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结束的阴影现在像昏暗的雷雨云一样笼罩在我们头上。正如阿尔伯的叔叔所说:“学校现在渴望获得猎物。”再过很短时间,我们就得踏上返回布兰克思的路,所有乡间的种种乐事将很快只保存在褪色的记忆之花里。(我并不太喜欢这种写作方式。继续保持这种风格是件极其费力的事,得物色挑选所有的单词。)
用日常的语言来表达,我们的假期快要结束了。我们有过一段非凡的时间,可它快要结束了。我们真的感到非常难过,不过,想想能够回到老爸身边,能把我们的木筏、大坝、神秘之塔等等事情告诉其他孩子,倒也是件很不错的事儿。
当我们面前只剩下很短的时间时,奥斯瓦尔德和迪克在苹果树上偶尔相遇了。(这听起来像‘推论’,但其实完全是事实。)迪克说:“只剩四天了。”
奥斯瓦尔德说:“是啊。”
“有一件事,”迪克说,“就是那个可恶的协会。我们不想在回家后事事都提到那个。应该在离开这儿前解散掉它。”
现在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奥斯瓦尔德——“你说的不错。我一直说那是无聊的把戏。”
迪克——“我也这样说。”
奥斯瓦尔德——“咱们开个会吧。但别忘了我们必须立场坚定。”
迪克表示赞同,对话以苹果结束。
会议举行时,大家都无精打采的。这让奥斯瓦尔德和迪克的任务变得容易了些。当人们因为某件事而处在绝望的沮丧情绪中时,他们会对有关另外一件事的几乎所有提议表示赞同。(此类评论被称为哲学概括,阿尔伯特的叔叔说。)
奥斯瓦尔德首先说道:“我们尝试过了‘想学好的孩子’协会,也许它让我们学好了。但现在到了我们每个人靠自己而不是靠别人来学好的时候了。”
“比赛是一个接着一个跑,
但永远不是两个两个跑。”
牙医说。其他人什么也没说。
奥斯瓦尔德继续说:“我提议我们放弃,我指的是解散‘想学好的孩子’协会,它的预定任务已经完成。要是完成得不好的话,那是它的错,不是我们的。”
迪克说:“注意!注意!我投赞成票。”
那个让人意外的牙医说:“我也赞成。起先我认为它会有所帮助,但后来我明白它恰恰让你想淘气,只是因为你是个想学好的孩子。”
奥斯瓦尔德承认他很惊讶。我们立刻进行了投票,为的是不要让丹尼失去热情。赫·沃和诺埃尔、爱丽斯投了赞成票,因此戴西和多拉就成了所谓的没有希望的少数派。我们努力想让她们高兴起来,于是就让她们大声地朗读《善行录》。诺埃尔把脸藏在稻草后面,那样他不注意听而是在做诗的时候我们就看不到他做的鬼脸了,当“想学好的孩子”协会通过投票的方式被永久解散掉后,他坐了起来,头上沾着稻草,他说:
墓志铭
“想学好的孩子”协会已逝去,
但他们所做的好事并未逝去。
这些将保留在光荣的书页上
成为每个年龄的范例,
通过这个我们必须懂得
如何靠自己去学好。
N代表着诺埃尔,这使得韵律和意思都对。O,W,N,自己的,你们明白了吗?”
我们明白了,于是就说明白了,温柔的诗人得到了满足。会议结束了。奥斯瓦尔德感到一个负担从他宽大的胸怀上被搬掉了,而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如此强烈想去作个好人,作年轻人的榜样。他沿着通向阁楼外面的梯子往下爬,说道:“不过在回家之前有一件事我们得做。我们应该为阿尔伯特的叔叔找到他失踪已久的祖母。”
爱丽斯的心忠实而坚定地跳着。她说:“那正是我和诺埃尔今天早上商量的事。小心,奥斯瓦尔德,你这个坏蛋,你把谷壳踢进我眼睛里了。”她正在我下面从梯子上下去。
奥斯瓦尔德考虑周到的妹妹的这番话导致我们决定举行另一次会议,但不是在干草阁楼上。我们决定找一个新地方,而没有理会奥斯瓦尔德有关牛奶场和诺埃尔有关地下室的建议。我们在秘密楼梯上召开了新的会议,在那里,我们明确决定了应当干些什么,那和你要去做的事情一模一样,如果你真想学好的话。这是一次非常有趣的会议,当会议结束时,奥斯瓦尔德想到“想学好的孩子”协会已经无法挽回地死去了,因此非常高兴,他愉快、顽皮、文雅、亲切、兄弟般地推了一下坐在他下面一级楼梯上丹尼和诺埃尔,说道:“下去吧,到喝茶时间了!”
