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进活动中心的林阳还是被罗女士拽出来了,他们的目标是操场,而林阳的任务就是卖苦力帮忙搭建操场的舞台。
今天已经是9月14日,富州市音乐学院的军训将在明天结束,而舞台就将在明晚变得绚丽多彩。
跟着罗女士在校园里左拐右拐,终于走到了一栋白色小楼面前。难以置信的是,穿过白色小楼,后方居然就是操场。白色小楼呆板无趣,一楼是小卖部和体育器材仓库,二楼是一堆杂物间。林阳今天的工作就是在杂物间和操场来回挥洒汗水了。
外包的工人已经完成的主舞台的搭建,剩下要做的无非是一些评委桌椅、舞台道具等等。操场上已经有寥寥几个男生在蔫蔫地挪动,那股烈日之下生无可恋的表情看得林阳感同身受。
“去吧!去问那个戴眼镜的小胖子你该做什么,他是我班上的班长,你和他们好好干,中午我回来喊你吃饭!”罗女士吩咐完就溜了,溜得就像没带遮阳伞的小女生,在烈日大道和阴凉间窜来窜去。
林阳望着这位女士不顾形象躲太阳的背影,默默无语,怕是遮阳伞又忘在车上了。
没了林辉光的罗女士,就宛如失去了生活气息的古董花瓶,只剩下高雅和孤然,以及如古董花瓶出现在日常生活中时的……突兀。
没啥好说的了,林阳一路小跑上去和这位戴眼镜的小胖子进行了报道。
“你好,我叫林阳,是罗雯丽让我来帮忙的。”
小胖子大汗淋漓,强行在烈日下睁开他那宛如睁不开般的眯眯眼,讶然道:“同学你好,你是那个专业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小胖子内心却是道:我虽然眼睛小,但一个人帅不帅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这么帅,在这小小的音乐学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
“我不是这个学校的,我是罗雯丽亲戚,她说你们男生太少,临时把我拖过来帮忙的。”林阳也不好说自己是罗女士儿子,不利于彼此沟通嘛。
“哦哦,好的好的,我们男生是很少,你看见了,就我们四个。我叫王浩然,你喊我浩然就好啦,那你搭把手吧,我们一起搬。”王浩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听见有人帮忙,自然开心不已,刚好手里的桌子奇重无比,这下有人分担了。
林阳也不废话,搬砖人搬砖魂,搬起砖来我最能,没啥好磨叽,开干吧。
打工生活就这样开始啦,其间还是许多欢笑和趣味的。
“你们罗老师平时上课表现怎么样?”是林阳挑起的话题。
“上课很专业啊,呼,呼,女生,呼,都很喜欢她,就是男生有点怕她。”
“啊,为什么?”
“你也看到我们四个了,呼…呼,我们是古典音乐最后……一个班,其他班都男女平分,有的甚至男的多。但我们倒霉,呼,你慢点,到最后就我们四个人分到了一班,剩下二十六个全是女生,有时候合唱曲目我们男生一个人得配合六个女生,我是班长,一个搭八个。每次都累死累活,结果上完了还要被罗老师嫌弃。”
浩然身子有点虚啊,气喘吁吁水字数就算了,叫自己工友也慢点的就不太对劲了……
“你们这是身处花丛中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她怎么还嫌弃你们?”
“她说,男人就要……持久。说我们长得也不行,要是专业上再不好好努力,怕是没法出头了。还说他儿子帅得不行,小时候被他逼着弹琴,一次能不停歇弹三个小时。呼——,真累!我有时候真同情他儿子,三个小时,手指都肿了吧?”
“……是啊,他儿子是挺惨的,小时候因为弹琴和她闹翻了。”林阳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
“差点忘了……你是罗老师亲戚,你肯定知道得清楚,话说,呼,他儿子有你帅吗?”浩然胖子气喘吁吁,擦着汗问道。
“呃……和我差不多吧。”
“那确实挺帅了,你这颜值没考虑出道吗?”胖子强行睁开眼睛让林阳看到他眼中的欣赏。
“不考虑,不是当明星的料。”林阳道。
“话说最近情况有变,罗老师在课上不停地夸自己儿子,还说她儿子能弹普二。你知道普二吗……”
……
身为班长的王浩然一直到干完活也不知道自己聊了快一上午的人就是罗雯丽的儿子,林阳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了。
罗女士看上去挺看重隐私的一个人,怎么那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拿自己儿子举例?甚至连自己儿子八岁还尿床这种事都拿出来说?
五个男生排排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墙角,喝着蓝色功能饮料。状态嘛,就类似于几番云雨过后的中年人,独自一人默然地坐在马桶上吸烟。
操场上一直在进行着体育课,男生在肆意挥洒自己的汗水,试图把荷尔蒙的气息宣泄在那群坐在阴凉下的年轻姑娘身上。
几对同班的小情侣都算得上男才女貌,有人嬉闹,有人拥抱,还有人躲着法式湿吻。看得林阳阵阵摇头,年轻人的激情总是无处存放,这么热的天自己想的只有空调西瓜和冰镇快乐水。
打工人果然引起不了别人的注意,帅气的林阳来来回回一个上午也没有小女生上来搭讪。
反正也干完活了,离中午也尚早,林阳和王浩然打了声招呼就开始闲逛起来。
出了小白楼,沿着路基往阴凉处走,他拐进了一个小花园,门口的石头上刻着“竹园”二字。
小花园有些疏于打理,花草肆意野生。月季和鸢尾都犹如野兽派般强烈大胆地绽放自己的色彩。花园中央是一丛密密麻麻的早园竹,中间的还算得上修直挺拔、直插云霄,旁边的就有些寥寥草草、七倒八歪了。
林阳不禁摇摇头,竹园竹园,说的大概就是这丛竹子了。
花草树木之类林阳倒是也略有涉猎,这些都归功于罗女士。自带文艺高雅气息的罗女士在林阳幼年时致力于把他也培养成一个通古博今的谦谦君子,可惜就像这离了中心那从直竹的边缘早园竹一样,离开了罗女士的林阳也没法在恶劣环境继续保持那种遗世人独立的状态,后来就变成一个平平无奇的伪文艺男了。
又走两步,竹丛不远处树立着一块花里胡哨的大青石,青石上刻着隶书:幽篁同坐,君子相宜。
林阳有些累了,往大青石下面的石基上一坐,开始在阴凉中肆意地呼吸着青草和繁花的芬芳。
眯着眼,灼热的夏风刮在满是汗液的脸上时,竟温和如春风了,倒也有几分野趣。
恍惚间似乎有云上飘来的天籁响起:
“寻梦?撑一支长蒿,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林阳心底滋生,这轻柔却直击人心的声音仿佛触摸着自己的心脏的房室隔,想要一次性把心房心室全部征服。这声音如此的熟悉,让林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蛋黄色夕阳的傍晚,那个摆弄柚子的美丽身影。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滋生的情愫在不可遏制的勃然生长,生出粗壮的根茎,长出遒劲的藤蔓,在无限地向上缠绕蔓延,比牙齿还要坚硬,比血液还要火热。
林阳的呼吸开始加快,鼻孔进出的气流都变得粗壮,花粉、尘埃、螨虫、二氧化碳、氮气一股脑的在肺部交换,唯独缺少了氧气。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声音在渐渐靠近,她是在走动间读的这首《再别康桥》,也许就要来到林阳的身后。
林阳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就像几次大考一样凭借着深呼吸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我们可不是再别康桥,我们是再别菜市场。
无论如何,这次都不会让你走了,更不能是悄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