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忧外患的北魏,终于分裂了(1 / 1)

时隔一百多年后,洛阳城中又出现了炫富大赛,这次的主角换成了北魏的统治阶层。

高阳王元雍是孝文帝拓跋宏的弟弟,长期位列宰辅,财富堪比皇帝。高阳王王府的园林和皇帝的宫殿差不多,“林鱼池侔于禁苑,芳草如积,珍木连阴”。元雍家中“僮仆六千,妓女五百。隋珠(传说中的蛇珠,是稀世之物)照日,罗衣从风”。他身边常随虎贲甲士百人,打着用鸟羽装饰的伞,“出则随从唱道,仪仗成行,铙歌响发,笳声哀转,入则歌姬舞女,击筑吹笙,丝管迭奏,连霄尽月”,称得上是“贵极人臣,富兼山海”“自汉晋以来,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元雍吃一顿饭,就得花数万钱,相当于一般官宦家庭一年的伙食费。

而如此多的钱财,都是高阳王贪污腐败、巧取豪夺来的。具体的揽财手段后人不得而知,但看看与他同时期的河间王元琛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窥得当时北魏统治阶级的胡作非为,足以让后人“大开眼界”。

元琛在担任定州刺史时,就以贪婪闻名,任满回京时大车小车载着金银珠宝往家里拉,轰动一时。胡太后知道了,说他:“元琛在定州做官,就差没把中山宫搬回来了,其余没有弄不到手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再用!”于是把他废置在家。后来,元琛拿出一部分钱行贿刘腾,又做了秦州刺史。秦州近西域,元琛在任上政绩全无,却遣使向西域求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骥。此外,元琛还有能跑七百里的良马十余匹。他有功夫给每匹马都取名字,就是没时间操心政务。

元琛回到洛阳,看到大家都在羡慕元雍的富有,很不服气,暗中与元雍比富。他高调地在家里陈列不可胜数的金银珠宝,其中金瓶、银瓮百余口。在喜爱的马身上他也下足了功夫,辔头用金,食槽用银。他还发挥自己在秦州做官的优势,摆满中原没有的西域珍品。河间王府的华美就更不用说了,窗户上装饰着用黄金做的飞龙、美玉做的凤凰,房前遍栽各种果树,条枝入檐,人们坐在楼上就能摘食。总之是怎么奢华怎么做。

元琛时常邀请宗室贵族和大臣到家里做客,宴会使用的器皿都是从异域买来的水晶钵、玛瑙杯、琉璃碗、赤玉卮,每一件都工艺精致,华丽非常。他还喜欢请宾客参观家里堆满金银绸缎的府库,炫耀令人眼花缭乱的羊毛毯、蜀锦、珠玑、越葛等,四方珍品应有尽有。

一次,章武王元融应邀到元琛府上做客。元琛对元融说:“我不恨没看到石崇的富有,只恨石崇没看到我的富有。”元融也是巨富,可依然在元琛家里大受刺激。他把自己的动产、不动产算来算去,都比不上元琛的财产多,元融为此气得三天三夜起不了床。京兆王元继去探望他,安慰道:“章武王,你的财富并不比元琛少多少,就不要妒忌他了。”元融说:“我之前以为在北魏富豪排行榜上我能排第二名,仅次于元雍,没想到元琛也在我前面,我只能居第三,真是气死我了!”

斗富行为恶化了朝廷风气。官吏们一心向“钱”看,变着法子敛财。正始三年(506),吏部尚书元晖公开标价卖官:太守大郡两千匹绢,次郡一千匹绢,下郡五百匹绢;其他官职也按等级不同,售价不同。元修义做吏部尚书时,上党太守出缺,中散大夫高居向皇帝请求补缺,皇帝答应了。但元修义已经把上党太守卖给别人了,就是不让高居去上任。高居急得在公堂上大喊:“有贼!”有人问他:“光天化日,哪儿来的贼?”高居指着元修义说:“就是坐在堂上的人。皇上已答应我担任上党太守,但因为他收受了别人的贿赂,就不听皇上命令,不让我上任,这难道不是白日行劫吗?”

卖官鬻爵严重冲击了官场的正常秩序,加上官多职少,大量人员升职无望,甚至有当官资格却补不上缺。为解决矛盾,崔亮担任吏部尚书时,奏请“停年格”,即不问官员才能,一律按照资历来决定当官和升官的先后,凡有空缺职位,不问贤愚,择资历老的人优先叙用。这种机械又不负责任的人事改革,竟然得到了上下的一致称赞——毕竟在当时这是最客观,也相对公平的方法。

贵族官僚在斗富,北魏的普通百姓却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赤贫生活。此外,他们还要供官府驱使劳动,致使妻离子散,终年得不到休息。愤怒在百姓心底堆积,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就会喷发出来!