读者如果了解事情的公平与公正,知道应当为什么事去责怪谁的话,就不会认为是奥斯瓦尔德的错使得另外两个男孩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滚下楼去,用他们旋转的身体撞开了楼梯底部的门。而我倒还想知道帕蒂格鲁太太当时恰巧在门的另一侧又是谁的错?门猛然打开,诺埃尔和丹尼猛冲的躯体从门里滚出来,撞在了帕蒂格鲁太太身上,把她和茶盘给打翻了。两个旋转男孩全身都浸透了茶和牛奶,有一两个茶杯还是什么的被摔碎了。帕蒂格鲁太太被撞翻了,但一根骨头也没断。诺埃尔和丹尼要被送到**去,但奥斯瓦尔德说这全是他的错。他真的是这么说的,好给其他人一个机会去做一件大好事,就是说出真相,说那并不是他的错。但你不能真的指望任何人。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揉着自己刚刚还在旋转的脑袋上的包。于是奥斯瓦尔德得上床睡觉,他觉得非常不公。
但他坐在**,读了《最后一个莫干希人》[49],然后就开始思考。当奥斯瓦尔德真正思考的时候,他几乎总能想到一些东西。他现在就想出来一些东西,它比我们在秘密楼梯上想出的主意要好得多,那个主意是在《肯特信使报》上登广告,写上要是阿尔伯特的叔叔失散已久的祖母肯拜访莫特府的话,她就会听到一些对她非常有利的消息。
奥斯瓦尔德想到的主意是,如果我们到黑兹尔桥去,问问杂货商比·木恩先生,是他驾着马车送我们回家的,他的马最喜欢鞭子的另一端,他应该知道在坎特伯雷的那天晚上戴着红帽子、有着红轮子、付钱让他送我们回家的女士是谁。他当然一定是被付过钱了,因为就算杂货商也不会慷慨到免费载着完全陌生的人在乡下到处跑,而且还是五个。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知道,即使是不公正和送不该送的人去睡觉也可能结出有用的果实,这对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每个人来说都应该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只是事情原本非常可能不会是这样的。因为要是奥斯瓦尔德的弟弟和妹妹们像他所期望的那样豪爽地站在他的一边,那么他就不会独自去思索,最后想出了寻找祖母的绝妙计划。
当然,当其他人上来休息时,他们都来蹲在奥斯瓦尔德**,说着他们有多抱歉。他以高贵的尊严阻止了他们的道歉,因为时间不多了,他说他有一个主意,绝对比会上决定的计划要好。但他不愿告诉他们是什么。他让他们等到第二天早上。这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出于好意。他想让他们其它东西可以去想,除了想他们在撞开秘密楼梯的门,撞翻茶盘、牛奶的事情上是怎样没有支持他之外。
第二天早上,奥斯瓦尔德好心地解释了一切,问谁自愿到黑兹尔桥进行一次强行军。年轻的奥斯瓦尔德刚说出“志愿”这个词,心里就一阵悲痛,但我希望他能和任何活人一起来忍受悲痛。“注意,”他又说到,用将军般的严厉将悲痛隐藏起来,“我不会派鞋子里除了脚以外还有任何其它东西的任何人去进行这次远征。”
