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篝火晚会(一)(1 / 1)

消瘦老者满头白发随着微风轻轻飘动,与身旁高度近似的雪熊力走在一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熊力身材壮硕挺拔,而老者虽高,但消瘦如柴。

令雪问陵惊异的是,看上去似乎一阵风便能刮倒的消瘦老者却始终脊背挺直,让雪问陵不由得想起了一种雪原见不到的植物——竹。

“你终于舍得离开那里了?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哪像大我三岁的样子。”雪熊力一改粗犷豪放的嗓门,在消瘦老者身旁轻声道。

“该放手的总该放手,那里也不缺我这一个老骨头了。趁着还能走动,再回来部落看看,和你们这些老伙计见见面,便足矣了。”苍老的声音似乎是从老者胸口发出,沙哑而飘忽。

跟在后方的雪问陵和雪鹿宇只是听着便觉悲从中来,一种枯朽的气息似乎正在不断从老者身上溢出。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前的雪熊力闻言眉宇之间黯淡了下去,雪熊力如今六十三岁,那么消瘦老者应当是六十六岁,身体状况确实是一副与其年龄不匹配的模样。

“我前几日见过清月了,她今晚不来,明日会参与评定大会。”消瘦老者忽然说道。

闻及此言,后方的雪问陵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清月应当是说他的阿婆南清月,已经在白熊部做了几十年祭司了。

“我哪管她来不来,等这俩小子结束了评定,我便回部落去了。”雪熊力言语声调稍有变化,说道。

“那我今晚可以去见阿婆吗?”雪问陵在后面灵机一动,插嘴问道。

消瘦老者闻言止步,转过头来,温和地看着雪问陵笑道:“你就是小陵吧?你阿婆早先说甚是想你,让你晚上吃了晚宴便去寻她。”

雪问陵看着眼前皮包骨的枯瘦老者,却未觉不适,只觉得温风拂面,一股暖意涌上心来,他不由得捶胸低头行礼道:“多谢这位爷爷,还望宴席结束能指个方向,我好去寻阿婆。”

消瘦老者见到眼前行礼的雪问陵,眼中笑意更甚,“宴席结束我与你同去,无须担心。”

雪熊力见到这一幕却是不由得撇撇嘴,说道:“没良心啊没良心,也不见你有哪次这么急着见我。”

“你又不是一个月才能见一次,我干嘛急着见你。”雪问陵对雪熊力就毫不客气了,语气随意。

消瘦老者看着眼前一老一小的打趣,也不由得莞尔摇头。

雪鹿宇却是注意到四人边走边聊已经是接近中央篝火了,于是问道:“二爷,我们坐哪啊?”

雪熊力两手往袖子里一揣,嘴巴朝消瘦老者努了努道:“跟着这位老爷子走,他就是专门负责排座的。”

消瘦老者伸出干枯的右手拨开一缕眼前的白发,无奈说道:“你们就坐我身边吧,无非是个晚宴罢了。”

言罢带着三人绕开熊熊燃烧的篝火,朝北侧的木几走去。

雪问陵这才仔细观察起周围来,只见周围大概百来个木几环绕篝火排列,大致围成了方形,而最北侧有一个三四丈的高台,高台上单独摆着三个木几。

周围有许多一身白装的白熊部族人在给着装各异的其他部族人安排入座,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一路走来,白熊部族人见到消瘦老者大多都会止步捶胸行礼,之后再各司其职。雪问陵时不时与雪鹿宇互相使眼色,两人自然体会到了这位白发的消瘦老者在雪熊部的崇高地位。

几步间四人便行至了北侧的高台下,雪问陵却未见消瘦老者止步,也未见雪熊力止步,只见两人自然地迈上阶梯便朝台上走去。

雪问陵和雪鹿宇相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缓缓跟上。

只见台上共有三个方形木几,每个木几上摆放两个餐盘和银杯,木几下摆放着六个似乎白熊皮所制的坐垫。

雪问陵和雪鹿宇无言地看着消瘦老者和雪熊力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最中央的木几上。

雪熊力盘膝而坐,坐下之前不忘脱下了靴子。

空中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雪问陵不由得扯了扯嘴。

白发消瘦老者无奈道:“多年未见,倒是脚臭依然。”

雪熊力哼哼两句,“爱闻不闻,我又不是没闻过你的脚臭。”

“知道自己脚臭就不要脱靴,祸害别人你很开心吗?”老者始终温和的脸上终于稍见愠色,只见他朝着雪熊力身侧的靴子挥了挥略微宽大的白麻衣袖,随后雪问陵便未再闻及那熟悉的酸咸鱼臭味。

雪问陵眼睛一亮,凑到老者身旁,问道:“小子自幼饱受这臭靴子之苦,敢问爷爷,这除臭之法可能传授?”

消瘦老者古井无波的脸上溢出笑意,道:“哈哈哈哈,倒是难为你自幼与这老东西生活。不过这除臭之法是我部落一脉的天力,以你母亲的血统来看,恐怕是无缘此法咯。”

“砰”,雪熊力一拍桌子,怒道:“有完没完,你个臭小子欠抽了?你们俩小子老老实实在我们后面站着,多看,少说话!”

