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小伙子过来灌开水,揭开锅盖,杜志发看了一眼后说:“怎么这么久还没开?”小伙子笑笑说:“你可别忘了,这儿的气压有多高,想看水沸腾,慢慢等吧。”
此后,我们便在林子里每天打猎、储备食物、砍树扎筏子,等着下个月火山的喷发,看到底是不是符合规律,以确定出海时间。郭美琪则养伤,不知是那种草药有着极强的疗伤作用,还是在那个高压原始的特殊环境中,人的机体本身恢复的速度很快,她手上的伤口短短五天之内,便已经全部愈合,痂掉了后,一点儿伤疤看不出来,连印子都没有,并且手灵活如初,我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也弄清楚了,这些日子里,我和郭美琪一直赖以为生的那种虫子,叫作白垩甲,顾名思义,是最早出现于白垩纪的一种甲虫。现在回想起来,闭眼皱眉逼着自己,将那种甲虫活生生放进嘴里,一咬之下,腔汁喷满口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至于是什么味儿,已经记不太清了。
而梁丕也带我们见识到了林子深处,隐藏着的各类危险物种(我和郭美琪从海岸进入森林的外层,之后一直拼命往里走,到梁丕发现我们的这里,才算是刚刚到达森林深处的外围,就开始遇到远古蜈蚣虫了),最令人震惊的要算“蛇发藤”——本质是一种树,却长着蛇形的枝条,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棵树的各个枝条上攀满、挂满了蛇,并且蛇身与蛇身相连,蛇头还在不断昂起扭动,人或动物如果不小心碰到枝条或者树干,立马就会有无数藤蔓枝条迅速伸过来,死死缠住你,勒住你,从你的九窍中钻进钻出,那情状当真恐怖至极。
基本说来,五代十二纪的物种,几乎都有。
唯独一点令梁丕费解不已——林子中除了先前被我遇到的那种天上飞的鸟蛇怪外,陆地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活的大型史前动物,比如恐龙、剑齿虎、恐猪……但是,梁丕却偶尔能发现这些大型史前动物的尸骨。注意是骨头,而非化石,也就是说它们死去的时间,并没有那么久,至少还没久到能成为化石。那它们是怎么死的呢?为何独独这些大型史前动物死了?真是很奇怪的事啊!
砍树扎木筏的任务,由赵金生跟四个小伙子负责。那四人本是简清明的手下,但因为简清明抢了他们微型潜艇上剩下的柴油,将他们和梁丕一起扔在岛上,因此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自然转变为梁丕一伙。另外,梁丕这人虽然看起来真的很一般,就是个落魄大学中年教员的模样,但天文地理无所不通,尤其本就是搞地质古生物的,在十狱阎殿这个地底环境里,游刃有余,所以大家也都心服口服。
其余四人则继续探索沃焦岛,这天,我们在造木筏处东南边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片奇怪的小湖。水为草绿色,很鲜嫩翠艳的一种浅草绿,而不是常见湖泊的那种墨绿色,看起来让人觉得是某种饮料。湖面漂浮着一层稀疏的藻类,但这藻类不像是浮萍,仿佛是被人切成碎末的藻类植物,再撒到水里来的一样。
梁丕蹲下来,用手试了下水,回头说:“怪了,这水是温的。”杜志发一听,立马开始脱衣服,我问:“你这是准备干吗?”“我×,宣哥,没听见老梁说水是温的吗?那肯定是温泉啊,火山多发处,那可是极品温泉,能治病的。不下去泡一泡,亏了。”
郭美琪哧地一笑,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八百年没洗过澡啊?见了水就想往里跳。”梁丕忙伸手说:“打住,这水有点儿奇怪。”
“怎么?不是温泉?”杜志发提着裤子问。
“是倒是,但关键是水不对。”梁丕站起身,托着下巴咂咂嘴,“这颜色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然后他又用手捞起一把水藻,“看这水藻,明显是被切过的呀,都是些碎末。”
我朝湖边走了几步,说:“该不会是你说的那种鸟,叼来的草扔到水里的了吧?”