没有比这种说法更巧妙更得体的了。但奥斯瓦尔德经常被误解。连爱丽斯都说用豌豆来攻击丹尼是刻薄的。当这个小小的不快过去后(这费了一些时间,因为戴西哭了,多拉说:“你干的好事,奥斯瓦尔德!”),有七个志愿者,加上奥斯瓦尔德总共八个,实际上就是我们所有的人。八个人那天早上出发到黑兹尔桥时,随身并没带摺边,或者带子凉鞋,或是拐杖,或纸片,或是传奇性的和虔诚的任何东西。同在那个可恶的“想学好的孩子”协会里的那些日子相比,我们更加热切地希望能变成好孩子和做些有用的事,我知道至少奥斯瓦尔德是这样的。天气不错。要么是在过去的几乎整个夏天里天气都不错,就像奥斯瓦尔德记得那样,要么就是我们做的几乎所有有趣的事都是在好天气时发生的。
我们心情轻松、愉快,任何人的鞋里都没有豌豆,坚韧不拔地走上了到黑兹尔桥去的路。我们随身带了午饭,还有亲爱的狗。事后,我们一度希望曾留下一条在家。但它们那么想来,所有的狗,而且,说实话黑兹尔桥也不像坎特伯雷那么远,因此连玛莎都被允许穿戴整齐(我指的是项圈),和我们一起来了。她走得不快,不过我们有一天的时间,所以用不着匆忙。
在黑兹尔桥,我们走进比·木恩先生的杂货店,要了杜松子酒来喝。他们给了我们,但他们似乎对我们想在那儿喝感到惊奇,杯子是热的,刚刚被洗过。其实,我们这样做只是想和杂货商比·木恩先生搭上话,获取信息,而又不令人起疑。做事再仔细也不过分。然而,当我们说这杜松子酒呱呱叫,并且付了帐后,我们发现从杂货商比·木恩那儿想再获取什么信息并非那么容易。一阵不安的沉默,而他在柜台后面的肉罐头、调料瓶中间捣鼓着,头顶上方吊着一排钉着平头钉的靴子。
赫·沃突然开口了。他这种人连天使不敢去的地方他都敢去,这是丹尼说的(说那是种什么人)。他说:“我说,你记得那天送我们回家的事。谁为那马车付的帐?”
杂货商比·木恩自然不是个笨人(我喜欢那个字眼儿,它指的是我认识的很多人),傻到马上就回答。他说:“有人给过钱了,年轻的先生。你别害怕了。”
肯特郡的人说“害怕”时指的是“担心”。因此多拉温和地加入进来。她说:
“我们想知道那位好心女士的名字和地址,那样我们能为那天玩得那么高兴而写信感谢她了。”
杂货商比·木恩,嘀咕着说那位女士的地址是他经常被人讨要的货物。爱丽斯说:“但请一定告诉我们。我们忘了问她。她是我们一个远房叔叔的亲戚,我真的想好好谢谢她。要是你有什么味道特别强烈的一便士一盎司的薄荷糖,我们想要四分之一磅。”
这是个巧妙的一着。在称薄荷糖的时候,他的心变软了,就在他折上纸袋的角时,多拉说:“多可爱的大薄荷糖啊!一定要告诉我。”
现在,比·木恩的心完全被溶化了,他说:“她是阿丝蕾小姐,她住在雪松府,沿着梅德斯通路向下走一英里。”
我们谢过了他,爱丽斯为薄荷糖付了帐。她要了那么一大堆,奥斯瓦尔德有一点担心,但她和诺埃尔有足够的钱。我们来到黑兹尔·格林的外面(其实是它大部分是条沟),站着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多拉说道:
“咱们回家,写封优美的信,全体署上名吧。”
奥斯瓦尔德看着其他人。写信是非常不错的,可是要等很长时间以后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聪明的爱丽斯揣测着他的想法,而牙医揣测着爱丽斯的想法,他还没聪明到能揣测出奥斯瓦尔德的想法。这两个人一起说:“为什么不去见她呢?”
