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在九州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天下间的佛门说是皆源自于它也不为过。
而如今寒山寺的方丈，空灵大师让他在这里等着自己。
苏轩的心中早已惊涛骇浪。
寒山寺的方丈是谁？
空灵大师。
九州之中佛法最深，修为最高之一，大武的开国皇帝武烈都曾扫榻相迎，最后还被拒绝了。
这样一位人物会找他？答案当然是否定。
不用说，老和尚肯定知晓他的来历以及身份，但找他能作甚？
蓦地，他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眼珠仿佛崩出来了。
老和尚莫非是要从自己这里问出，打破修为极限的秘密？
大意了。
虽已过去了三年，各门各派也都派人去京城仔细探查过，他也确实不知，但对一位修行之人来说，修为上的停滞不前，尤为可怕。
而他不仅在江湖现身，修为更是到了凡境巅峰……想到这里他不太敢进去了。
他确实不知晋升的方法，但谁会相信？
修为太低，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束手无策，就如砧板上的鱼肉，将要任人宰割。
逃跑都是奢望，因为面对的是一个比他高出三个大境界的高僧，更是世间仅有的一位观照，或许对方的一个念头都能让他身体炸裂。
“……多谢！”
苏轩犹豫片刻还是抱拳跟着走了。
这一行不知是福是祸。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苏轩跟着那名和尚拾阶而上，白马则被另一名和尚牵去了马厩。
不久，两人进入寺院。
院内多上香的百姓，来来往往，还有一些江湖人士被寺院的和尚引着四处参观。
“大师，能否稍等片刻？”苏轩微笑问道。
他虽不信佛，但既然来到了此地，理当请香，礼敬礼敬。
“施主自便。”和尚伸手示意苏轩自便。
苏轩微笑点头，然后快步走向正殿。
寒山寺正殿内供奉着真佛，菩萨，以及手持各种佛门法器的护法金刚。
进了正殿内，苏轩看着忙里忙外的庙祝，忽然脚步一顿，僵在了原地。
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身上没银子，无法请香，随即在心里诽谤一句白胡子老头。
而正在某处啃西瓜的白胡子老头突然打了几次喷嚏，感觉不妙，然后腾出一只沾满西瓜汁的手，掐指一算。
暗骂一句小神棍，走了还惦记着自己的银子，暗暗发誓下次必须讨回。
寒山寺正殿内，苏轩望着几位真佛，菩萨，歉意的双手合十，举过头顶，默默念叨了几句。
罪过，罪过，无意冒犯，下次一定多补，若是有事请去找白胡子前辈。
然后转身，退出了正殿，走向等着的和尚。
两人继续向寺院的深处走去，穿过一座座禅院，来到了一片空地。
很多僧人盘坐在蒲团上，轻敲木鱼，跟着两位很是年轻的和尚诵经。
苏轩第一时间认出了那两个和尚，道空和道见，是寒山寺这一代最出色的，似乎还是空灵方丈在亲自教导两人的佛法，禅理。
道空与他曾在龙阳县的墓室外匆匆打过一次交道。
两人没有停下脚步，匆匆一撇后便拐进一处小路。
悦鸟谭影，曲径通幽，仿佛能依此顿悟一般，无一不是在阐释寺院的深厚佛理。
不久，两人来到一处幽静禅院外，越是靠近越是能有种心灵得到升华，觉悟，修为要突破的感觉。
苏轩知道这是空灵方丈的佛法无边，无形之中影响着周围的事物一心修禅。
他立刻以神魂之力对抗，不让自己在此悟道，但随之而来的是蚍蜉撼大树的无力，仿佛面前立着一座大山，永远无法攀越。
“方丈。”带领苏轩的僧人喊了一声。
“让他进来吧！”
苏轩的脑海里毫无征兆的响起一道淳厚的声音，寒毛耸立，吓的他差点跳起来，心思被迫回转，扭头了一眼旁边的和尚，没有丝毫惊讶。
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只对他一人用这种第三境之后，才能拥有的传音能力。
“是。”
和尚打开禅院的门，伸手让苏轩一人进入。
苏轩探头看向里面，正犹豫着时，脑海又传来一句，“殿下放心！”
他这次虽有准备，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更加的平地惊雷，之前有过猜测，然而真正喊出还是让他心惊胆战。
但既然来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收了念头，抬脚进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拼了。
他视死如归一般入了禅院，抬头便看到一位白眉白胡的老和尚盘坐于蒲团上，慈眉善目，头顶蹭亮。
旁边放着一个无用的蒲团，估计是给他准备的，除此之外禅院再无其他。
“空灵方丈，不知找在下何事？”苏轩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对方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殿下果真是非同凡响啊！”空灵轻轻起身，看向苏轩微笑道。
这次他没有用传音手段。
苏轩全身一紧，不知如何作答，因为这是第二次面对能轻易看透他的人，第一次是白胡子老头。
“让方丈见笑了！”
