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这针缝上了有什么用,我这就再开一刀更长的让你见识见识。”飞哥觉得有点好笑,本来以为这小医生说百分之三百的死亡率是试图吓吓自己这些人,不曾想这医生把故事一说完就自觉蹲下了。
纠缠这么一会儿就是为了把伤口缝完?
“没办法,我是个医生。”林阳这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明明是内心苦得一批被系统以“崩溃”为威胁逼着做完手术,嘴里说出来却是另一套。
他心中哀叹道: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啊,大晚上累得半死还要遇到这堆止小儿啼哭的魑魅魍魉。
“哗”,飞哥起身,用强壮的臀大肌撞开屁股下的凳子。
“你这妹子也算是个人物,半个小时了还是不愿意服软?”飞哥拿着刀背轻轻拍着自己的手掌,手术室的灯照在刀刃上不停地反射出亮光,仿佛这把刀随时都有可能飞到手术台上的小姑娘身上,然后血花四溅,满目鲜红……
林阳蹲着身子,从自己手臂的缝隙间偷偷观看战局。
只见趴着的小姑娘淡定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丢在手术室床上,轻轻地滑动了几下。
“嘟——嘟——“
免提,手术室响起了拨电音。
“哟嚯,现在知道打电话了?我倒是看看你能打出个什么来,是报警还是找人……”
“怎嘛了小棠,怎嘛想起来给刘爷爷打电话啦?”
电话里传出了一个标准的建南口音,声音苍老,但还算有精神。
“我被你孙女叫的人砍了,现在在医院。”
“……”
电话那边沉默了,林阳哑然失笑,那边原本冷笑的飞哥和魑魅魍魉们瞪大了眼睛。
“哪个不长眼的乌龟蛋子敢砍我们的小棠!你现在在哪个医院?刘爷爷立马过来,伤你的是哪个人你知道吗,砍手还是砍脚你说了算……”
“你报个名字。”赵小棠的声音没得丝毫感情,直接打断了电话那头逐渐激情四射的话语。
“……”那边又沉默了几秒。小姑娘的脑回路清奇,电话那头却因为年纪大了思维迟钝,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咋回事。
“老一辈定下的规矩是没有人守了,刀口见血以后被人家走了,还不收手?这是还追到医院去?不怕毁气运吗?哪个在小棠旁边,我刘天雄,出来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换了风格,一下从和蔼的老象变成了威严的雄狮。
林阳一下就感兴趣起来,因为他看见右肩包扎的魁梧大汉脸色猛地变了。因为离得不算远,所以他注意到飞哥的眼轮匝肌部位正在以一秒一下的频率抽动,上唇方肌部位时不时抽搐,带动嘴角拉扯。
似乎,这电话有奇效?
“啊?说话!”手术室一片寂静,只有手机扬声器传出了怒吼。
肌肉大汉原本狰狞的面部再次剧烈地抽动了几下,愣是露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弯身凑到手机旁低声道:“雄爷您息怒,息怒。我们守规矩!这是……是过来付医药费的,对不住对不住,伤了您后辈。都怪小子脾气爆,先被放了血,怒气上头没忍住就追着还手给了一下……”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医院?”电话那头不耐烦地打断道。
“是……是,雄爷我们在中山辅路这的口腔医院,小子……小子叫郑宇飞,在冯哥手下收码头费。”郑宇飞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有点湿,下意识一摸才知道竟然全是汗。
没什么比报名字这种引颈待戮的行为更让人恐惧了。
“等着吧,我稍后就到,你还有些时间考虑怎么向我交代。退得久了,现在的新人连什么叫有分寸,什么叫有规矩都不知道了?”老者的声音传出,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密闭空间,声音有点沉闷。
“是,是,雄爷您教训得对,您教训的对!”
林阳啧啧称奇,刚刚的威猛先生郑宇飞此时在电话面前化身怂包,满头大汗地点头哈腰诚恳认错。
“小棠啊,我马上就过来,你别生气,刘爷爷一定给你个交代……”
“麻烦了。”赵小棠轻声打断了电话那头忽然温柔起来的声音,手指轻轻一点。
“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
正点头哈腰的飞哥头上汗更多了。
“姑奶奶啊,要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乱七八糟的关系,我郑宇飞哪会来啊……”魁梧大汉郑宇飞苦涩地道。
旁边的小弟们也都满脸苦涩,纹身男发声问道:“咋办啊飞哥?”
