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了望眼底有忧戚的余二娘，王思含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两个字：“不该。”
心底一凛，余二娘的目光迅速转移到了她的脸上，盯着她：“为什么？”
这孩子一向是个善良的，今天为什么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嫁出去的女儿为什么有困难不能回王家村来？她也有女儿，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回家来了。
听说女儿的村子里不但连早稻都交了，就连去年的陈粮都交上去了。每天就靠野菜糊糊度日，个个饿的皮包骨头。
要是女儿带着外孙他们回来，难道也不该收留吗？
“余奶奶！您别急！听我慢慢跟您说。”王思含怕余二娘埋怨自己，打算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拉着她去了食堂的长椅上坐着，“知道我为什么说不能收留咱村里嫁出去的女儿吗？”
余二娘低头思忖了片刻，没想明白，抬眼回答：“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为什么不能收留她们。”
不知道眼前的王思含葫芦里卖的啥药，余二娘干脆直接问，她原本就是个很干脆利落的人。
王思含笑了笑，开口道：“余奶奶！您想想，要是咱们只收留人来吃饭，那女儿回来了，儿媳妇的娘家人咱收不收？这先例要是一开，咱王家村的食堂是不是成了十里八乡公用的了？
一日两日的咱倒是供得起，要是天长日久，这谁受得了？眼下这种政策啥时候会变咱也不知道。外面那些村按照如今的标准，今年粮食不够交，谁又能保证下半年的粮食就够交了？
要是明年后年都不够交呢？那咱王家村养得起这么多人吗？要是养不起了，他们会不会反过来说我们王家村人薄情寡义？
为什么吃的好好的饭没了，不让吃了，打算饿死他们了，这不是薄情寡义又是什么？人都说升米恩斗米仇，咱可不能养着他们还养出一群白眼狼来。”
被王思含这么一点拨，余二娘也开窍了，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瞧着眼前不过十五岁的女娃娃，考虑事情的长远比她这个活了五十多快要六十的人还厉害。
“我懂了，大丫！你说的没错，咱们不能收留这些外嫁的女儿回来。”余二娘怜爱地拍了拍王思含的肩膀，“你这孩子看事情透彻，外嫁女要是回来，咱食堂不管饭，他们娘老子要管是她们的事，生产队不表态。”
看老太太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王思含在心里呼出了一口气，马上给出了个主意。
“奶奶！说完全不管也是不可能的，可得看咱们怎么管。王家村如今高山打鼓，名声在外。谁都知道咱们手里有粮食，要是人家连稀饭都喝不上，咱王家村还能顿顿大米饭，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乡里乡亲的，不帮衬一把，咱王家村人心里也不安。毕竟咱王家村的女儿还嫁去了别的村子里不是？这样吧！您跟大队长说说，让他主动去找公社书记请缨，愿意把王家村的粮食借出一部分来，解决咱公社各村的困难。
还得让大队长跟公社书记说，咱们村的粮食都是往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新粮陈粮都有，数量也够，只管让各个大队的大队长带着人来借。
完了让他们打张欠条，等各个大队有了再还不迟。要不这么干，咱王家村的人就得被各个公社的人歧视，影响不好。”
后头没走的钱王才刚好过来时听见了王思含的话，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大丫的建议很好，这事咱得抓点紧，我明天去趟公社找书记，咱王家村是有粮食，不放点出去，确实说不过去。没得人连米汤都喝不上了，咱这里还能吃这么些好的。外人看着太不公平，咱们还是低调一些吧。”
钱王才这人就是个一心为民的好村干部，哪怕谷仓里的粮食有限，能提供给本公社的人救救急也好。
大半辈子吃糠咽菜的都过来了，也不在乎多过一段那样的日子。
相信王家村的人也会同意他这么做的，毕竟帮助的是他们家的女儿女婿，还能说什么呢？
各自的女儿都被各自的父母领回去了，食堂没有另外提供吃食，说了不收留就不收留。
态度坚决，没人敢反对。
反对无效。
第二天一早，钱王才就去了公社找陈凯旺，把自己的来意一说，陈凯旺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
拉着钱王才的手，激动的不得了。
“王才！你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你都不知道，有些公社的人都只能喝水过日子了，连山上的野菜都挖没了。他们手里是有点钱，可也不敢随便去黑市里买，怕被抓。
我真怕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现在好了，你肯借粮食给他们，怎么说都能撑过去了。我马上派人通知下去，凡是去王家村借粮食的，一律给你打欠条，我亲自监督。
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只要通知一下，马上就有人去你们大队部，那可是救命的粮食呀，他们谁不急？”
陈凯旺的话很对，钱王才也不多耽搁，马上回了村。
没多会儿，陈凯旺带着人来了，怕许多人围着要出事，他来镇场子，多少管点用。
他们这边刚准备妥当，那边陆陆续续地来了人，大家都是挑着箩筐来的。陈凯旺在通知里头说明白了，不能多借，一个生产队就只能借五百斤稻谷。
他也怕借的多了把王家村给借空了。
“大家既然来了，通知你们也看过了，那就排好队，我也不多废话，就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闹事，规规矩矩地来。往后也要记得王家村人对大家的好，要不是王家村人仁义，这救命的粮食，谁会往外借？”
陈凯旺作为一个公社的书记，不管是说话的水平还是威信，都还是深入人心的，来借粮的人果然都排好队，等着装谷子过称。
王思含特意找了个借口在谷仓帮忙，趁着大家忙碌不防备，只要放掉了一部分粮食，她就偷偷地往里头注入一部分。
一次不会注入很多，大概装走了五百斤，她会偷偷放回个三百斤这样子。
差距不大，没谁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