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但是并不告诉你我是谁,那么你的功能区会很快发现我是被唯一标识的那个人,所有你头脑里和我相关的一切都将被删除,也就是说,我不会在你的头脑里留下任何印象。
由于我没有告诉你是谁,所以你不知道我是余非,因此,之前你获得的关于余非的信息并没有和出现在你面前的我产生关联,也没有和你头脑内功能区那个唯一的标识产生关联,所以,那个故事中的余非仍旧存在--即使我告诉你自己就是余非,也未必就会让你头脑里那个故事中的‘余非’被删除,除非你确认我这个‘余非’就是故事中的那个‘余非’,两者产生了关联,这才会删除那些信息--你明白了吗?你将我忘记得越彻底,就越有可能记住‘余非’这个名字;相反,我在你的记忆中停留的时间越长,你就越不可能记住‘余非’这两个字--这是一种奇怪的矛盾。”
他说到这里时,我默默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徐丽向我提到余非的名字时,我会一无所知,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彻底忘记了他,而他的名字因为没有和他这个人之间产生关联,所以我没有忘记徐丽曾经向我提起过这个名字。
西出阳关这个名字也是如此,它没有和我头脑里功能区中那个关于余非的唯一标识发生对应,所以西出阳关的事情也被保留了下来。
徐丽记得余非,是因为她远在美国,余非还来不及见到她,她的大脑没有接收到余非的信息。
今晚她就已经不记得余非是谁了,因为他们已经见过面了,她的功能区开始运转……还有小管,望月小学管档案的女孩,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头脑中一定还残留着关于孟玲的记忆碎片,随时都会删除孟玲的一切信息,所以,虽然许小冰向她问起过孟玲,可是我随后再问起这个人,她仍旧好像第一听到这个名字一样……
余非继续往下说着:“不仅如此,这种对于--我们称开启了功能区的人为消失者--这种对于消失者的遗忘,是具有传递性的。
传递性的意思是说,某一位消失者将自己功能区的信号,也就是他自己的唯一标识信息传递出去之后,接收者在删除自己头脑里信号的同时,也会将这种信号传送出去--每一位接收者就好像一座中转站,接受并传播着信息。
这并不是说接受者本人的功能区已经开启了--要知道,那种功能区并不是在开启之后才存在的,实际上它一直具有大脑之间通讯的功能,只不过相对微弱,但是这种标识信息的介入使得这种功能加强了,这就好像一座闲置不用的信息站,并不是设备废弃了,而是因为没有信息,所以才没有信息传播,当信息出现在接受者的功能区时,功能区天生就具备的传播功能便自动运行起来,它不会使接收者变成消失者,但却会让消失者的识别信息不断传播出去,所以,即使没有和消失者本人接触,而只是接触了消失者接触过的人,大脑里也会接受到消失者的信息,也就会将与消失者相关的记忆自动删除。”
“继续。”
我听得有点糊涂,但也总算知道,为什么遗忘会如此彻底--就算消失者本人多么厉害,也无法一一拜访所有记得他的人,我本来还侥幸地以为,总会有一两个人被遗漏掉,总会有些人记得我们--现在看来,既然这种信息传递可以通过任意接收者传送出去,那么这种信息的传递几乎是无限的。
可以设想一下,有一个人,就像徐丽那样,在一个遥远的地方,避开了一切人传递过来的信号,但是,只要她一回到我们生活的这个环境,那种信号就会传到她的脑子里,因为只要有一个曾经在我们周围生活过的人将这信号传出去就够了,在这个人口流动频繁的年代里,这种信息传递方式,范围之广,速度之快,是可以想象的。
也许身在国外也无法逃过这种信息网的笼罩。
“不仅如此,这个功能区的开启,还能让发信号的人和收信号的人产生强烈的销毁与发信人相关物品的欲望,”这句话很长,他说完之后已经气喘不止,“也能刺激发信号的人,让他急切地想要和熟悉的人接触,以便将这种信号散布给更多的人,遗忘的速度就加快。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思念,这种思念其实是功能区作用的结果,它分泌出某种类似吗啡的物质,这种物质迅速渗透到人的记忆存储区域--你要知道,人类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存在于人脑中,时刻都与你的意识发生联系,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被自己的意识忽略了,而当这种类吗啡物质与记忆相结合的时候,哪怕是一丁点的细节也会被自己记起来,并且能从反复回味中得到快感,甚至形成某种依赖性--我们以为那是思念,其实只不过是对于那种物质的依赖--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那种时候,我的记忆力会忽然增强,能够记起一些原本已经遗忘的细节。”
他转头看了看我,我默默点头--我总算明白李云桐的手机中为何会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他一定和余非一样,在那种销毁欲望的驱动下,将自己的手机扔掉了,也许恰好被一个女人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