“她的确说过希望有一天能再见到我们,”多拉回答。所以我们讨论了一下后就出发了。
我们沿着满是尘土的路走了还不到一百码,玛莎就开始让我们从心底里希望没带她来。开始她一瘸一拐的,像某位朝圣者(这个人的名字我不想说)在拙劣的僧鞋里放上裂开的豌豆时那样。
于是我们停下来,查看她的脚,有一只已经又红又肿了。牛头犬的脚几乎总是会生些毛病来,而且总是在最不适当的时候。它们并非适于紧急情况的犬类。
除了轮流扛着她外别无它法。她非常肥胖,你想不出她有多么沉重。某一位三心二意没有冒险精神的人(但奥斯瓦尔德、爱丽斯、诺埃尔、赫·沃、迪克、戴西和丹尼会明白我的话)说,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再另找一天不带玛莎来呢?但其余的人支持奥斯瓦尔德,他说只有一英里的路,或许我们会带着可怜的伤员搭搭便车回家呢。玛莎非常感激我们的好意。她用自己她肥大的白色胳膊搂住碰巧背着她的人的脖子,非常亲热,不过,把她抱得离你很近可以防止她不停地亲你的脸。如爱丽斯所说:“牛头犬亲起人来那么大口,湿漉漉的,针扎一般。”
当你不得不轮流背着玛莎时,一英里就成了好长的路。
终于,我们来到了一道篱笆前,它前面有一条沟,还有在柱子上晃动着的链条,用来防止人们进入草地和滑入沟里,还有一扇大门,上面用金色的字写着“雪松府”。一切都干净整齐,清楚地表明有不止一个园丁。我们停在了那儿。爱丽斯把玛莎放下来,筋疲力尽地喘着气,她说:“听着,多拉和戴西,我根本就不相信那是他的祖母。我肯定多拉是对的,那只是他那讨厌的情人。我坚信是这样。现在,你们真不觉得我们最好应该住手吗,我们一定会因为乱管闲事而受罚的。我们总是这样。”
“真爱的磨难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牙医说。“我们应该帮助他经受磨难。”
“但要是我们为他找到了她,而她不是他的祖母,他就会娶她,”迪克用沮丧和失望的口吻说。
奥斯瓦尔德也有同感,但他说:“别担心。我们都讨厌这个,但没准儿,阿尔伯特的叔叔也许喜欢这个。谁都说不准。要是你想认真地做一件真正无私的事,现在就是时候,我的曾经想学好的孩子们。”
没有人有脸说自己不想做到无私。
但这些无私的寻访者的确是怀着悲哀的心情打开了长长的大门,踏上了一条石子路,它在杜鹃花和其它灌木丛掩映下通向房子。
我想我在前面向你解释过,要是老爸不在的话,任何人的长子就被称为全家的代表。这就是为什么奥斯瓦尔德现在走在了最前面。我们到达车道的最后一个转弯处时,大家决定让其他人不出声响地躲在杜鹃花丛里,让奥斯瓦尔德独自一个人去房子里找那位从印度来的祖母,我是说阿丝蕾小姐。
于是他去了。但当他来到房子面前,他看到了长着红天竺葵的花圃那么整齐,挂着薄纱窗帘、配有黄铜窗杆的窗户十分明亮,一尘不染,走廊的笼子里有一只绿鹦鹉,门前的台阶刚刚被粉刷过,在阳光下显得非常洁净,像是从来没有被人踩过一样,他站着不动,想起了自己的靴子和路上的尘土有多大,他但愿自己在今天早上出发前,在吃过鸡蛋后没到农家庭院里去过。正当他焦虑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听到树丛里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它说:“嘘!奥斯瓦尔德,这儿!”那是爱丽斯的声音。
于是他回到呆在树丛里的其他人那儿,他们全都围在自己的领袖身旁,有好多消息要告诉他。
“她没在房子里,她在这儿,”爱丽斯低声说道,听起来几乎全都是S的声音。“就在附近,她刚刚和一位先生走了过去。”
“他们正坐在小草坪上的一个树下的座位上,她把脑袋搁在他肩上,他握着她的手。我这辈在还没看过有人看上去会这么傻呼呼的,”迪克说。
“这令人作呕,”丹尼说,他把两腿叉开,想使自己显得很有男子汉气概。
“我不知道,”奥斯瓦尔德低声说。“我想那不是阿尔伯特的叔叔吧?”