北魏的外敌,除了南朝,还有北方的柔然。

柔然最强盛的时候,势力东起大兴安岭,南到黄河河套和山西北部,与北魏相峙,西逾阿尔泰山,北至今贝加尔湖,大致上囊括了现在的蒙古高原、内蒙古和新疆地区。柔然拥有“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骑兵队伍,威震漠北,几乎年年侵扰北魏边境。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登基之初,柔然曾南下侵略,将拓跋焘包围了五十多重。还是在太武帝时期,北魏取得了对柔然战争的多次胜利,使柔然元气大伤,对北魏的威胁降低。拓跋焘将柔然称为蠕蠕,嘲讽柔然智力低下,是不会思考的虫子,还下令全国军民都对柔然改称。

此后,柔然虽然开始没落,但还保留了相当可观的武装力量,对北魏的威胁依然存在。为防御柔然、拱卫京都平城,北魏积极防御,修筑长城,在东起河北、西至黄河河套地区延绵两千余里的边境线上设置军镇,调兵遣将驻守。北魏设立了六大军镇,称为六镇:沃野(今内蒙古五原北)、怀朔(今内蒙古固阳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抚冥(今内蒙古四子王旗东南)、柔玄(今内蒙古兴和西北)和怀荒(今河北张北)。

初期,北魏朝野非常重视六镇。六镇的将领均从北魏贵族豪强,甚至是宗室子弟中挑选,官兵也是鲜卑族的精锐。他们地位崇高,待遇优厚,经常得到朝廷的封赏和恩赐。六镇将领被视为“国之肺腑”,升迁的机会也比内地的同僚多,如果不愿意继续任职随时可以返回首都当京官。士兵们被视为国家精锐,根本不用为生计发愁,在一片尚武的风气中可以耀武扬威地驰骋四方。女子们都以能嫁给六镇的边将和士兵为荣。

后来孝文帝迁都洛阳,柔然对洛阳的威胁大幅下降,而大规模汉化后,国家崇文轻武,六镇官兵的待遇完全逆转。过去在疆场上的英勇斩杀不再被人称道,汉族的诗书礼乐和朝堂上的权力斗争变成了游戏的核心规则。在汉化改革的过程中,六镇的政治和军事地位不断降低,将士们也被抛弃了。同样是拓跋族宗室和鲜卑贵族的他们逐渐被排挤出权力核心,一般军官也被排斥在“清流”之外,他们的升迁和待遇远远落后于内地的同族和同僚。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希望能升迁到内地去。当时其他地区都奉行州县制,只有六镇还保留着“镇”的特殊行政区划,被视为另类。洛阳的贵族们更是态度十分傲慢,将边将看作鄙陋的粗俗军人,而一般人也将去六镇视作畏途。

至于将士们,特权没有了,优厚待遇也没有了,连吃穿都失去了保障,只好转而聚敛钱财。精壮的士兵到境外去掳掠财物;老弱的则砍伐山林、耕种田地,辛辛苦苦一整年,收入也是微不足道。更可悲的是,许多士兵拖家带口,常年滞留边镇,生活困难却得不到改善,基本与流放无异。运气好的士兵,从军一辈子可以做到军主,其他人就只能老死边关。鲜卑精壮之人和汉族地主子弟自然不愿意再去边镇当兵,朝廷就把犯官、囚犯、流民等人发配到六镇去补充缺额,最后后者成了六镇军官和士兵的主要构成。

值得欣慰的是,六镇的军队因为战斗频仍、行政特殊,汉化潮流并没有涌动到这一区域。相反,六镇的汉人却被胡化了,不读书也不耕种,选择跨马横刀,还改姓鲜卑姓氏。官兵们则保留了草原民族骁勇善战的作风,战斗力较强。

几十年间,六镇官兵从天堂跌入地狱,从光荣的国家栋梁变为了羞耻的监狱苦役。被背叛、被忽视的怨恨和迫切希望改善处境的思想,充斥在六镇之中。

北魏内部分裂成了两个不同的区域:一个是以洛阳为中心的汉化区域,面积广大,以农耕文化为主,统治内的鲜卑人经过汉化提高了文明程度,可也沾染了汉族柔弱、内斗和中庸等特性;一个是以六镇为核心的北方区域,面积狭长,笼罩在汉化区域的北方,以草原文化为主。两个区域制度不同,文化不同,交流越来越少。可怕的是,双方相互仇视,隔阂日益深重,这是非常危险的。内地和六镇的对立又和北魏内部早已有之的“文武分治”的矛盾纠缠在一起。洛阳的禁卫官兵虽然境遇比六镇官兵要好许多,但也日益被边缘化,和文官集团及朝廷离心离德,使得他们在感情上更倾向边镇官兵。

任城王元澄就向胡太后指出:北方边将的地位越来越轻,恐怕对御敌固边不利,进而危及社稷,请朝廷严格挑选边将,整顿六镇军队。大臣李崇则进一步指出:应取消六镇军民一体的特殊政区,像内地一样划分为州县,同时进行汉化改革,与内地一视同仁。胡太后将这些意见一律束之高阁,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