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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月亮,依然很圆。万家灯光,一城烟火,好一个不夜天。若果人能飞上高空,俯览而下,就能见到偌大的冀州城,街道纵横,人群熙熙,个个手里都提了灯笼,好像要摆开个灯笼大阵似的。
此时此刻,人气极其旺盛,无数血气冲天而起,凝聚成一团团的,仿佛天上的云朵。
这般情况下,对于阴魂鬼怪,简直是致命的影响,故而都不敢冒头出来。就算等闲术士的神通,都有方方面面的牵掣,威力大打折扣。
元宵佳节,倒不是所有人都会留在城内,出城到鸭知湾、孤云峰、或者泛舟江上者,三五成群,都成规模。从而有效地形成分流,否则全部拥挤在城中,只怕无立锥之地,寸步难行了。
顾府上,学政大人正与李逸风等聊天。
李逸风问:“惜朝,你说叶君生另有事务,故而婉拒了你的邀请?”
顾学政点点头,伸手捋一捋胡须,眼眸掠过一抹莫名的光芒。
黄元启眉毛一皱:“此子难道不知受邀到学政府上做客,会有莫大好处的吗?”
李逸风却想到另一层,忽问:“莫非东宫那边来人,也邀请他了?”
论及“东宫”二字,在场诸人俱面色一紧。
顾学政摆摆手,道:“没有的事……此子虽然声名鹊起,但还没有入得他们眼中。”
确实。诗词之道,虽然最能带动名声,但毕竟还需要仕途上的支撑,才算有了根本,否则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那是为何?平生以来,我可不曾听说过区区生员。会拒绝一位学政大人的邀请。”
李逸风有些不解。
一州学政,三品大员,就是该州管辖内的教育最高官。原则上。所有的读书人都由他管,权力之大,简直就是生杀予夺。不知多少人挤破头都要走其中门道。希望能得到一些照拂,那在乡试时,所能获得的好处不言而喻。
说白了,对于普通生员而言,学政大人就是一根老大粗的金大腿,只要能抱上,恐怕戴绿帽都愿意了——前提在于,人家大人肯要。
如今倒好,大人主动邀请,可叶君生居然说有事。不来了。
能有什么事,重要过奔赴学政大人的宴席?
就好比现代社会,如果一位教育厅厅长要邀请一名基层教师去吃饭,这教师可会拒绝?
不会,也是不敢。稍有不慎。就会被扣上“不识抬举”的大帽子,帽子一压之下,这一辈子就差不多了。
黄元启道:“此子亦非恃才傲物之辈,端是奇怪。”
顾学政斯条慢理啜了口茶:“峨眉园那边,也请他了。”
李逸风霍然动容,一拍手:“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拒绝惜朝,敢情是要去公主那边……”
顾学政一摆手:“他也拒绝了。”
这一下,无论是李逸风还是黄元启,眼神儿都有点发直。以他们的立场,实在想不明白叶君生意欲何为?
都说读书人清高,却不是一味地做姿态,其实更多的是在于“待价而沽”而已。
除开极少数的狂士,或者死读书的书呆子,谁不想一展抱负?读圣贤书,不外乎要实现“修身治家安国平天下”的理想而已。
想要达到这般目标,不可能单凭个人的努力就行,而必须有所依仗凭借,得到势力团体的赏识。
现在,无论是二王爷这边,还是九公主,都算是庞然大物,都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却被叶君生婉拒了,他想怎地?