雪问陵缩了缩脖子,和已经在东张西望的雪鹿宇站到了两人身后。

雪问陵这才发现这高台的绝妙之处,堪称一览众山小,他清晰地见到所有入座之人,以他的目力,连这些人盘子上的花纹都能揣测一二。

只见四周的木几已经近乎坐满,除了身着白色的白熊部族人,其余人几乎尽皆入座。

由于高台过于醒目,加上之前那一脚的风采,雪问陵注意到下面的少年少女时不时便往台上瞟来,并不停与身旁或老或青壮的随行之人交谈。

我就这样站在了舞台中间?这是刚出场即巅峰的节奏,这样一搞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了?雪问陵如是想到。

雪问陵正神游,余光却瞥见雪鹿宇还在东张西望,于是轻声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这都看几圈了。”

雪鹿宇心不在焉,敷衍道:“没事,就随便看看。”

雪问陵撇嘴,心道这丫肯定有心事,小屁孩就演技还瞒着我。

雪问陵也不再多问,只是自己看着眼前的篝火发起呆来。一圈看下来他也发现少许规律,偏南侧的位置所排部落大多身着布质或绸质的衣物,越是靠近北侧的部落身上所穿则多是兽皮或者麻衣。

甚至南侧不少部落女子身穿纱衣和丝绸,头发间和身上都可见各类配饰叮当。

因此雪问陵猜测,这座次怕是根据各个部落的分布来排的,越是往南的离其他州越近,所受影响怕是越深,衣物的穿着变化已然显而易见。

“虽是夏日,北州的夜还是挺凉的,这些姑娘穿这么薄,也不怕冻僵了身子。”雪问陵嘀咕着。

“冻僵了不是刚好你小子能去给别人暖暖。臭小子年纪不大想得倒深,关心姑娘就放心里,结束了和别人单独说,别在这说出来讨嫌。”雪熊力已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不知何名的酒,自饮道。

雪鹿宇听见两人对话却是眼中一亮,又四下环视一圈以后忽然盯住看台西侧的一个位置呆住了。

雪问陵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西侧倒是平平无奇,各部落人都是麻衣居多,吸引他目光的是一个身着淡绿色萝裙的女子。

这女子倒是长得容貌清丽,大眼琼鼻,一头黑发扎成了“道姑头”,平添几分可爱,此时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台上看。身旁坐着一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绑在肩后,坐姿挺直,方面大耳,看上去一脸正色的老者。

因为相距甚远,雪问陵也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在看谁。

他转头看了眼已经呆滞的雪鹿宇,又转头看了眼那个姑娘,不由笑了:“你不会找的就是那个绿萝裙姑娘吧?”

雪鹿宇依旧呆滞,似乎并未听见。

雪问陵看着眼前一脸猪哥相的雪鹿宇不由得笑了,脚下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雪鹿宇。

雪鹿宇回过神来,眼神飘忽转头问道:“咋啦?”

“我说,你是不是找那个穿着绿萝裙的姑娘?”雪问陵一字一字着重说道。

“没…没,别瞎说,不是的,我就随便看看,随便看看。”雪鹿宇一下慌了神,摸了摸鼻子,也不敢与雪问陵对视。

雪问陵心中有数,“别藏了宇哥,我还不知道你,她叫什么名字?”他凑近雪鹿宇轻声八卦道。

雪鹿宇脸上有些泛红,似乎知道瞒不住,干脆嗫嚅道:“金若菡,就是像荷花一样的意思。”

雪问陵吃惊道:“你连别人名字的含义都搞懂了啊?以前可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雪鹿宇脸更红了,默默不说话。

雪问陵正打算继续追问,却见方才消失的熊冰带着一位老妪一同往台上走来,老妪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姑娘低着头,看不清容貌。

老妪一头鹤发高高盘起,上面两支金簪在火光下煜煜生辉,她五官端正、神情肃穆,奈何确是一副童颜,不同于他身前的两名老者,老妪脸上近乎见不到皱纹,手长杵着一根带着厚厚包浆的木杖。

雪问陵只觉得一股前世杨家将佘老太君的气势扑面而来。

“老婆子坐不得中间?”还未上台,老妪中气十足的声音已经传到几人耳中。

消瘦老者还未说话,雪熊力便言道:“坐得坐得,早知道是你来我便不坐这台上了。”

雪熊力正欲起身,只听得老妪一声冷哼,“算了,你那位置尽是脚臭,我且远些为妙,不然怕我又一个冲动给你脚上撒点药。”

“大姐,你是我好大姐,我这就穿鞋。”雪熊力一个激灵,起身把鞋穿上,然后老老实实盘膝坐下。

目睹过程的雪问陵和雪鹿宇忍着笑意,不由得对眼前的老妪好奇起来,居然能把死猪一样的雪熊力给烫活了,可从没见过他哪次脱了靴子还穿上的。

正憋笑间,只见得熊冰和老妪三人皆上了台,老妪身后的少女好奇抬头观望,雪问陵恰好一个眼神与其相交。

霎时间,雪问陵只觉得一道雷击中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