“不像。”
郭美琪说:“如果真是切过的,而且还不是鸟,那肯定就是人咯。”
杜志发光着背,不甘心地提着背心,说:“什么鸟人闲得蛋疼,把水藻切碎了还扔水里,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真他妈扫兴。”
梁丕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人家这是救了你一命呢。或许这水你一下去就会出事呢。”这时,营地方向升起了炊烟,梁丕回头望了望,说:“走吧,该吃饭了。”
于是我们转身爬上湖岸,沿着高地往回走。身侧不远处就是大海,这时我看着远方,停住了步子。郭美琪问:“怎么了?”
我用手指着海面,说:“那边似乎有些黑点。”
梁丕也停了下来,顺着我指的方向,掏出望远镜看了起来,我见他一直在调焦,并且左右横向来回看了许久,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便问:“老哥,是什么?”郭美琪在一旁用手搭着凉棚,向远处眺望,说:“好像是船吧。”
“船?嘿,来人啦!哈哈。”杜志发笑了起来。
我却没杜志发那么开心,这里可是地底,即使来人,鬼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于是扭头继续问梁丕:“是船吗?”
梁丕默不作声,眉头紧锁,将望远镜递给我。我拿起后迅速望去,只见平静无垠的海面上,出现黑压压约莫十几艘船,每条都是铁甲武装,做成尖刺状、骷髅状,而船上站着的船员,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健硕无比,身着厚实恐怖的皮铠,但脸的下半部却统统带着骷髅骨头一般的面具,只有上半部的脸露在外面,乍一看,就像是半肉半骷髅的食人恶魔一般。见到这般景象,我蒙了,放下望远镜。杜志发在一旁还嬉皮笑脸,问:“怎么样?宣哥。”
我将望远镜传给郭美琪,杜志发最后一个看完,沉默许久后,愣愣地看着我们三个,问:“这……这什么意思?”
梁丕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你们赶紧回去让他们把火给灭了,要不然这些人看到烟,会找过去的。我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你们到营地准备好枪弹等我。”
于是三人开始飞奔,到了营地后,我立马捧起一盆水浇熄篝火。赵金生问:“出什么事了?”我说:“大家赶紧将枪弹准备到位,海面上来了十几艘船,全装着人,长相打扮很恐怖。老梁现在还在海边观察,我们得随时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赵金生拿起枪,胳膊上的肌肉遒劲,娴熟麻利地卸下*,查看子弹,再装上、上膛。又从地上的包里,掏出一摞满仓的*,一个个塞进身上的子弹袋。
杜志发慌了神,那把手枪,先是哆哆嗦嗦地压子弹压了半天,几次子弹都掉到地上,最后好不容压完,塞进*底座后,拉枪机上膛又拉了几次,总算全部弄完,拿枪的右手不断抖着,他走了过来,说:“咱们就在这儿?”
郭美琪说:“那还能去哪儿?说不定那些人不会来这里的。”“万一他们在船上看到了咱们刚才的炊烟呢?”杜志发担忧道。赵金生凑了过来,说:“这附近有个山洞,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进去避一避。”
我皱眉想了想,说:“这附近没山洞啊?!”
“前几天我们砍树时刚发现的,从这里往西一二里地就到。”
我点点头,说:“等老梁回来,到时你带路。”
“嗯。”
这时,远远看见梁大红鬼头鬼脑地钻回了营地,杜志发赶紧问:“什么情况?”梁丕蹲下来,轻声说:“那帮人上岸后,径直去了刚才那片湖,然后好多人抬着水桶,桶里装满了水藻,再往那湖里倒。”
我问:“他们这到底在干什么?”