要知道,叶君生不过是个出身破落户的生员罢了。等闲进士,想要抱这两根金大腿,都还要求爷爷哭奶奶,花出许多银子铺路,才能弄到些门径。相比之下,叶君生轻而易举就获得的青睐,简直让人疯狂。
但就是这么两个宝贵的机会,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推却了。
叶君生既非狂士,又非书呆子,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顾学政呵呵一笑:“谁知道他作何打算?也许,他真得有事,无暇抽身吧。我只希望,他是个真正的聪明人,才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到此时,有些森森然之意。
那边李逸风听着,心里猛打个突,暗怪叶君生不懂分寸。其实对于叶君生的才华,他倒颇加赏识,并不希望其会出事。只是今晚的举动,叶君生委实太过于笨劣了……
“哥哥你好笨哦,‘孔雀东南飞’,‘孔’字飞掉东边部首,‘雀’字飞掉南面部首,剩余的结合起来,不就是个‘孙’字嘛。”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叶君生一行正停驻在一座灯谜塔下,猜着灯谜。
这一座塔,属于临时搭建起来的,用诸多竹子构造而成,呈四方形,四边上则插着许多写有谜面的灯笼,猜着了的,可以拿下来,交给一边的守谜人,答案确认无误,就能够获得一定的奖励。
奖励中包含一些钱,或者糖果、面饼、面具、小饰物之类。价值不大,重要的是享受其中的乐趣。
这一些谜塔,属于官府出面搭建的,奖品也是由官府赞助。其实许多富贵人家,或者酒楼之上,还会存在私人性质的猜谜活动,由文人们互相出题,竞猜,彩头会丰富许多。
谜语的最初雏形为“隐语”,到了汉时,开始用于游戏之上,名叫“射覆”;再到后来,文字谜才慢慢发展起来,并日趋成熟,并总结出许多规则谜格,成为一大学问。
比如刚才叶君眉猜着的谜面“孔雀东南飞”,就是采自一种“方位法”。
对于猜谜。无论前世今生,叶君生都没有太多涉猎,倒比不过冰雪聪明的妹妹了。
叶君眉喜滋滋地拿下那盏灯笼,去守谜人那里对了答案,最后获得一个拨浪鼓,拿在手里,轻轻一摇。咚咚作响,非常悦耳好玩。
她一面摇,脸上笑意盈盈。在璀璨的灯火映照下,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子般,充满了一种清丽脱俗的美。
她的美。甚至都让一边的江静儿都有点失色了。
一男三女,相伴而行,为怕被人群所冲散,三个女子的手都牵起来。他们并没有固定目标,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会猜猜灯谜,一会买些零食拿在手里吃,一时又一窝蜂跑到某个摊位上围观。
自由自在,全无机心,显得天真烂漫。
倒是叶君生就有些孤立了。不过陪女人逛街,男子都是打下手,以及付账的份,他倒无所谓,妹妹她们高兴就好。难得陪她们出来一趟。受些小委屈算啥。
“哗,哥哥,这副面具好漂亮呀!”
叶君眉欢欣地叫起来,她手里正拿着一副精美绝伦的面具,却是一口狐狸面具。
面具是用手工描绘的,色彩逼真。形状栩栩如生,戴在叶君眉脸上,就真像是一只小狐狸那样。
“喜欢就买下吧。”
叶君生麻利地拿出钱来,也不贵,不过二十文钱——当然,这是相对他们目前的身家,换了以前,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化这些钱买一张面具的。没钱的时候,几十文都算巨款了。
叶君眉戴上这面具就舍不得脱下来了,媚态可掬;那边江静儿看着心动,也买了一张,却是猫的,戴在脸上,甚是可爱。
叶君生看着,哈哈大笑。
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大家有些累了,便就近寻一间名叫“陶然阁”的酒楼上去,靠窗找桌子坐下,叫店小二上了数样小菜,一些面食。
举首往下望,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就像天上的街市,别有一番风采。
“哥哥,今晚元宵,你怎地不作诗词?”
叶君眉问。
叶君生道:“又不参加诗会,作甚诗词?”
这时候,一名掌柜打扮的中年人忽而跑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朝叶君生作揖:“敢问阁下可是观尘书院叶君生叶公子?”
叶君生一怔:“你认得我?”
确定身份,掌柜大喜:“果真是公子,公子莅临本店,真是蓬荜生辉。这一顿,在下做东,还请莫要推辞。”
叶君生为之哑然,道:“这可如何使得?”
“无妨无妨。”
掌柜十分热情。
那边江静儿看着,眼睛都鼓起来了:敢情顶个才子光环,出去吃饭都免费呀,比大侠光环还厉害些。
要知道当大侠的,都是散财童子,请别人吃饭的居多,少有被人请的。
请了饭菜,掌柜还舍不得离开,欲言又止的样子。
叶君生瞧得心里明亮亮的,道:“掌柜可有话说?”
掌柜便小心翼翼地笑道:“不错,难得叶公子来本楼吃饭,机会难逢,却想请你在影壁上题诗一首,不知可否?”
心情有些忐忑,真希望叶君生能答应下来。
所谓影壁,就是酒楼上建筑出来一种木制墙壁,下面有底座,可移动。一般设立在酒楼显眼处,进来的人一眼就能见到。这影壁另一功用,就是给人题诗写字,自不可能什么人都能信手涂鸦,如果留得名家墨宝,那真是一大宣传利器。
叶君生唯一思索,道:“好!”
掌柜心花怒放,立刻命人推那影壁过来,笔墨早伺候一边。
叶君生提笔醮墨,在一片目光的注视下不假思索,笔走龙蛇,片刻词成,端是一气呵成。
那掌柜本还担心叶君生会随手涂鸦,敷衍了事,待读完全词,心里只得一个念头:再也不怕对面那家死对头抢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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