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远大惊失色,猛扑过去,想将董淑贞拉回来。
董淑贞虽然醉酒,脚步虚浮,但她身怀武艺,身体敏捷,仍远异于普通人。
祝修远一抓之下,却是捞了个空。
这里到蒸馏器的距离,也就三丈左右,以董淑贞冲过去的速度,恐怕眨眼间就到了。
祝修远心急之下,没有注意脚下,捞空之后,仰面栽倒,径直扑在地上。
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恩公!”
始终以“保护恩公安危”为职责的言大山,立即反应过来,大叫一声,连忙跑过来搀扶。
酿酒作坊中的其他伙计们,还维持着方才暂停的姿势,一动不动。
有的看着主母,歪歪斜斜的正冲向蒸馏器,有的则看着摔了一跤的伯爷。
他们都是普通人,加之没有言大山那种强烈的责任心,因此一时间竟未反应过来。
在伙计们的眼中,这一刻仿佛已经凝固了。
“不用管我,快去拦住她!”
祝修远两手撑地,将脑袋抬起,两眼盯着正歪歪斜斜向蒸馏器冲去的董淑贞,眼中透着骇然,口里却在大声对言大山进行吩咐,几乎声嘶力竭。
言大山的反应也够快。
他心知那蒸馏酒的厉害,曾让他都脸红脖子粗,辣的舌头喉咙一起疼。
虽然是好酒,但也太烈了,不适合恩母那样的女子饮用。
于是言大山立即调头,不及回应恩公,拔腿便往恩母追去。
“千万不能让她喝……”
调头的言大山,身后又传来恩公的补充。
言大山顿感肩上的责任沉重,于是加快脚步,在离蒸馏器只有一丈距离的时候,他终于追上了恩母。
“恩母,快停下!”
言大山大吼一声,一手伸出,想抓住董淑贞的肩膀。
可是……言大山的手在即将接触到她肩膀的时候,言大山却迟疑了,生生止住。
因为言大山忽然想到,这不是一般女子,这是恩母啊。
他就这样去抓恩母的肩,实在太不妥了!
首先,他始终谨守自己的身份,他只是恩公身边的一个随从,一个跟班,身份低微。
而恩母身份高贵,乃是恩公之妻,他作为一个仆人,跑去抓恩母的肩膀,不妥,大大的不妥!
其次,则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言大山是个厚道人,也是个根深蒂固的古代人,这条“戒律”,他一向严格奉行!
再说了,昨日在花满楼,他与“准恩母”寇婉婉的二师姐动手,不甚失手揍了她心口附近一拳,虽是无心之失,但也被恩公重重的说教了一回。
言大山后来也自我反省过,他觉得,恩公说得很对……
诸多原因之下,总之言大山迟疑了。
他这一迟疑,董淑贞便像只滑溜的鱼儿,眨眼间就蹿了出去。
一丈的距离,对董淑贞来说,其实就是一步!
她一步就冲到蒸馏器近前,两腿一弯,俯身蹲下,将脑袋凑近“出水口”的那根竹管。
然后稍稍歪着脑袋,张大小嘴,准备直接吞咽刚刚蒸馏出来的原酒。
“小姐,小姐……”
此时,夏舞和秋雯两个丫鬟跑了来。
她们气喘吁吁,显然跟在后面追了许久。
“大山你发什么呆,快去拦住她!”
祝修远还趴在地上,两手撑地,抬起了头,因见言大山竟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急得拍地大叫。
“拦住她,她不能再喝那个酒……”
冲进来的秋雯和夏舞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住了他,将他往上拉。
“快去,拦住你家小姐!”
祝修远见是夏舞,忙对她吩咐,声音很大很急,脸上五官都扭曲了。
夏舞见此,顿时不敢怠慢,立即松开祝修远,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言大山经祝修远一吼,已然醒悟过来,忙再次追过去。
不管怎么说,先拦下恩母再说。
因为这种酒真的很烈,很辣!再者,恩公的反应是如此的强烈,他感受到了祝修远的着急,都快抓狂了。
于是,“不管那么多先拦下恩母”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当夏舞和言大山两人跑近,一左一右,拽着董淑贞两个手臂往后拉的时候,董淑贞早已将小嘴罩在那根小竹管上面,将之含住。
并且,她两个肉嘟嘟的腮帮子一起一伏,一鼓一陷,竟是在用力的吮吸小竹管中流出的原酒!
