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的惨状祝愿找不出语言形容,她对沙惕的狠毒刷新了认识,哪怕自己女儿的丈夫,也要为背叛付出代价。
有所感慨并非出于同情,主要是初次见面他文质彬彬的印象过于鲜明,而现在竞如行尸走肉般,一双眼睛死气沉沉不像活人。
人的际遇真说不清道不明,假如陶然没遇到谭雅洁,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致力于研究,和相爱的人结婚,过平凡的生活,也许不失为一种幸福,然而命运和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自此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清脆的打火机声打断祝愿的思绪,她循声而望,斜倚车门,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凑近唇边,深深吸下去,再慢悠悠吐出烟圈,他半垂着眼睛,嘴角吊起一丝冷笑,似乎对斜前方的怨偶十分不耐。
冷心冷面,不知天生如此,还是环境造就,祝愿腹诽完,转移目光。
谭雅洁快被陶然的缄默逼疯了,她抓住他的胳膊使劲摇晃,“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啊!”
陶然目露哀戚,嗓子嘶哑,“你为什么杀泠泠,她与我们的事无关,她是无辜的。”
“她无辜?”,谭雅洁嘴唇抖动着想扯出个笑容,“你知不知道,如果她和肚子里的孽种不死,死的就会是你,父亲或许对你在外的私情睁只眼闭只眼,但她搞出私生子,还煽动你出卖三和帮就此远走高飞,这种情况你觉得你们还有活路可走吗?为了替你明志,我只好杀了她。”
陶然肿胀的脸因愤怒扭曲到极致,“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
看到丈夫眼中的恨意,谭雅洁潸然泪下,手放在腹部,“我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陶然痛苦地闭了闭眼,“你……这是何苦。”
谭雅洁自嘲,“你就当我一厢情愿吧。”
“胡闹”,本性中的善良让陶然出言反对,“你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允许怀孕”,顿了顿,他狠下心肠,冷冰冰说,“我们夫妻情分已尽,你没必要做多余的事。”
脸上的泪被风吹干,谭雅洁心头只余苦涩,不能到这份儿上了还祈求他施舍感情,那未免太狼狈,她捡回大小姐的尊严,用刻薄冷淡掩饰单方面的爱恋,“慢性心功能不全死不了人,即便死,在那之前我也会把孩子安全生下来,有孩子在,我父亲就不会对你动手,所以……”,她深深地看了陶然一眼,“所以尽量不要走极端,活着才有希望。”
祝愿枪不离手,一双眼睛贼溜溜地作四处望风状,实则竖着两只耳朵鬼祟地偷听谭雅洁陶然两口子“话家常”,但从头至尾没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倒听出一盆狗血。
瞥见谭雅洁结束谈话向这边走来,她笑着打招呼,“谭大小姐。”,谁知热脸贴冷屁股,谭雅洁压根儿当她不存在,径直走到面前说:“我用名下的谭氏股份换陶然一命,你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
祝愿羡慕得吞口水,直勾勾盯住,看他作何回应,心说到嘴的肥肉傻子才拒绝。
捻熄烟蒂,扬手招来手下,表情淡之又淡地吩咐,“把大小姐送回曼谷。”
谭雅洁有点急,“怎么,你不相信,还是对我开的条件不满意?”
“大小姐,我只做分内事”,笑笑,语气不容置疑,“请回吧”
手下领命,不由分说将谭雅洁“护送”离开,祝愿伸出了“尔康手”,“诶,等等,跟我谈也是一样的!”
瞥她,“上车”
祝愿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沉痛说道:“煮熟的鸭子飞了,你和钱有仇?”
回应她的是无情关上的车门。
考虑到更重要的计划,祝愿暂时从错失“超级大单”的心痛中脱离,麻溜地钻进车里,不等屁股坐稳,车子就发动了,幸亏她反应敏捷,不然非磕到头不可。
虽然怒火中烧,但人在屋檐下,只能憋着。
哑忍了会儿,她拿眼角觑,忖度他拒绝谭雅洁的缘由,难不成是向沙惕表忠心?倘若此次贩毒用的是他自己人,无论谭雅洁提出什么交易,他接受与否,都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刻意,“只做分内事”的答复简直像特意说给有心人听。
视线逗留过久,有所察觉,转过头,对上她窥探的眼神,静默片刻,哂然一笑,随即撇开目光。
祝愿从的一瞥中咂摸出些微的轻慢,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恨不得撕破脸打爆这个叛徒的狗头,就算说得不准确,他离叛变也不远了。
不止她有疑惑,也好奇jivajivaka的画皮下藏着什么真面目,在确认谭雅彤那个卧底男友安全回到云南后,他一度认为负责行刑的jivajivaka极有可能是警方的人,否则按当时的情况,那个卧底必死无疑,之所以没送命,自然是jivajivaka的上级向她下达过解救同仁的指示。
可就在刚才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谭雅洁提出用谭氏股份做交易时,jivajivaka感兴趣的模样绝非作伪,而她的确在认真敛财,很难想象一个肩负秘密任务的警察,做生意做得不亦乐乎,现今的卧底查案创收两不误吗?