“鬼知道啊。沉船坟场八成就是他们弄的。你们先别出声,我再去看看。”
梁丕这句话刚说完,杜志发站起身的时候,胳膊不小心一抖,砰的一声,枪走火了,他自己被吓得蹦了起来,枪声在林子里回声都传出好远。
大家都惊呆了,屏住呼吸,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附近响起哇哇乱叫的声音,然后就有人影窜了过来,紧跟着嗖嗖嗖几支箭射到营地,一个小伙子直接被命中喉头,倒了下去。梁丕大喊一声:“跑啊!”
赵金生站起来,朝着对面人影就是一梭子子弹,然后吼道:“跟我来。”转身带路朝西边跑去。营地里的东西,除了各人随身携带的枪支,其他全部落在了那里。
耳边不断有羽箭飞过,除了最开始倒地的一人,另外又有跑在最后的一个被射中。杜志发自己闯的祸,但他却跑得贼快,要不是不认识路,估计这小子猴子一样乱窜,能跑到赵金生前头去。
七个人夺命狂奔,但后面那些骷髅头一样的强壮野蛮人却穷追不舍,一气跑下去八九百米的山路,似乎看不到后面那些鬼卒的影子了,但大家哪里敢停。最后终于来到一个黑幽幽的山洞,众人头也不回地便钻了进去,但我却在那之前踩到一块滑石,狠狠摔了一跤,一人落在后面。
郭美琪在洞口冲我大喊:“杨宣,快进来啊。”梁丕见我好像跌蒙了,急得也喊道:“别磨蹭了,快来!”
我晃晃脑袋,爬起来,朝洞口跑去。
洞里盘曲错综,只走了几十步路后,便再也瞧不见洞口的光景。刚进来时虽然昏暗,但毕竟多少还是有些光线,算不得全黑。但往洞里继续前进了不远之后,就接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后面没有什么声音,想来那群鬼卒已经被甩掉。大家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不敢往回走出洞,停在原地又怕被那些人找到洞口追进来,所以只能慢慢摸索着,继续前行。这时,杜志发破口骂道:“这帮狗×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招呼都不打,就拿箭射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郭美琪说:“都是你惹的祸,还好意思讲。”
梁丕说:“这里是地底,至少1000米以下,你跟一群生活在史前环境中的人讲王法?呵呵。”
杜志发说:“休息会儿吧,老梁。”
我说:“万一被人追上来怎么办?还是往前继续走走看吧。”其余人也都赞同。
洞里的道虽曲折,却没有岔路,所以即便无光,却仍旧能够摸着石壁前行。走了很久后,前方逐渐开始现出幽光,我们感到有些兴奋,加快了速度,再走一阵子后,眼前变成像是装了夜萤灯的甬道,只不过是整个石壁发光,而非某处光源。
梁丕惊喜地摸着甬道的石壁,甚至用指甲抠了抠,用拳头砸了砸,说:“这绝对是一种地表世界不存在的新矿石种类,可以自行成为冷光源,说不定构成十狱阎殿穹顶的,也是类似的矿石种。”
杜志发摇摇头,无精打采地说:“老哥,这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为新发现一种矿石兴奋哪?这矿石再神奇,能把那群鬼卒给变没吗?”梁丕似乎根本没听见,只是自顾自地说:“可惜身上没有工具,要是能撬一块下来,带回去,那就好了!”
我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连忙让他们别说话,侧耳倾听了片刻说:“哪里有点儿水声。”
杜志发抬头听了一小会儿,说:“是啊,好像是前面的声音,像是河水流动哗啦啦的。”
几人心里带着疑惑,继续前进,因为从这里开始有了光线,所以我们的速度可以比较快。果然越往前走,水流的声音越为明显,到最后,路断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洞口,而洞口之外,是万丈悬崖!一道瀑布从洞口上方不知道多高的地方开始冲下,经过洞口,继续朝悬崖底部落去,也就是说,我们眼前的洞口,就像是水帘洞,其位置刚好在一面巨大悬崖的中间。
梁丕抱着洞口一块凸出来的岩石,小心翼翼探头朝外看了看,然后浑身湿透地退回来,抹着满脸的水,问:“我们刚才有没有经过岔路?”
