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默契地安静了几秒,纷纷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是啊是啊,唱得确实不错!”
“太好听了家人们,如听仙乐耳暂明!”
“冷淡刻板的唱腔批判了当今社会的残酷与迂腐,抨击了资本家茹毛饮血的罪恶行径,引人深思!”
连教官耶忍俊不禁地说:“确实不错,进步空间很大!再接再厉啊!”
虞悄:“……”
真是越吹越离谱了。
唐思嘉还没来得及嘲讽一波,听着耳边清一色的夸赞,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双拳紧握。
论唱功,自己不知甩了虞悄几条街,现在却因谢不菲的出现轻易扭转了风向。不仅风头被抢完了,甚至所有人都站到了虞悄这边。
更过分的是,旁边的人见状直接推了虞悄一把,调侃道:“虞悄,谢学姐都来找你了,不去表示一下?”
虞悄迎上谢不菲笑眯眯的眼睛,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波澜,她顿了片刻,穿过人海向谢不菲走去。
唐思嘉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女神和虞悄这个小妖精并肩走远了。
“下来吧,还搁那儿看啥呢!”姚如冬幸灾乐祸地朝她喊,“羡慕吗?可惜可惜,这波是赢了唱功输了人生啊。”
一群友善的哄笑声中,唐思嘉黑着脸灰溜溜下台了。
虞悄快步走到谢不菲身边,问:“学姐怎么忽然过来了?”
“就想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谢不菲翘着嘴角,眼中含笑,“没想到……还挺让我意外的。”
虞悄闻言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唱得不好听,让学姐见笑了。”
谢不菲眨眨眼,语气天真:“谁说不好听?明明很有意思啊。”
听出她话语中的促狭,虞悄叹气:“学姐不要再调侃我了。”
谢不菲收敛了笑意,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一板一眼地说:“谁调侃你?我认真的,悄悄唱歌就是好听,谁说不好我跟谁急。”
虞悄哑然:“……大可不必。”
谢不菲扑哧一笑,停住脚步。
她个子高挑,但比虞悄稍微矮了一点,微微仰起头时眼睫颤动如蝶翼,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弯成月牙,给人一种深情似海的错觉。
虞悄也跟着她停下脚步,凉爽的晚风扑面而来,卷起耳边的发丝。
谢不菲看着她,忽然间凑近,压低了嗓音,声线变得轻柔而沙哑:“你想不想听我唱歌?”
虞悄有些诧异地看着她:“……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谢不菲说,“我很久没有唱过歌了。”
她原地盘腿坐下,拍了拍身侧的青草地,示意虞悄也一起坐下来。
夜空深处,半圆的月亮躲在云雾中,悄悄地探出了头。
她们并肩坐下来,肩膀不可避免地贴着,能感觉到肌肤相贴时传来的热度,发丝也难舍难分地缠绕在一起。
虞悄心头忽然涨起一种难言的情绪,好像在与人分享一个秘密,偷偷摸摸,却有着隐秘的快乐。
谢不菲安静片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红唇轻启。
当她开口的那一瞬间,虞悄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清淡的铃兰香飘荡在夜风中,丝丝缕缕地涌向虞悄。
她感觉自己像沉进一个梦里,掉落在绵软的云端上,目及之处,一片雪白的铃兰花田在银亮的月光下悄然盛开着。
花瓣微垂的铃兰随风摇曳,似乎发出了铛啷当啷的响声。
那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回荡在白雾蒙蒙的海面与礁石深处。
犹如海妖的歌声。
虞悄忽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神话传说中的塞壬,忽然有些能与那些被蛊惑的水手海盗共情。
直到谢不菲结束时,她还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虞悄回过头,对上谢不菲明亮的狐狸眼。
她说话时尾音上扬,像猫爪子轻轻勾弄着毛线球,软绵而清甜:“悄悄,你怎么不说话呀?”
“因为学姐太厉害了。”
虞悄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诚实地说,“感觉心灵被净化了。”
谢不菲一愣,细密的睫毛簌簌扑扇几下,低头蓦地笑出声来。
“真的非常好听,学姐不愧是音乐系的。”虞悄以为她不信,一脸诚挚地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
谢不菲止不住唇边的笑意,语气悠悠:“唔,歌名我还没想好呢。”
歌名?
虞悄愣了片刻,陡然反应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难道是你自己写的歌?”
谢不菲应道:“是啊。”
她侧头观察着虞悄的反应,嘴角上扬,莫名有些恶趣味:“悄悄,你是我的第一个听众哦。”
虞悄没有说话,像是愣住了,乌黑的眼睛里浮着细碎的光,仿佛云端上闪烁的夜星。
她没有想到谢不菲竟然会写歌,旋律还那么好听,却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展现出来。
虞悄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斟酌着措辞,一字一字说:“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
虞悄性格严谨,就连认真起来的样子,都好像在论证一道题一样。
谢不菲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想到歌名叫什么了。”
她一手支着侧脸,长而翘的睫毛在暖黄灯光中投下两片阴影,红唇勾起,笑容灿烂肆意。
“悄悄。”
虞悄下意识道:“嗯?”
