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消磨了一个下午,脑子里海阔天空地想着许多事情,现在困扰我的是另外的问题了。对于许小冰的动机,我想不透,而更让我不明白的是,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就算她能够在浴室里放上头发,那么我手里的那杯水是怎么回事?除非她们用了迷药……真有这么可怕吗?
我这么胡思乱想着,完全没有辨认方向,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在通往云升街的公车上,不由愣住了。
我什么时候上的车?
我摇了摇头,暗暗嘲笑自己——看来,无论我多么讨厌发生在云升街六号的事情,作为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栖身之所,那个地方仍旧是我不得不去的去处。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最后的归宿吧?当人们走投无路时,应该还有一个那样的地方可以容纳他们,那个地方,多半是我们的家。我重重地出了口气:云升街六号不是我的家,它只是我不得以的唯一选择,我的家在更南方的一个小城市,在这个季节,那里一定是满城桃花,看日子,似乎也该到了吃三月初三的鸡蛋的时候了,今年是吃不到那种用芥菜和黑豆混在一起煮的鸡蛋了,唉。
公交车始终是这么摇晃,我坐在车座上打着瞌睡,直到报站的喇叭报出了云升街的站名,我才蓦然起身。
又回到了这条云升街,这里是如此冷清,仿佛连时间都流动得比其他地方更加缓慢。云升街六号的楼道里,比往常更加黑暗,站在公路对面望去,那种黑色似乎已经从楼道里侵蚀到了外墙,连建筑的轮廓都有些模糊了。我正要穿过马路,却被一个人叫住了:“嗨,你!”
说话的人就在我身后,我直觉到这个声音是在喊我,回过头来,那人正坐在轮椅上愉快地对我招手。
“是你?”我笑着走了过去。这人是昨天我遇到的那个租书店的老板,就是他租给我一本《兄弟》。他用力推动轮椅朝我这边走过来,我赶紧加快脚步:“你住在这附近?”
他摇了摇头:“路过。”
和往常一样,面对不熟悉的人,我找不到话题了,心下有些着慌,抿了抿嘴,慌乱中随手指着云升街六号漆黑的楼洞道:“我住在那里。”说完我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给他说这个呢?我感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你住那里?”他惊奇地语气让我感到,云升街六号对他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
“我住三楼。”我指了指三楼的窗口,那里正对着浴室,此时亮着一盏微弱的灯,显然许小冰已经回来了,这让我感到有些烦。
“你和别人一起住吧?”他微笑着问,不知为何,那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忽然浮上了一丝玛瑙般的红色。
“你怎么知道?”
“嗯,”他羞涩地低下头去,“你的室友很漂亮。”他的脸已经红得快要冒出熊熊火焰了,我连忙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着别处,心里暗暗叹息——许小冰是很漂亮,不过她大概永远也不会喜欢你。
“长头发的女孩,性格一般都比较温柔。”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莫名其妙。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我猜的,她看起来很温柔。”他低着头说,又赶紧加上一句,“你别告诉她,我没别的意思……”
“嗯,放心。”我说,心里却觉得奇怪,许小冰并不是长头发啊……想到这里,我猛然张大了嘴,凑到他面前问:“长头发的女孩?你是说我的室友?”
“是啊。”他有些迷惘地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我的态度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急切。
“你什么时候看到她的?”我抑制住心里的激动问道。
“她就在窗口后面,”他抬头看了看窗口,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空无一人——他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她走开了。”
“她刚才一直在?”
“是的,我一直在看着她……”他的脸又红起来,我顾不上理会他,匆匆说了声回头见,便两步并作一步地朝对面狂奔而去。
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快点回到我所租住的那套房子里!
许小冰和我都是短发,如果云升街六号的302号房里有一个女人是长头发的话,那一定是孟玲——她还在这里,书店的老板在前一瞬间还看见她出现在窗口——现在我直接朝着楼洞里冲过去,公路的宽度在我这样的速度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几秒钟后我就跑到了楼道里,瞬间进入漆黑之中,我眼前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耳朵里听得分明——安静,云升街六号恒久存在的安静,现在正弥漫在整栋楼房里,这栋老得随时仿佛都会散架的房子,在它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行走,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现在,这种声音没有出现——孟玲还在房间里,她并没有离开302号房!我顾不得眼前一片漆黑,抬脚就上了楼梯,每一步都上三格楼梯,事后想想,这种体力和速度,连自己都觉得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