“当然不是,”迪克简要地回答。
“那么你们看不出来这样没事了吗。如果她和这个家伙这样继续下去,她就会想嫁给他结婚,那阿尔伯特的叔叔就安全了。我们也真的做了一件无私的事,过后也不会为此而受罚了。”
奥斯瓦尔德满心欢喜地边说边偷偷地搓手。我们决定最好在被发现之前离开。但我们没有考虑到玛莎。她一瘸一拐地走开了,在灌木林中四处寻找。“玛莎在哪儿?”多拉突然问。
“她往那边走了,”赫·沃指着说。
“把她弄回来,你这头小笨驴!你松开她干什么?”奥斯瓦尔德说。“小心点儿。别弄出响声来。”
他去了。一分钟后我们听到玛莎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那是她被从背后突然套住时老是会发出的声音,还有像是女士发出的一小声尖叫,还有一个男人说“喂!”。此时,我们知道赫·沃又一次闯进了连天使都不敢冒然闯入的地方了。我们匆忙奔向出事地点,但太晚了,我们正好赶上听到赫·沃说:
“对不起,要是她吓着你了的话。但我们一直在找你。你是阿尔伯特的叔叔失踪已久的祖母吗?”
“不是,”我们的女士毫不犹豫地说。
现在正在上演的这场戏就是再加入七个焦急的演员似乎也没用。我们站着没动。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是个牧师,我后来发现他是我们所认识的最好的牧师,除了在莱维沙姆的我们自己的布里斯通以外——他现在是个教士,要么是个主持牧师,或者是没人见过的什么大人物。当时我并不喜欢他。他说:“不,这位女士不是任何人的祖母。我可以回问一下你们逃离精神病院多久了吗,我的可怜的孩子,还有你们的监护人在哪里?”
赫·沃对此根本未加理会,他只是说:“我认为你非常粗鲁,而且一点也不有趣,要是你认为自己有趣的话。”
那位女士说:“我亲爱的,我现在清清楚楚地记起了你。其他人都好吗,你们今天又是朝圣者吗?”
赫·沃并不总是回答问题。他转过头去对着那个男人说:“你要娶这位女士吗?”
“玛格丽特,”牧师说,“我从来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在问我是怎么打算的呢。”
“如果你要娶,”赫·沃说,“那很好,因为要是你这样做了,阿尔伯特的叔叔就不能了,至少,到你去世之前都不能。而且我们也不想要他那么做。”
“还会奉承人,真的。”牧师说,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我是应该和他决斗呢,玛格丽特,为了他对你的不敬之词,还是叫警察来?”
爱丽斯现在看出赫·沃虽然很坚定,但也被搞糊涂了,而且挺害怕。她从藏身的地方站出来,冲到现场的中央。
“不要让他再欺负赫·沃了,”她说,“全是我们的错。你瞧,阿尔伯特的叔叔非常想找到您,我们原以为或许你是他失踪已久的继承人妹妹,或者是唯一知道他出生秘密的老保姆,或者其它什么人,我们问了他,他说你是他在印度认识的失踪已久的祖母。我们想一定是搞错了,其实你是他失踪已久的情人。我们想做一件真正无私的事,替他找到你。因为我们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结婚。”
“那不是因为我们不喜欢你,”奥斯瓦尔德插嘴说,他现在从树丛中出来了,“而且要是他一定得结婚的话,我们宁愿是你而不是其他人。我们真的这样希望。”
“一个慷慨的让步,玛格丽特,”陌生的牧师说道,“最慷慨不过了,但情节越来越复杂了。现在简直像豌豆浓汤。有一两点需要解释。你的这些来访者是谁?为什么用这种印第安人式的方法来做上午拜访?我看到部落的其他人藏在树丛里,为什么他们不说话?你难道不请部落的其他人出来加入到这欢乐的一群中吗?”
这时我有些喜欢他了。我总是喜欢那些像我们一样知道同样的歌、书、曲子等等的人。
其他人出来了。女士似乎非常不安,好像有点要叫出来的意思。但是,当我们一个接一个出来时,她又忍不住要笑出来。
“还有,”牧师继续说,“阿尔伯特是谁?谁是他的叔叔?还有他们或你在这个园子里做了什么,我指的是花园?”