“殿下请坐。”空灵方丈示意苏轩坐在另一个蒲团上。
“多谢。”
苏轩小心走到空灵方丈旁边的蒲团，盘腿坐下。
“殿下此次前来是想询问你父王的消息？”空灵方丈开门见山的说道。
“对。”苏轩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反正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再隐瞒下去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这件事牵连甚广，很大概率与上古时代的逝世有关，所以恕老衲不能告知，更何况具体的老衲也不知晓。”
空灵方丈心平气和的说着让苏轩久久不能平静的消息。
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上古逝世。
过去，他曾听他父王说过，自上古落幕，天下便进入了战乱，偶尔的平和也只是暂时，总会在不久再次陷入战乱，分分合合，经久不息，具体原因他父王倒是没有说。
而百年前的战争即是上古的延续。
他父王的消失与整个时代落幕有关，这是他怎么都想象不到，更不敢想象的。
但为何壬得到的消息是与皇帝武炽有关？
“上古发生了什么？”
苏轩想要趁此多了解一些，但可惜空灵方丈摇了摇头道：“上古落幕，没有人知晓原因，更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应该是被遮掩了。”
苏轩心中更加震撼，能够以大手段遮掩，就连世间仅有的观照都不能得知，那施法者……
他相信空灵方丈的话，因为对方没有必要欺骗。
苏轩想起了他母后离别时的忠告，不要轻易寻找，此时的他只感觉前方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那我母后的死因……”
他父王武德的修为都能无缘无故消失，那他母后很有可能不是因病逝世，或许也与他父王有关。
“这……因果之大，恕老衲不能告知。”空灵方丈再次遗憾摇头道。
摇头代表不能说，所以那就是另有隐情。
苏轩听到久久没能回神，嘴唇颤抖不止，心中悲痛欲绝，恍若失了魂魄，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最后化为惨然一笑。
“殿下节哀。”空灵方丈摇头叹息一声，非是他不愿说出，而是世间事大多有因果定数。
不敢多说，唯恐寒山寺乃至整个天下的僧人因此丧命。
“多谢方丈！”苏轩微颤着双肩说道。
至少他知晓了不是真的因病逝去。
“方丈还有其他事吗？”苏轩收起沉重的心情，想起了是空灵方丈找他来的。
“殿下能否说说是如何看待天下大势的？”空灵方丈重新盘坐，直视着苏轩的“内心”。
“天下大势吗？无非是有野心的人借战乱，成全自己。”
“那殿下自己？”
“我？我志不在此，对天下大势什么的不关心，只想了解清楚父王消失的原因。”苏轩直言不讳道。
他很早就对谁当皇帝漠不关心，更遑论逐鹿天下？
“若是天下大乱，万民陷于水火，殿下会如何做？”空灵方丈问的很直白。
“力所能及，能救则救，大势不可逆。”苏轩回答的也很利落。
“殿下如何看待杀一人救万人？”空灵方丈又继续问道。
苏轩沉思后说道：“不杀不救。”
空灵追问道：“十万人又当如何？”
“不杀不救。”
“百万人？”
苏轩低头没有回答，兴许是答案太过残酷，不忍直视，或是不敢作答，唯恐自己就是那一人。
“殿下切记，这个世界没有一刻是静止的，有人殚精竭虑却掀不起风浪，有人一念之差，却让世界天翻地覆，这就是命运权重比例不同。”空灵方丈郑重其事的说道。
苏轩点点头，但心中疑惑更甚，寒山寺不入世，空灵方丈为何与他说这些？
“寒山寺不是不入世，只是时候未到。”空灵方丈看透了苏轩的心中所想，解答了疑惑。
苏轩轻轻点头习惯了对方的高深莫测，猜到自己的心思属于正常操作。
“方丈还有其他事吗？”
“殿下可以在寒山寺留宿几日，虽比不上京城的繁华，但适合悟道，明心。”空灵方丈微笑着不急不缓的说道。
“晚辈谢过方丈。”
苏轩离开了禅院，很快就有僧人领着去了招待外来之人的房间。
禅院只剩下空灵方丈一人，仰头望天，像是看到了什么，露出缅怀之色。
“你竟然出来了！对了，是为了他。”空灵方丈白眉一挑，望着空中自言自语，又转头望向苏轩离去的方向。
禅院突兀出现一个老头，与白胡子老神棍不同，他更显仙风道骨，精气神十足。
若是苏轩看到，一眼就知道是在太湖湖畔遇到的，只用一支竹竿钓鱼的麻衣老者。
“如何？”
空灵方丈摇了摇头道：“不知苏同的选择是对是错，而且你们儒家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
“对，从殿下踏入寒山寺就注定了，而且佛门已经置身事外几百年。”
“时间不多了，有人已经从沉眠中苏醒了，这一世总要有个了断了，希望你的选择没有错。”
空灵点点头，没有说话。
修行人，境界缘分不同，有先悟后修者，有先修后悟者。
佛门观照，观的是世间人，世间事，照的是己身，明心见性，方能得见空明，即是真佛。
所以佛门不能偏离凡俗，而他作为九州唯一的观照更不能。
这些年他明显感觉到修为的虚浮，因为佛门的气运在逐渐衰弱，虽不会如儒家一般，一蹶不振，却会如细水长流似的消磨，直至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