这个时候,祝修远在秋雯的搀扶下,才刚从地上爬起来。
要是他看见了这一幕,估计得胆战心惊,吓得再摔一跤不可。
那可是六七十度的高度酒精啊!
你喝就是了,竟然还鼓着腮帮子用力的吸……
这不是白开水!
啵!
随着言大山和夏舞发力,拽紧她两个手臂,往后一拉,董淑贞整个人都被拉得往后移动。
自然,被她含在口中的小竹管,也就脱离了她的“吮吸”,还发出一声轻响。
“娘子!”
爬起来的祝修远,大叫一声,立即冲过去。
也不知道言大山和夏舞有没有赶得及,在她喝酒之前将之阻止。
祝修远很急,三丈的距离,他很快就冲过去了。
这个时候,言大山和秋雯两人,刚刚才将董淑贞拉开。
董淑贞整个人都不动,浑身僵硬,好似被点了穴道般。
“她喝了没有?”
祝修远坐在地上,替代言大山的位置,将董淑贞拉过来,使之上半身躺在他怀里。
夏舞和秋雯两个丫鬟,则从旁协助,仔细观察着自家小姐。
“喝了,好像还喝了不少!”退到一边的言大山回应道。
祝修远心里一沉,立即看向董淑贞的脸蛋。
只见她满脸潮红,小嘴紧闭,腮帮子鼓鼓,口中貌似还含着什么东西。
她眉头紧皱,两眼瞪得溜圆,浑身绷紧,有些僵硬,被祝修远抓紧的两手似乎还有些颤抖。
祝修远一看她这个样子,立即就知道她的确喝了,还喝了不少。
嘴巴里竟还含着一大口,没有吞咽下去。
“快吐出来,别吞下去!”
祝修远顾不得其他,立即改变姿势,将之从仰躺改为俯卧,并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脸蛋儿,顺手抚其背。
“小姐,快吐出来!”
“小姐,别吞下去,吐出来……”
秋雯和夏舞两个丫鬟,也在旁边协助,手忙脚乱。
“你们速去调一碗蜂蜜水来。”
祝修远轻轻拍着董淑贞的脸蛋儿,对言大山他们吩咐:“哦,对了,昨日似乎新买了一筐橘子,也全部搬来!”
言大山领命,带着酿酒作坊中的伙计们忙去了。
调蜂蜜水的调蜂蜜水,搬橘子的搬橘子……
整个酿酒作坊中顿时一片忙碌。
“哇!”
忽然,正俯身躺在祝修远腿上的董淑贞,终于小嘴一张,将口中含着的那口原酒吐出。
秋雯和夏舞两个丫鬟,立即掏出手帕子,给董淑贞擦嘴。
祝修远则将之板过来,从俯卧变为仰躺。
众人看去,只见董淑贞小嘴大张,伸着舌头,不停吸气,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儿稍稍扭曲,两只大眼中满是痛苦之色,眼角似乎还滑落了一行清泪。
她这是被辣出眼泪来了。
“夫……夫君……”
董淑贞握紧了祝修远的手,吸气间还叫着“夫君”二字,两眼也看着他,眼中满是痛苦之色。
祝修远感受到了她握紧着他手的力道,抓得很紧,两腿也感受到了她腰背处的紧绷僵硬,甚至还轻轻颤抖。
她现在正难受着。
估计她现在腹中如火烧,喉咙如利剑穿透,口舌间有火焰在跳跃……
“先别说话,尽量深呼吸,再等等,蜂蜜水马上就来了,马上就好了……”
祝修远一边轻声安慰着,一边给她擦眼角的泪痕。
董淑贞轻哼了一声,并稍显费劲儿的点了点头,表示她听进去了。
很快,言大山他们返回。
他们带来了一群小丫鬟,还有一陶罐的蜂蜜。
这是纯天然的蜂蜜,在这京城中,价格高昂,非一般人家所能享用。
加之古代缺糖,天生带着甜味儿的蜂蜜,自然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不过江城伯府正好就是非一般人家,蜂蜜这种东西,在普通百姓眼中,乃是顶级奢侈品,但府中却是有存货。
另外,祝修远特意交代的橘子,还剩了大半框,也被一起搬了来。
言大山及酿酒作坊中的伙计们,完成任务后,便一起退了出去,将那群小丫鬟留了下来。
在秋雯和夏舞两个大丫鬟的指挥下,一众小丫鬟开始忙碌起来。
很快,一碗蜂蜜水便调好了,这其实并没有多大难度。
“来,娘子,喝了这碗蜂蜜水,可以让你快些好起来。”
祝修远扶起董淑贞,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再亲手接了蜂蜜水,端着喂她喝。