我们都觉得很愚蠢,我认为我从来都没有像当时那样觉得我们的命运如此糟糕。
“我有三年不在加尔各答或别的地方,这或许能说明为什么我对这些细节完全不知情,但尽管如此……”
“我想我们最好走吧,”多拉说。“对不起,要是我们做了任何无礼或不对的事情。我们并不是存心的。再见。我希望你和这位先生在一起幸福,我确信。”
“我也这么希望,”诺埃尔说,而我知道他在想阿尔伯特的叔叔要好得多。我们转身要走。与她假装领我们参观坎特伯雷时相比,这女士非常沉默。不过现在她似乎摆脱了某种梦幻一样的糊涂,她抓住了多拉的肩。
“不,亲爱的,不,”她说,“没关系,你们一定得喝些茶,我们在草坪上喝。约翰,不要捉弄他们了。阿尔伯特的叔叔就是那个我告诉过你的那位先生。还有,我亲爱的孩子们,这是我三年没有见面的弟弟。”
“那么他也是个失踪很久的人了,”赫·沃说。
女士说“现在不是了”而且还冲他微笑。
我们其余的人因各种情感交集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奥斯瓦尔德尤其说不出来。他本来是可能知道那是她弟弟的,因为在那些破烂的大人书里,要是一个姑娘在灌木丛里亲吻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是她的情人的话,那人结果总是她的弟弟,不过,这弟弟一般都是家族的耻辱,而也不是来自加尔各答的体面的牧师。
这位女士现在转向她那可敬的让人吃惊的弟弟说:“约翰,去告诉他们我们要在草坪上喝茶。”
他走后,她呆立了一会儿。随后她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但我想让你们发誓不告诉其他人。你们明白我不会把它告诉每个人的。他,阿尔伯特的叔叔,我指的是,已经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你们的事,我知道我能相信你们。”
我们说“是的”,奥斯瓦尔德在沉思着,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那位女士接着说:“尽管我不是阿尔伯特的叔叔的祖母,我从前的确在印度认识他,我们那时都要结婚了,但我们有了一个……—个……误会。”
“争吵?”“吵架?”诺埃尔和赫·沃同时说。
“呃,是的,一次争吵,然后他就走了。他那时在海军里。然后……呃,我们都很后悔,但是,总之,当他的船回来时,我们已经到君士坦丁堡去了,随后到了英国,他找不到我们。他说他从那儿以后就一直在找我。”
“你没有找他?”诺埃尔说。
“呃,也许吧,”女士说。
女孩子们带着极大的兴趣说“呀!”女士更加快地说下去:“然后我找到了你们,随后他找到了我,现在我必须得告诉你们。努力振作起来……”
她停住了。随着一阵树枝的噼啪响声,阿尔伯特的叔叔出现在我们中间。他脱下了帽子。“原谅我揪自己的头发,”他对女士说,“但这群家伙真的找到你了吗?”
“是这样,”她说,然后当她看着他时,她突然变得漂亮多了。“我正在对他们说……”
“别夺走我的自豪特权,”他说。“孩子们,请允许我把你们介绍给未来的阿尔伯特的叔叔夫人,或者我们应该说阿尔伯特的新婶子?”
* * *
在喝茶前有一大堆事情需要解释,我指的是关于我们是怎么到那儿的,为什么到那儿的。不过,在最初的失望过后,我们远没有预料中的那么伤心,因为阿尔伯特的叔叔的夫人对我们非常好,她的弟弟棒得不得了,他特地打开包装,给我们看了许多一流的土著珍品,有兽皮,念珠,黄铜制品,和来自除了印度外的不同蛮荒之地的各种贝壳。那女士告诉女孩子们她希望她们像她喜欢她们那样喜欢她,而且要是她们想要一个新婶婶的话,她愿尽最大努力在新形势下让我们满意。爱丽斯想到了戴西和丹尼的默德斯通姑妈,想到要是阿尔伯特的叔叔娶了她的话该有多可怕。她后来她告诉我说,她认为我们或许应该为情况没有变得更糟而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随后,女士把奥斯瓦尔德领到一边,假装要领他参观那个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的鹦鹉,告诉他说她不像书里的那些人。当她结婚后她永远也不会想把她的丈夫同他的单身汉朋友分开,她只是想让他们也成为她的朋友。