排除荒唐的假设,还有一个合理的解释,jivajivaka是与警方合作的黑色线人,卧底取证的同时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样就说得通了。
最好如他所想,不然……斜睨身旁的人,嘴角笑意阴森。
即使不扭头,祝愿也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她暗骂神经病,决定刺他两句以示回敬。
“极总和谭大小姐交情不浅吧?我看她宁愿献上谭氏的股份向你求助也不求沙爷,这是不是说明她更信任你?”
这番挑拨离间的话可谓杀人诛心,却眉毛都不带动地当作了耳旁风,倒是司机小哥瞟后视镜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她忽然觉得司机小哥十分可疑,能帮开车,至少跟桑达一样是亲随,但经常跟在身边的人中并不包括这个司机小哥,大胆猜测,没准儿他是沙惕安插的眼线,显然清楚这一点,故此谨言慎行。
不过也有可能她想多了,无论如何,说话小心点总归没错。
说的话无人搭腔,祝愿给自己找台阶下,用不经意的态度开玩笑,“谭大小姐对陶博士是真爱啊……”
桑达实在忍不住了,回头喷她,“狗屁真爱!”
祝愿逗他,“古有爱美人不爱江山,今有让股份救夫,咋就不是真爱了?”
“说到底还是钱,庸俗!”,桑达嗤之以鼻。
“俗虽俗,可谭大小姐名下的股份换成真金白银不是小数目,有几个人能像她一般说舍弃就舍弃?”,祝愿瞥瞥,一脸促狭,“极总不是一般人,视金钱如粪土。”
饶再迟钝桑达也听出她含沙射影地讥刺老板,当即皱眉呵斥,“你懂什么,有种情谊是可以舍命的,钱算个屁,你这肤浅的黄毛丫头!”
祝愿装作受教,没再吱声。
看着窗外,听他们争论消停了,转眸一笑,“到了。”
祝愿下车,湄公河上停泊的货船让她愣了愣。
没认错的话,这里是老挝孟莫码头。
她有些焦躁地走到身边,压低声音说:“为什么不走山地,湄公河流域有联合巡逻执法编队的船……”
打断她,“所以呢?”
祝愿用眼神谴责他,靠,装什么傻!?她窝火道:“糯康玩完后,湄公河上全是警察,他们会随时登船查缉违禁物品,趁夜色偷偷摸摸躲公安还来不及,大白天明晃晃地走水路是想和他们来个喜相逢?”
若是初来金三角焦头烂额那会儿,她巴不得警察来次突击行动,管他什么黑白,统统抓起来,的身份问题留给经验老道的同事去查证,但现在不同,她有新线索要跟,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差错。
的目光缓慢而冷寂地在她脸上逡巡,祝愿的心脏微微缩紧,那种实质性的重压令人喘不过气来,她尽量不显露端倪,咬牙与他对视。
瞪了会儿眼睛,她扛不住了,“问你话呢,你玩什么沉默?”
“你很焦虑?”戳破她虚张出来的声势。
祝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炸毛了,“谁焦虑,我吗?不可理喻,我那是好心提醒你,总之走水路,老娘恕不奉陪,你想自投罗网请随便!”
含笑看着她,“你以为我要用船运什么?”
祝愿抱着胳膊鼻子冲天哼了声,“少装蒜,运什么你不知道?运违禁品呗!”,需要武装押运的东西还能是民生用品不成?
“谁告诉你我要运违禁品?”,问她,语气有点欠。
祝愿噎住,总不能说自己猜的吧,就在这时,驶来两辆卡车停在码头处,打眼一瞧,装的全是木材。
随车的工人在桑达的指挥下将木材搬运到一艘200顿的货船上,祝愿的视线紧紧追逐着这批木材,从外观上没看出什么异样,但也难说,要亲手检查,才知道有没有鬼。
祝愿在观察的时候也在观察她,分析她言行背后的动机,纷然杂陈,苦无头绪,彷佛身处迷雾中,一切影影绰绰,看不分明,等这次的事了结,他会腾出手调查jivajivaka,揭穿她的伪装,看看画皮下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