天晴,柔声地问。
宫天晴窥视着沉着一张脸的柳承宗,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战战竞竞地说道:
“那、那个……叶、叶副宫主见师父姐姐迟迟未到,所、所以叫晴儿来、来催促一下。”
齐绮琪看了眼天色,暗叫糟糕。
又要被说教了!
“晴儿,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
“哦,我知道了。”
宫天晴答应了一声,然后又看了见柳承宗。
待宫天晴的背影消失之后,齐绮琪对柳承宗轻声说道:
“我知道柳长老心里有疙瘩,但是也希望你明白……有些事情对于他人来说,真相并不比希望重要。”
“……”
柳承宗深深地看了齐绮琪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不知道想着什么。
齐绮琪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个心结柳承宗还未解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解开。
只能给他一点时间了,齐绮琪相信柳承宗一定会明白的。
她是如此相信的,毕竟柳承宗也是她的家人。
“柳长老,我还有派务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柳承宗依旧不答,齐绮琪无奈转身离开。
“雪麒麟……”
齐绮琪隐约听见满载恨意的声音。
当她回头望去时,却发现柳承宗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