随后就喝茶,而且一切以和平告终,可敬而友好的牧师用轻便马车送我们回家。要不是玛莎,我们就不会有茶喝,或是说明情况,或搭便车等等。因此我们给她以礼遇,不去计较她那么重,而且在回家路上不停地在我们腿上走来走去。
那就是关于失踪已久的祖母和阿尔伯特的叔叔的全部故事。我恐怕这很枯燥,不过它非常重要(对他来说),因此我觉得应该叙述这个故事。关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通常都进展缓慢。我喜欢那样一种爱情故事:主人公和姑娘于黄昏时分在花园门边分手,出发去历险,然后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直到书的最后他回家同她结婚。我想人们必须得结婚。阿尔伯特的叔叔年纪很大了,超过三十岁,女士也上了年纪,下个圣诞就满二十六岁了。他们当时就要结婚了。女孩子们要穿上带软毛的白色伴娘衣服。这对她们是个极大的安慰。要是奥斯瓦尔德有时抱怨的话,他也藏在心里。有什么用呢?我们都得面对可怕的命运,阿尔伯特的叔叔也不能逃脱这条可怕的规律。
找到那位失踪已久的人是我们因其是高尚的行为而去做的最后一件事,因此也是《想学好的孩子》一书的结束,在此之后没有更多的章节了。但有些书在结束时却不告诉你那些你或许想知道的与书中人物有关的事情,奥斯瓦尔德讨厌这些书。因此现在就来告诉。
我们回到美丽的布兰克思府。在莫特府呆过一段时间后,它看起来十分庄严,像座大厦一般,大家都为能再见到我们而高兴得不得了。
我们离开时,帕蒂格鲁太太哭了。我一生中还没这么震惊过。她为每个女孩子都做一个厚厚的心型针垫,还用家用钱以外的钱(我指的是管家自己的钱)为每个男孩子买了一把小刀。
比尔·沙姆金很快乐地当着阿尔伯特叔叔夫人的母亲的副助理园丁。他们真的有三个园丁,我早就知道他们有。我们的流浪汉从我们亲爱的老买猪人那儿仍然挣着足够睡个好觉的钱[50]。
我们最后的三天完全被对所有那些朋友的道别拜访占得满满的,他们对与我们分别感到非常难过。我们许诺来年再来看他们。我希望我们能做到。
丹尼和戴西回家和他们的老爸一起住在福里斯特·希尔。我不认为他们会再度成为默德斯通姑妈的牺牲品,她其实是个姑姥姥,早已是人过中年,年龄比我们的新阿尔伯特的婶婶要大一倍。我想他们鼓足了勇气告诉他们的老爸说他们并不喜欢她,这是他们以前所从来没想过要做的。我们自己的强盗说他们在乡下的假期对他们两人很有好处。他说我们巴斯特布尔们的确教会了戴西和丹尼让家快乐的基本方法。我相信在从莫特府回家后,他们完全靠自个儿也想到了几件相当淘气的新把戏,而且也付诸实施了。
我希望你不要这么快的长大。奥斯瓦尔德能看到不久后,他的年纪就会大到不适合再玩我们都能玩的游戏了,他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长得很快。不过,这个就说到这儿了。
现在,文雅的读者们,再见。要是这些想学好的孩子们的大事记能让你自己也努力去做个好孩子的话,作者当然会非常高兴。但请接受我的建议,不要通过成立一个协会来进行尝试。没有协会反而会更容易得多。
而且,千万要忘掉奥斯瓦尔德除了巴斯特布尔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我是说一个以“C”打头的名字。或许你没有注意到它是什么。要是那样,不要回头去找它。那是个没有哪个有男子汉气概的男孩子喜欢被人叫的名字,要是他说实话的话。奥斯瓦尔德据说是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男孩子,他蔑视那个名字,永远也不会给他自己的儿子起那么一个名字,要是他有儿子的话。就算一个有钱的亲戚会因为他起了这么个名字而给他一笔巨大的财产也不行。奥斯瓦尔德会依旧很坚定。他会的,以巴斯特布尔家族的名誉起誓。
(全文终)
[1]作者的又一部作品,本书的姊妹篇。
[2]两者均为当时风行的女学校教本。
[3]两者均为英国作家基普林(1865-1936)的小说,以下的各人扮演的角色如莫格里、灰兄弟、卡阿等均为《丛林之书》中的形象。
[4]一本英国儿童宗教读物。
[5]作者为英国小说家苏珊·柯立芝,作品描述了聪明小女主人公卡蒂·卡尔和她的活泼可爱的弟弟和妹妹们及其在19世纪末的惊险冒险故事。
[6]1846-1886,英国著名图画书作家,非常受儿童欢迎,在图画书发展史上,占重要地位。
