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王大明就越说越激动：“她对我做了什么老四你都看在眼里，如果她也害的你像我这样，你会怎么办？到现在，我都没办法跟你大嫂恢复关系。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跟白荷花领证了，而我也残了。在王家村人的眼里，我就是咎由自取活该的。我有多恨，你知道吗？要不是她是生我养我的妈，我肯定没这么好一直忍耐着。可她是我妈，我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家庭都保护不了，这种憋屈你无法理解。”

擦干眼泪，把锅里煮好的面捞起来装碗里，分别端给了王思含和王伟堂。

“你们吃完就回去吧！王家村我是死都不会回去的。”王大明双目空洞，望着外面的夜空，“这是我发下的毒誓，她都知道。哪怕我在外面死了，骨头烧成了灰，我都不会回去。

这是她当初逼着我发的誓言，我不想违背。回去把这话告诉给她听，听完她就该明白了。”

吃完了面，王思含蹲在坐着的王大明身边，看着他：“爸！我来喊你回去见她，一个是她的要求，还有一个就是我不想你在老了的时候，回忆起今天这事觉得遗憾。

她是对我们做了许多很过分的事，我们可以不原谅她，也可以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送她最后一程。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至亲，她曾经做过的事，想起来就让人恨的牙痒痒。可她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她用错了方法。

原本，她就没有什么文化，手段泼辣还自私自利，难免做下了许多错事。我妈都能原谅她，叫我们姐妹几个这几天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守着她，为什么你是个男人就做不到呢？

我妈还说，忘记过去，想着未来，记着以前的事惩罚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爸！你何苦要这么惩罚你自己呢？你错了吗？如果觉得自己没有错，那就跟我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吃完面站在一旁的王伟堂听了王思含的这一番话很是动容，哪怕他是中学的老师，他也一下子组织不出这样的语言来劝慰大哥。

【忘记过去，想着未来，记着以前的事惩罚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这么经典的语言真的是刘春香说的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不是她说的，肯定是大侄女说的。

女儿的话让王大明陷入了沉思里，他是恨他妈的，记着这个也确实心里不好过。

可要都忘了也好像不可能，心里总是忘不掉那伤痛。

“爸！赶紧回去吧！晚了我怕你日后要后悔。”王思含拉起了王大明的手，将他拽了起来，往门外拖，“她其实已经得到报应了，那种病很疼的，会活活被疼死，你回去看一眼她历经的苦痛，或许心里就没那么恨了。”

王大明被吓到了，脸色苍白地望着女儿王思含，语气急迫：“你说什么？她会被活活疼死？”

没等王思含回答，王伟堂红着眼睛出声：“是呀，咱妈已经疼了好几个月了，到了这几天已经疼的想喝‘敌敌畏’一死了知了。要不是大丫聪明给开了三支吗啡，可能都顶不住了。大哥！来之前大丫嘱咐妈要坚强等着你回去，她答应了，你就跟着我们走吧！”

吗啡？那是什么？

王大明在惊愕中被女儿和四弟拉着上了自行车，回到了王家村。

此刻的候茶香已经疼的晕倒在了王家良的怀里，家里人以为她不行了，个个嚎啕大哭。

望着床上那个枯瘦如柴，脸色蜡黄的母亲，王大明的眼里也升起了泪雾。

他没有哭，只是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候茶香看，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

哽咽着声音质问：“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吗？我来了，你想对我说什么，睁开眼睛，张开嘴巴说呀？你不是喜欢骂我吗？为什么不起来狠狠地骂？

知道我为什么不回来王家村吗？因为我没脸，是你把我的一切都毁掉了，连尊严都没了。你把我害了，还没对我做出补偿，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家里我出力出钱最多，受你的苦，受你的磨难也最多。

为了钱，你把我卖了，把我孩子婆娘赶走，做了这么多坏事，为什么说走就走？你是个很不负责的人，你瘫在床上做什么？起来呀！起来！”

迷迷糊糊中，候茶香睁开看灰蒙蒙的眼，望着床前站着，没了一条腿的王大明，见她醒来，王思含给她注射了最后一针吗啡。

希望她能走的安详一些，也能把自己心里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老大！”虚弱地发出声音，候茶香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王大明的衣摆，“妈对不起你！本来是想挣下一点，给你成个家的，看来是不行了。能回来看我一眼，我心满意足。”

挣扎着坐起来，视线在一张张挂满泪痕的脸上扫过，候茶香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要难过，不值得。我不是个好婆婆，也不是个好奶奶，一辈子要强泼辣，没给人留下个好印象。等我走了，把关于我的所有东西都丢了吧！”

最后望着王思含，候茶香放开了王大明，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老大！你往后的日子会好起来的，咱们老王家这么多孩子当中，你家大丫最是聪明。有我年轻时候的凶蛮，也有头脑和智慧，还心地善良，胸怀大格局，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只是我太傻，错过了这么好的孩子，到底临了享了她不少福。我有愧与你们一家，来生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你们。不要记恨妈了，我就要走了。老天对我的惩罚我已经收到了，要不是大丫可怜我，我不会走的这么轻松。你们都好好的，好好的，好好的······。”

候茶香就在自己一句一句的“好好的”当中咽了气。

床前四个儿子，三个儿媳，一个女儿，还有孙子孙女都在，王家良抱着老婆子，看着她就那么走了，心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地难过。

老婆子对他虽然没啥好脸色，可看着她去了，仿佛天都塌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