我想了想,说:“没有,一路上就没有岔路,直接走到这里的。包括刚开始没有光线的地方,咱们不也是分两路沿着两边的石壁,慢慢向前摸索的吗?两边的人都没有摸到过岔路啊!而后面的荧光甬道,更不会看错。如果有岔路,不可能七个人没一个看到吧?”
看着梁丕满脸惊愕奇怪的表情,我问:“老哥,外面情况怎么样?”梁丕说:“洞外就是悬崖峭壁,一道瀑布飞流直下,什么路也没有了!”
杜志发一听急了,二话不说也跑到洞口,抱住那块大石头,探着身子朝外看去,许久后才湿漉漉地回来,说:“宣哥,前面真没路了!”
我们几个也都走过去,朝外打探了一番,当然看到的一样,瀑布湍急的流水,全都冲向悬崖下面无尽的深渊。杜志发急得团团转,说:“这可怎么办?退不敢退,进又无路可进。如果那些人追过来,咱们就是死路一条。”然后他转向赵金生说:“你怎么把我们带到个死胡同?”
梁丕倒是一屁股坐了下来,说:“死胡同?如果不是进这个死胡同,恐怕咱们早就全挂了。刚才要是继续跑,你们还跑得动?”
话虽如此,但陷入僵局却是实情。无奈之下,七人最后都坐了下来,听着洞外哗啦啦的水声,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在心里祈祷,求老天爷让那帮人别找进洞来。
但有时却是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正如那时候担心郭美琪的手心伤口会发炎,结果真发炎了,幸亏遇到梁大红,才捡回一条命。此时,没过得多久,后面真就响起了脚步声,也看到了火把亮光。
大家都惊得站了起来,冲外举着手里的枪,但众人却都知晓,枪虽厉害,但子弹是有限的,而且此时七人所在的地方是片狭窄的空地,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掩护,而对方却有石壁遮挡。所以结局可能只有两种——要么被人俘虏,要么被人用弓箭射成筛子。
梁丕在我身边,却用极为平静的声音,突然问我:“杨宣,你相信命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丕这人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问我这个。
见我没回答,他继续说:“我告诉你,我不信。”
赵金生在一旁听见梁丕在这儿叽叽歪歪,是真急了,不顾情面地骂道:“后面的人就要过来了,你他妈的要么闭上嘴,要么想个法子出去。”
梁丕并未理会赵金生,而是转身朝前走到洞口,然后回头,在嘈杂的哗哗水声中,竭力冲着我们大喊:“要出去只有一条路——从这儿跳下去!”我转身,看着他已经被瀑布溅湿的头发和肩膀,喊道:“你疯了!?”
梁丕根本不为所动,站在洞口,一手攀住那块突出的岩石,在腾起的水雾中,继续用力喊道:“我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到那帮人手里。我也绝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他咬着腮帮子,顿了顿,最后用尽全力喊道:“我的命运,我自己选择!”说完,朝洞外纵身一跃,消失在众人面前。
梁丕的这一举动,让我们剩下的六人全都目瞪口呆,几乎就在梁丕跳下悬崖的同时,那些带着可怕的半脸骷髅面具的鬼卒,出现在我们的对面,个个面目狰狞,高大魁梧,并搭弓引箭对向我们。
我脑子里电光石火般闪着是否该开一阵子枪,然后转身跟着梁丕跳下去的想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原本挺着轻机枪朝前,此时猛然弯腰将枪放到地上,然后举起双手投降,因为我放不下郭美琪,我不想一个人跳下去。
其余几人吃惊地看着我,在被鬼卒包围的情况下,最后也都慢慢放下了枪。这些怪异的家伙,没有说一句话,但也没有射箭,只见对面走上来一个人,掉转手里的刀,用刀把朝我头部猛击一下,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