“能咋办?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在这等着雄爷。”当大哥的人大多讲义气,不然手下也不会有小弟。
“别,我们陪您,一人帮您挨一刀,保住手和脚也好啊!”
“是啊,雄爷已经洗手快十年了,不会再砍手脚了吧……”
“是啊飞哥……”
郑宇飞双眼无神,颤颤巍巍间又坐回了圆凳上。
走?除非是不想在富州再混了。
留?等着刘天雄来收拾自己?
郑宇飞是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咬了咬牙就定了主意。
“姑娘,今天是我郑宇飞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认了。这刀给你,是杀是剐你看着办。”郑宇飞猛然起身伸出手里的西瓜刀对着那边正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的赵小棠说道。
“不怪你,等会儿我会跟刘爷爷说。”赵小棠面无表情,终于说出了一段完整的语句。
只见她缓缓起身,看了一眼蹲在角落的林阳,嘴角一撇。
“胆子真小。”
林阳从自己的手臂缝隙里看着赵小棠说完了这句话,他偷偷翻了个白眼。
又有哪个人能体谅我们这些白衣天使的苦楚,穿着这身衣服就像背着一架无形的枷锁,有些事想干的话就只能扒掉这身衣服了……但是林阳暂时不想扒掉这件衣服,当医生的快乐还没有享受完呢。
“那雄爷那边就麻烦您了!”郑宇飞快步走上前,本想搀扶起身的赵小棠,却被赵小棠一个侧身躲过,只能低头陪笑道。
郑宇飞其实已经心里松了一口气,颇有几分自得,亏得他能当机立断先取得眼前这位姑奶奶的原谅。
“出去吧。”
赵小棠惨白无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说出了林阳最想听见的话。
以郑宇飞为首的流氓集团瞬间化身唯赵小棠命是从的小喽啰,连声称是间簇拥着赵小棠出了手术室。角落里的林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渐渐放了下来,这才缓缓起身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膝关节。
苦笑地又跺了跺发麻的双脚,林阳转身从侧门溜到了休息室,发现休息室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也不用多猜,必然是在避难室了。
是的,每个医院都有一个办公室或者会议室上同时挂着“避难室”的三个字。
只不过这个避难室的躲避的“灾难”比较特殊,是病人对医生施加的“灾难”,典型的人祸,而非天灾。
不能怪医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不能怪医院小题大做大惊小怪,要知道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在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都在发生,这种情况下不能反抗的医生就只能逃跑,当不能直接逃到外面的时候,避难室就是所有穿白色制服人员的唯一去处。
其实所谓的避难所无非就是一个办公室或者示教室,有的好一点的是会议室。唯一的防卫措施就是这类避难室都具有反锁功能,只要门内反锁了,门外的人除了暴力破门这个方法以外就进不去了。
急诊科的避难室就是休息室边上的示教室,林阳走到示教室门口轻轻敲门,同时喊道:“我是林阳,没事了,出来吧。”
林阳依稀听见里面一阵骚动,然后就是“咔咔咔”拧门锁的声音。
然后林阳就看见一个脑袋探了出来,正是郭力源这位普丑住院医。他看见真的是林阳才松了口气,把门推开。
“真没事了?护士长刚刚已经报了警,也给谷主任打了电话。”开门的是郭力源,一边开门一边说道。
“这几个人估计有点势力,那个小姑娘自己打电话解决了,应该是没事了。”林阳安慰道。
往里头一看,果然,加起来七八个护士和医生全一个个都囫囵地在示教室里坐着。
林阳在众人含杂着各类情绪的眼神中走进了示教室坐下,故作姿态地长叹一声之后,简短而迅速地把他方才经历的一幕朝众人说了一遍。
于是示教室就开始了唧唧喳喳的讨论,今晚这还算惊险的一幕可是让各位的肾上腺素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爆发,这可比喝咖啡和奶茶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