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曾士彦云淡风轻,视线又落回了手中的书上。
“如何?曾大人,您都已经在南郡县待了十年了,您总不会是想一辈子就这么待下去吧?”万循淼急迫地说道。
“南郡县民风淳朴,风光秀丽,便是待一辈子又有何不可?”曾士彦看向万循淼反问道。
万循淼被反问地噎了一下。
您待下去,我怎么办啊?这十年,我可是一点油水都没捞着。
他可不能这么说,忙上前谄媚地说道:“曾大人,您两袖清风,高风亮节,且为官有道,这南郡县十年的功夫,就一跃成为周边县城最富庶繁华的地方,这样的功绩,您去大地方做州官做郡官,哪怕是做京官都是绰绰有余的,何必拘泥于这个小地方,浪费您这一身的才华呢!”
曾士彦对万循淼的马屁一点都不敢感冒,他合上手中的书,看着万循淼说道:“万师爷似乎忘记了,我曾经跟您说过的一句话。”
万循淼眨眨眼睛,哪句?
“官职不分大小,权势不分高低,哪里有百姓,哪里就是做事的地方,何来官大官小之说?”
万循淼:“可是大人,您觉得官职不分大小,权势不分高低,那小的问您,魏大人和您,哪个位高,哪个权重?您见着了魏大人,要不要行礼叩拜?”
曾士彦:“自然是要的。”
“那您能造福的百姓多,还是魏大人造福的百姓多?”
曾士彦没说话,只看着万循淼。
万循淼继续说道:“大人答不出来了吧?既然答不出来,小人替您答,当然是魏大人,魏大人征战沙场,这么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若不是魏大人的话,咱们大周还在和北陵交战,更有无数的百姓会惨死战场。魏大人救了那么多的百姓,他的外甥就是错杀了一个人,跟魏大人的功劳比起来,孰轻孰重,大人难道不能衡量吗?”
曾士彦皱眉:“你这是混淆视听,此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不能混为一谈,那何来一谈之说?大人,您要关押施良行,小的没话说,可是您又要造福百姓,若是此举惹恼了魏大人,您觉得他会放过您吗?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造福百姓?”万循淼继续说道。
他的话偏颇失理,却说的慷锵有力,义正言辞,仿佛他说的都有道理。
曾士彦心中恼怒,却静静地听万循淼说完。
“大人,您知道今日来考核您三年功绩的是谁吗?正是吏部的主事孙得利孙大人。这位孙大人乃是魏大人一手提携起来,唯魏大人马首是瞻,您抓了魏大人的亲外甥,您说这位孙大人会不会在您的功过簿上狠狠地记上一笔?”
万循淼见曾士彦一直都不反驳,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心中暗暗窃喜,继续说道:“孙大人今日一日都没来考绩,保不准就是在向大人您发难,小的劝您,您还是低头吧,放了施公子,说不定您这一路平步青云,能造福更多的百姓苍生啊!”
一声叹息之后,简陋的书房陡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曾士彦听了万循淼的歪理,他只看着那一排排的书柜,陷入了深思。
书房分里外两间,用着屏风隔开,里头是一间小小的卧房。放着一张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引硬塌。是专供曾士彦平时休息用的。
而外头则比里头要大上许多,外头摆放了一张宽大的书桌,书桌后头则是一面墙的书柜。
书柜里头放满了各种琳琅满目的书籍。有为官之道,有诗词歌赋,有治理之策,还有一些消遣时间的话本子和游记。
有一些是他买来的,其他的则是这些年在南郡替百姓处理纷争事务时,一些百姓送给他的谢礼。
书送来时是旧书,曾士彦也没推辞,十多年,就摆满了这一柜子的书籍,还有旁边一个房间里头也满满地都是书。都是老百姓送的,曾士彦闲来无事就喜欢驻足在这些书的面前,想一想,这十年来在南郡县的功与过。
他不是个有野心的官,也算不得一个好官,可是他不忘当初当官时的初心。
他家世代贫农,看过了太多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也看过了太多的人有冤没处申,世人疾苦,更是让他奋发图强,想要做一个为官的好官。
不求官大官小,只求能给百姓一个申诉喊冤有诉求就能踏进来的地方。他虽是个七品芝麻官,可是治理这一方水土和百姓,他手中还是有最大的权。
百姓才最苦啊!
“你觉得功过可以相抵吗?魏大人打了胜仗救了百姓他的外甥就能为所欲为,杀人抛尸?”曾士彦的视线从书柜上移开了,看向了万循淼。
他的声音是询问,却带着让人不容质疑的坚定。
救了人,难不成随便杀人就能没罪吗?
万循淼一时语塞:“大人,小的不是……”
“不是什么?”曾士彦反问道,他的气息陡然凌厉起来,就连空气中也有些不寻常的紧张。
跟在曾士彦身边十年了,他身上一直都带着读书人的儒雅气,便是为官这么久,也丝毫不带为官者的倨傲和凌厉。与万循淼相处,他一直都是和和气气,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威严。
以至于万循淼都快忘记了,是他是大人还是曾士彦是大人。
曾士彦眼神凌厉:“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魏大人若是有所不可为,便是立下赫赫战功又如何?照样要接受律法的制裁,更何况,这人还是魏大人的外甥,并不是魏大人本人。你一直说要放了施良行,说魏大人会发难于本官,难道你认为魏大人会徇私舞弊吗?还是说,在你心中魏大人就是这样的人?”
曾士彦的责问让万循淼慌了:“大人,小的没……没有。”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魏大人英明神武,替大周抵抗敌国,立下赫赫战功,是我大周百姓之福,他又岂会为了一个杀人犯徇私舞弊?”曾士彦大声说道。
万循淼这下子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说不赞同,那他就是说魏大人就是个徇私舞弊的人,若是赞同……那他一直替施良行求情,又算是什么?
外头积雪深厚,便是屋子里头点了炭火,也是冷的,可偏偏他脊背上一阵凉飕飕的,冷的他打了个寒战。
万循淼拱手便落荒而逃,等走远了这才回头一望,眼神闪着冷冽的寒芒:这哪是一个只读书不通人情世故的老顽固,这分明就是一只老狐狸!
他懂的多了去了,气死人也是厉害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