[7]英国爱尔兰传说中的勇士,据说其额前有一爱情印记,任何女人看到都会迷恋上他。
[8]指丹尼,英文中“牙医”和“丹尼”的发音有些相像。
[9]Bless一词在英语中有兼有祝福和诅咒的意思。
[10]对英国兵的通称,类似于我国的“大兵”。
[11]以上书均为当时流行的儿童宗教读物
[12]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名著
[13]英国寄宿学校里的恶作剧,一种把被单迭得使人睡进去伸不直腿的卧铺。
[14]指钱包。
[15]1800-1859,英国历史学家,以下克鲁西姆的波尔杉纳及九位天神均出自《贺雷修斯》一诗。
[16]英国作家肯尼思·格雷安(1859-1932)的作品。
[17]在上部《寻宝人》中,孩子们误把他当成强盗。
[18]19世纪英国舒托·珀西和鲁滨·珀西兄弟两个合著的一部书。
[19]指羚羊一类轻巧、敏捷的动物。
[20]指大部头的书,用厚厚的纸做成,而纸和木头有关系。
[21]法国作家大仲马的小说。
[22]指汗水。
[23]在本书的姊妹篇《寻宝人》中有把果冻当野猪的情节。
[24]因为“谨防”、“扮演”、“河狸”、“桥”在英语里以“B”开头,而“小心”、“大坝”则以“D”开头。
[25]18世纪流行于英美的一种细骨靠椅。
[26]见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的《爱丽斯梦游奇遇记》。
[27]这是本书的姊妹篇《寻宝人的故事》里的故事情节。
[28]见本书姊妹篇《寻宝人的故事》。
[29]英国的一种儿童游戏。
[30]欧洲民间故事中的一只狐狸,狡猾机智,不畏权势。
[31]指决斗。
[32]Antiquity与Antiquary的主干相同。
[33]1503-1542,英国外交官和诗人,因把十四行诗形式引入英国文学而著名。
[34]一种靠惯性滑行的自行车。
[35]原文为lark,一词多义,既可指云雀,也可指玩笑、恶作剧,其音与下文“走运”的音相近。
[36]英国作家夏洛特·玛·容琪小姐的小说。
[37]引自英国诗人甘贝尔(Thomas Campbell,1777—1844)的作品《Lord Ullin’s Daughter》。
[38]注意听的意思。
[39]也即布尔战争,是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英军与布尔人的一场战争。
[40]1554-1586,英格兰诗人、军人和政治家。
[41]此处原文为“the kings of the beast”,照英语习惯,“beast”应为“beasts”,但“king”中文为国王,理应只有一个,用单数,故有此说。
[42]以下坎特伯雷的朝圣者均为英国著名诗人杰弗里·乔叟作品《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人物。
[43]原文为Manciple一词,前半部分暗含“要人”之义,后半部分暗含“信徒”之义。
[44]贝克特-1118?-1170英国的罗马天主教殉教者。亨利-时任英国国王。
[45]圣·亚菲琪(953-1011),他一开始作教士后来当隐士。被指定为巴思的修道士,984年成为威斯敏斯特的主教。994年国王派他同丹麦入侵者谈判。双方达成了协议,但丹麦人并未遵守。后来他成了坎特伯雷的大主教,在丹麦海盗入侵的时候被俘,并被勒索高额赎金,但他看到人民的贫困,加以拒绝。强盗们在一次酒宴上,再次威胁他,最后恼羞成怒的强盗用宴会上的各种东西投掷他,如宴会上的吃剩的大骨头,他最终死于一个樵夫的斧头之下。
[46]是慕迪教会中的杰出圣经老师,他的新旧约注释早已为众多基督徒所喜爱,他的著作充满感情,剖析细致,使人每每能从其中体会基督的慈爱和恩典。
[47]传说中的腓尼基王子,他杀死了一条龙并将其牙齿撒开去,牙齿撒到的地方突然出现一队人马,互相攻打,直到仅有五人幸存方才罢休。同这五个人一起卡德摩斯建立了底比斯城。
[48]英国陆军军官,童子军创始人。
[49]美国作家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的小说。
[50]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