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吧,不吓人。”她将照片递到我眼前。
她说得也没错,照片的确不吓人,但是照片的确让人觉得害怕。这是一张双人照,照片上的许小冰和孟玲两人,头和头紧挨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样子,许小冰的胳膊搂着孟玲,孟玲的手在许小冰头上作出了一个角的形状。而拍照的地点,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正是我们目前所在的客厅,孟玲和许小冰所在的沙发,也正是我们目前正坐着的这张沙发。一想到这个,我猛然跳了起来,将照片扔到一边,惊慌地道:“这是在这所房子里拍的!”
“是啊!”许小冰脸上的鸡皮疙瘩和我一样,重重叠叠已经长了不知多少层,让我很担心她的皮肤是否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就是在这所房子里,我和孟玲就坐在这张沙发上,合拍了这张照片,”她梦呓般地放低了声音,望着我,似乎渴望得到一个答案,“而我却对她毫无印象。”
“太可怕了。”我说,“你们公司真没有一个人认得她?”
“没有。”许小冰说。
我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难道他们集体失忆了?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既然不可能集体失忆,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孟玲身上。
我正在想着,许小冰忽然充满期待地道:“你相信我的话了?”
“啊?”我望着她,想要否认,她却飞快地道:“你如果不相信,就不会觉得这张照片可怕。”
她说的没错,如果我不是相信了她的话,这张照片就丝毫也没有可怕之处。
我为什么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她?
我应该相信她吗?
我想不出为什么要相信这么荒谬的故事,但事实上,我的确已经相信了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太荒谬了,荒谬得已经不能够用来欺骗任何人,许小冰再笨,也不可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骗人——何况孟玲的档案上,一切都写得很清楚,包括她的身份证号都一目了然,要查证许小冰说的是不是真的,实在太简单了。即便许小冰和孟玲串通起来骗我,她们也没有能量来操纵这么多的人,或者纂改这么多的档案——所以,虽然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我相信她,但我也找不到理由不相信她,于是我就相信她了。
“好,我相信你了,”我说,“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我再发现你骗我,我不但不会相信你,还会去报警!”
“什么叫做‘再发现’我骗你?”许小冰不满道,“我根本就没骗过你,也就谈不上‘再’。”
“好了,别咬文嚼字了,后来你又干什么了?”我问。
“后来,”她话题突然一转,问道:“你还记得李奶奶记录的那些东西吗?”
“李奶奶记录了不少,你指哪一项?”
“房租,你还记得房租吗?”
“房租怎么了?”
“我搬到这里来只有一个月,总共还只交过一次房租,”她说,“你还记得吗?李奶奶的记录本上,我的房租是由孟玲代交的。”
“嗯。”
“搬来这里的那几天,正是我手头最紧的时候,交不出房租,也是很有可能的……”她的声音有些迟疑。
“你想说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用完了,她一定要这么罗嗦吗?
“我是说,根据李奶奶记录上交房租的日期来看,在那个时候,我的确是没办法交房租的,”她抿了抿嘴唇,“我习惯了记账,你知道,像我这种情况,一分一毫都要计划着花,就算是乘坐公共汽车的钱,我也在账本上记得很清楚……”
“那你账本上记录了这笔房租没有?”我打断了她。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正要再问,她已经慢慢地递过来一个黑色的小日记本,翻开到某一页给我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和汉字,果然巨细糜遗,记账单位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如果现在还有“分”这个货币单位,我估计她的帐目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如果有“厘”的话……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许小冰指着一行字命令我看——“2月12日,欠孟玲房租钱300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