“是这首歌的名字。”谢不菲说,“叫悄悄。”
隔天起床,姚如冬果然累得腰酸腿痛,嗓子粗得像沙沙刮过的砂纸。
她瘫在床上,长叹一声:“九敏呐,家人们!我全身都要散架了……”
陆芸:“你那破喉咙还是少说两句吧,我听着都觉得累。”说罢从抽屉里拿出一盘金嗓子含片,递过去,“喏,拿去吃点。”
姚如冬拆开一片丢进嘴里,冲她甜甜一笑:“谢谢人美心善的芸芸。”
忽然,寝室里响起一阵轻快的旋律,女声飘渺而干净,在空气中流淌。
姚如冬:“谁的手机响了?”
陆芸凑过去看了看,说:“好像是悄悄的。”她抬起头朝卫生间喊了一声,“悄悄,有人给你打电话!”
虞悄应了一声,片刻后便从厕所里走出来。她端着一个脸盆,刚洗漱完,还没有戴眼镜,一张素净冷白的脸颊上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清秀的眉眼往下淌。
她的长相其实偏英气飒爽,是很典型的淡颜。眉扬眼吊,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第一眼不够浓丽可爱,却越品越有味道。
陆芸不由得晃了晃神,感觉虞悄摘掉眼镜的样子比平时好看多了。
虞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母亲的未接来电,几分钟之前挂断的。她放下脸盆,一边按下拨通键,一边往寝室外面走去。
清晨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太阳还未照射过来,远处的山林与高楼看起来灰扑扑的。
电话响了几声便被接通,虞悄轻声道:“妈。”
中年女人温柔的嗓音透过电流传了过来:“小悄,在干什么呢?”
“刚洗漱完,准备去军训了。”虞悄说,“妈,有什么事吗?”
女人静了片刻,嗔怪道:“瞧你这话说的,没什么事就不能打电话找你了?怎么能这么说呀!”
虞悄抿唇,低声道:“没有,我以为你有急事。”
“我没事,我就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女人呵呵笑了几声,颇有些神经质地握紧了手机,“你那边冷不冷?快冬天了,记得加床棉被啊。”
虞悄耐心地说:“嗯,我知道了。这边还热着呢,空调都常开,用不上棉被的。”
女人连声说:“好、好。那你……”她顿了顿,呼吸不畅,“悄悄啊,你爸爸他,他还有一年就……”
虞悄安静半晌,声音冷静:“妈,您放心,我们已经搬家了,他不知道地址。而且我不会让他再来伤害我们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女人手指颤抖,不稳的声线顺着听筒传到耳边,“我只是在想,他好歹也是你爸爸……”
虞悄:“……您是想原谅他?”
女人仿佛被扼住喉咙,话语颠三倒四:“我只是觉得,不管怎么说,你的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而且我也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如果他这次出来,是真心悔过的话,那我们不如跟他再好好聊……”
“我不会原谅他的。”虞悄的手指攥得泛白,冷硬地打断了她,“妈,你知道的。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女人嘴唇颤抖,哑然,半天不曾再说一句话。
虞悄挂断电话,用力地调整了几番呼吸,直到心跳正常以后,她神色平静地走进了宿舍。
“悄悄,你换手机铃声啦?”姚如冬凑过来,“刚刚我听到了,怪好听的。”
虞悄一愣,点了点头。
昨夜后,她就把手机铃声换成了谢不菲的那首歌。
“既然悄悄是第一个听众,这首歌就当是献给悄悄了。”谢不菲说,“没有异议吧?”
想起谢不菲言笑晏晏的模样,虞悄感觉心情渐渐平缓。
姚如冬眼巴巴地看着她:“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再放一遍呗,我好喜欢。”
虞悄顿了顿,摇摇头。
昨晚谢不菲和她做过约定,不能把这首歌告诉其他人。
这是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我也不知道歌名,网上随便下载的。”她面不改色地撒谎,“听歌识曲也搜不到。”
陆芸看着她的表情,挑了挑眉。
姚如冬遗憾地叹气:“啊?怎么会这样啊?!”
虞悄点开音乐,说:“再放一遍是可以的。”
空灵的女声流淌在301宿舍内,如梦似幻。
三人解决了早餐,向操场走去。
她们今天来得早,周围还没多少人,有几个学生会的成员坐在立起的大伞下聊天,他们负责照顾中暑的新生。
姚如冬环视一圈,惊奇道:“咦,今天谢学姐不在啊。”
虞悄:“可能是有课吧。”
陆芸瞅了她一眼,意味深长:“你不问问?”
虞悄一脸茫然:“问什么?”
“问问她在干嘛,今天是不是很忙呀。”陆芸说,“都叫你主动一点啦,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了。”
姚如冬笑嘻嘻地说:“说不定谢学姐就吃悄悄这套呢,矜持清纯女大学生,攻略起来多带劲儿。”
虞悄哭笑不得,听出她们的调侃,解释道:“我和学姐只是朋友。”
迎着两人颇不信任的目光,虞悄摇摇头,想了想,打开微信的聊天界面。
她和gary的聊天还停留在昨晚,虞悄听过歌以后,谢不菲给她发了一段demo版。
虞悄敲下一行字,发送:“学姐是在上课吗?”
等了片刻,谢不菲就发来了回复。
“有事回家一趟,怎么了?”
虞悄刚打算回复点什么,对面又跳出一行字:“你想我了?”
虞悄仿佛被烫到似的锁上手机:“……”
隔着屏幕,谢不菲一手托着下巴,弯起狐狸眼敲下这行字。她想象着虞悄在另一头手足无措的模样,笑得一脸满足。
正当她准备重新发点什么的时候,窗口忽然跳出来一个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