董淑贞喝了不少蒸馏出来的原酒,酒精度太高,她恐怕有酒精中毒的隐患。
其实这个时候,最好是喝点葡萄糖。但现在没有这个条件,用蜂蜜水,或者用糖水代替也是可以的。
董淑贞两手轻轻捧着这碗,咬着碗的边缘便开始大口的喝。
她虽然醉酒,但心里也知道,夫君让她喝这蜂蜜水,肯定是有用的,她选择无条件相信……
喝完一整碗蜂蜜水,一只剥好了皮的橘子又送了来。
橘子富含维C,醉酒之后吃一些,也是有好处的。
祝修远亲自将橘子掰开,一瓣一瓣的喂她吃,董淑贞两只大眼晶莹,眸光灿灿,还含着被烈酒辣出来的泪花。
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小嘴却是动个不停,一瓣又一瓣的被祝修远喂食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喂完橘子,祝修远顺势捋了捋她鬓角的发丝。
董淑贞方才不仅被辣得流眼泪,还冒了细汗,打湿了鬓角发丝,不规则的贴在脸侧,看起来有些乱。
又喂了一碗蜂蜜水后,董淑贞已然好了许多。
于是祝修远亲自将她抱回房,由秋雯和夏舞两位丫鬟打理一番后,躺上卧榻开始休息。
没一会儿,董淑贞就已沉沉睡去。
祝修远守了一会儿,见无大碍,便吩咐秋雯和夏舞好生照看,他则又返回酿酒作坊,继续试验蒸馏之法……
眨眼间,时间来到中午。
祝修远从酿酒作坊出来,径直去了主宅,董淑贞的闺房,准备瞧瞧董淑贞的情况。
他走到房门前,刚想伸手敲门,忽然,他听见屋中传出一个说话的声音。
祝修远好奇,忙侧耳倾听,只听一人说道:“小姐,今天上午真是吓坏奴婢和秋雯了,那种酒那么烈,小姐却喝了那么多……”
这是夏舞的声音。
“虽然很难受,但我现在已经好了,你们看,我都可以起来走路了……”
这是董淑贞的声音。
“小姐,还不行的!姑爷临走前特意吩咐过,说需要睡到下午才好……还有这个蜂蜜水,姑爷也说了,让小姐醒来就接着喝……”
这是秋雯的声音。
“咦,这罐蜂蜜怎么少了那么多呢,秋雯,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没有,小姐,奴婢没有偷吃……”
然后是吸溜口水的声音。
……
祝修远站在房门外,苦笑着抹了把脸,看来董淑贞恢复的时间比他预计的快。
到底是练武之人呐,身体素质就是好,不能以常理度之。
咚咚咚!
祝修远在门外偷听半晌,最终敲响房门。
随着房门一响,屋内说话之声立即止住。
安静了一会儿。
祝修远料想,董淑贞应该慌乱的爬上卧榻躺好了吧。
果然一会儿后,屋中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吱呀!
房门打开。
“姑爷!”
秋雯和夏舞两个丫鬟欠身行礼。
祝修远点了点头,举步进屋,探头往屋内瞄了眼,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床铺的外侧。
看不见内景,静悄悄的,他料想董淑贞应该正在装睡。
“娘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祝修远一边走进,一边小声问道。
“姑爷,一切都还好,小姐并没有什么问题。”
秋雯紧跟上来回答,夏舞则在后关门。
祝修远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也不点破,径直走进董淑贞的绣塌。
两个丫鬟分左右跟在他身后。
走近塌前,祝修远俯身瞧去,只见董淑贞正仰卧其上,盖着一床蚕丝被,睡得安稳,两眼轻轻闭着,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一幅陷入熟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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