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扑扑地敲在门上,又落在地上。门内变得寂静无声。我瞪着眼睛等她出来。
但是她没有出来。
我等了好一阵,积蓄起来的愤怒慢慢消除了,接着便感到了羞愧。打架?这似乎不是一个女孩子该做的事情,而且是为了这么琐屑的小事。许小冰一定吓坏了,说不定认为我是太妹,不然她不会突然这么老实。我感到脸上发烧,摸了摸,火一样烫,自己也很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通常这种情况我都不会理会,对于不讲道理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保持沉默——既然没有道理可讲,除了沉默之外,就只有采用暴力了,而暴力是不被法律认可的,所以沉默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但今天我却冲动起来,这种冲动应该来源于我对许小冰的分析,我已经认定,在这所房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许小冰在捣鬼,这种背地里的小动作本身就让我深深厌恶,何况她的态度那么恶劣。想着想着,刚刚被按下去的怒气又升了起来,我望了望许小冰紧闭的房门,十分遗憾她没有走出来——我倒真想和她堂堂正正打一架,这总比背后玩阴的要舒服得多。
由于愤怒,我觉得嘴唇干得仿佛要裂开来,又喝了一口水——这一口水冰凉彻骨,让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好冷啊,就像是冰水!
我愕然看了看手中的水杯,满满一杯水在杯中荡漾,玻璃杯壁上凝聚着一滴一滴的水珠,手指上感受着那种冰凉,一种疑惑悄然弥漫开来,我又喝了一口水。
根据我多年喝水的经验,毫无疑问,这是一杯冰水。(喝冰水也要凭多年的经验???)
我记得自己倒的是一杯热水,并且已经喝光了,印象中,我并没有起身再去倒一杯冰水。
莫非我自己气得糊涂了,连自己做过些什么也不知道?
我晃了晃头,不由嘲笑起自己来,起身想要站起来,却发现鞋子不见了。鞋子还横陈在许小冰的门口,我踮着脚尖走过去,将拖鞋穿好,正要走回沙发,却愣住了。
我记得很清楚,最后一口热水,几乎就是在我扔出鞋子的同时喝光的,在那之后,那双鞋子就一直在那里没有动弹。那么说,我去倒第二杯水时,是光着脚去的?不安的感觉涟漪般扩散开来,我看了看厨房里潮湿的地面,又抬起脚来看了看自己的两个脚底——雪白的袜子上一点湿印也没有。
假如我的确光着脚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袜子没有理由不湿——实际上我也不可能做这种蠢事,除非我会凌波微步。
那么这杯冰水是怎么回事?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慢慢在沙发上坐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沙发脚下,想看看是不是有另一双拖鞋被我穿过。这一看,没有看到拖鞋,却看到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一缕长长的、乌黑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芒。
我摸了摸自己短短的马尾巴,又望了望许小冰紧闭的房门——这一次,绝对不是她干的。
也绝对不是我干的。
谁干的?
我将冰水慢慢放到茶几上,拈起那一缕发丝来看,竭力压抑着心里不断冒上来的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听到自己的血液在猛烈撞击着耳膜,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额头上有一处地方在剧烈跳动着,手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我自身的反应比起来,周围就显得太安静了,许小冰默不作声,而电视机的声音……电视机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电视机已经被关上了。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关上电视机。
这又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假如不留意,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不会影响人的生活,也不会造成什么恐慌——这两天,这样的小事总是不断发生,仿佛蚂蚁的咬啮,不会要人的命,却也让留意到的人并不好受。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它们和许小冰没有关系了,看来她没有说谎。
如何解释这种事情?一件两件倒也罢了,这么多事情累积起来……难道这房子里真有问题?我向四周看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灯光似乎昏暗了许多,从撑开的厨房窗户里灌进来雨雾的潮气,房间里似有若无地飘荡着一层水气,我走到浴室里看了看——空无一人,镜子上不知何时被水气蒙得完全看不见人影,在镜子正中央,隐约有些红色的东西,似乎是一些字。我伸手将水气擦去,渐渐显露出来的明亮的镜子上,也渐渐显露出那一行用唇膏写的字——“失去以后才觉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