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汤将军后，顾青峰于稀月下站立，寒霜打在他的脸上，晦暗不明，他的心中亦是无限怅惘。

“顾首领，可是发愁军饷之事？”

副官陪在顾青峰身侧，小心翼翼得问道。

顾青峰淡淡的回答：“答应一件事容易，但如何做到却是难上加难，不过副官放心，顾某既然说了，那便是驷马难追。”

这四个字，表明他此番取饷绝对会拼尽全力。

副官重重点了下头，顾青峰能单人匹马砍下石川大佐的人头，那便是有通天的本事，更何况能统领南北盗墓者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信你！”副官昂首喊出这两个字。

现在的时辰已是天蒙蒙亮，二人放缓了脚步往外面走，此刻顾青峰心中还记挂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太原大战。虽在汤将军那里，他知晓前线吃紧，但他还想知道更多，如若能亲眼见一见坚守太原的将士们，那便最好不过。

副官告诉他：“整个中原的守军大约有二十万，除了青壮之外，就连老人和孩子都积极从军，他们说‘日寇来犯，我等华夏子民理应握长矛、披战袍，将贼人驱逐出家园，至于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这才是中国的百姓，只可惜……”

说到这，副官不禁叹了一口气。

顾青峰心中亦是恻然，他受不起这种转折，就连普通百姓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要跟日本鬼子决一死战了，可是国民政府却克扣军饷。

此等卑鄙之举，真可谓让人寒了心，凉了骨。

“这些将国家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老百姓，明明想战死沙场，可如今却衣不蔽体、连枪都端不稳。你想想，如果这时候日本人打过来，我们拿什么去抵抗？”

副官说到愤慨处，用手一指城外纵横交错的战壕。

“二十万大军看着吓人，可没有吃没有穿没有弹药，为了节约不多的体力，每天只能窝在战壕里睡觉。还有我们的精锐炮兵团，全团只有二十发炮弹，怎么支援前线，连一轮打击都不够的啊，难道让士兵拿刺刀去拼鬼子的坦克吗？”

副官是愤怒的，可是红肿的眼眶却出卖了他。

他更多的是心疼：“一顿饭正常配额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但现在只有半碗米饭，还是随时会中断的那种。我的兄弟们吃不饱啊，为了一视同仁，连汤将军都跟他们吃一样的东西了……”

眼泪应声而下，副官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想让顾青峰看到他的脆弱，还是就连他自己都无力面对这个事实。

“难道国民政府不进行补给吗？这可都最前线了呀。”

顾青峰拍了拍副官的肩膀，纳闷道。

副官回答：“国民政府是下发了军饷，但是顾首领您别忘了，下面还有四大家族，他们剥一层，各地的官员再一层层扣一些，最后能到手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可是这一战……”

“要配足这一战的军饷，差不多要百万大洋，这是一个怎样的数目，顾首领不会不知道。汤将军已经多番向上级抗议，据理过，力争过，甚至跪着去求，但是通通没有用，真相就是上面已经基本放弃太原了。”

就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太原守不住，与其同日本的精锐师团决一死战，倒不如留着军饷留着兵力保护好自己。

顾青峰捏紧了拳头，骨结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华夏土地，一寸也不能让与外寇！”

他字字铿锵，眼神坚定。

看着顾青峰坚毅的面庞，副官知道，不管这番取军饷有多困难，顾青峰都会竭尽全力。这个人，让副官猛地想到从画卷走出来的古代侠客。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副官向顾青峰深深的敬了一个军礼，道：“我为二十万太原守军，再次谢过顾首领。”

“顾某职责所在，将军不必多礼。”

话音刚落，副官又说道：“您若愿意，我便带你去看看太原的将士们。”

顾青峰感激得朝副官点点头，露出欣喜的表情：“如此，甚好。”

副官当即带着顾青峰下了城池，进了战壕，走在那一道道布满铁丝网的沟渠上，顾青峰才感觉自己真正进入了战争。

满目皆是苍凉，步枪和头盔随意丢弃着，而一些士兵就睡在沟渠里打呼噜。

他们有的人呓语，喊着：“疼，疼，娘，我好疼。”

少年稚嫩的嗓音，让人不禁叹息。

有的人则窃窃私语，那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给新兵普及一些经验，说一些过往的经历。

他告诉他们：“不要怕，就算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有的人哪怕残了，断了一条胳膊依然握紧枪杆子，嬉笑怒骂：“这小日本鬼子还没俺老家的婆娘壮实，他们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

“呸！”他们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仿佛根本不把日寇放在眼里。

……

顾青峰听着这些话，百感交集，他按了按副官的肩膀：“顾某先出去透透气。”

他听不下去，他也没办法听下去。

心口那个位置竟如撕裂般疼痛，就连比自己小的少年都敢上阵杀敌，他也自当竭尽全力。

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十五日内筹措到军饷。

顾青峰从随身的囊袋中抽出旱烟放进嘴里，用火柴点燃，升腾起袅袅烟雾。

这是他缓解烦闷时候的举动。

顾青峰遥望战场，心中想着要想筹到百万银元，势必要下一个惊天大墓，就连普通的诸侯墓都不行，一定要是王的。

可是时间紧迫，要从哪里找墓？

不知过了多久，副官也出来了，他默默得走到顾青峰身边，拍了拍他肩上结的寒霜：“顾首领不必太过劳心，汤将军说了，事情成不成我们都不在意，您尽力了就好。”

“不！”顾青峰转过身，一张脸刚毅坚定：“只能成，不能败！”

他既然说了取饷，就一定要做到。

辜负任何一个人的期望，都比杀了他还要难。

眼下顾青峰终于有了决定，他双手握拳，向副官作揖：“十五天后，顾某定带宝藏归来，劳烦您跟汤将军说一声，请他放心。”

副官重重点了下头。

副官姓林，单名一个越字，他看向顾青峰：“林某再次为太原城谢过顾首领了。”

顾青峰嗯了一声，朝他点头道：“告辞。”

“告辞！顾首领一路小心，在下等顾首领归来，中原二十万将士等着顾首领归来。”

林副官也是字字铿锵，他虽然是汤将军的副官，做一些情报工作，从小却最向往江湖侠士的生活，与顾青峰这一见，立马引为知己。只可惜如今战事吃紧，情况危急，不然一定与顾青峰坐下来痛饮三天三夜。

顾青峰昂首笑道：“待顾某归来，便是我方将士发起反攻之日，打得日寇落花流水，待将日寇驱逐出境，顾某要与各位一醉方休！”

“一定。”

林副官敬礼，顾青峰颔首，他拒绝了林越的相送，独自出了太原城。

白马看到它，昂首挺胸，似乎就连它也等不及了。

顾青峰一挥长衫，身姿傲然，他来到白马跟前，一把扯掉缰绳，以极为潇洒的姿态翻身上马，喊了一声驾，便扬长而去。

而城墙上，林副官陪着汤将军，以及许许多多的将士，他们一直紧盯着顾青峰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众人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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