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我像一个思想徘徊的人,
英国最年轻的歌手,
走向最老的先辈。
——史文朋《致兰德》
维多利亚时代的诗歌开始的时间没什么特别之处,那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开始写诗。生于19世纪早期正值壮年的诗人,都深受华兹华斯、柯勒律治、济慈和雪莱等直接且持续的影响。牛津版《维多利亚时代诗歌集》以兰德的诗选来开篇是恰当的,之前我们曾提到过他。他活到了19世纪末期,年轻的史文朋曾引用文章开篇的诗句,以缅怀逝世的兰德。他们可以说是世纪之交了。
也许维多利亚时代的诗歌中第一个有意义的日子,是1842年丁尼生发表他的《英国田园诗及其他诗歌》的那一天。十年前,丁尼生出版的一小本诗集,对于英国诗歌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而他也因此闻名,吸引了一些崇拜者。1842年出版的书收录了他早期的优秀作品,又添了一些新诗,比如《尤利西斯》《洛克斯利大厅》等。如今它们已经深入人心,其语言已深入日常生活,以至于我们在阅读的时候,完全体味不到八十年前英语读者初读时的那种惊喜。例如,在《尤利西斯》中:
我是我所遇见的一切的一部分;
然而所有的经验都是一个拱门,
闪烁着那无人问津的世界,它的边缘消失了,
直到永远,直到永远。
在《英国田园诗及其他诗歌》出版后的五十年里,从官方和民众的认可度而言,丁尼生都居英国诗人之首。在那期间他从未改变过风格,还是和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的风格一样。他是一个抒情诗人,以高超的技巧创作着他的诗歌,尽可能地去尝试、接触不同的主题。当他试图越过抒情诗,去写叙事诗和戏剧时,他进入最不在状态的时期。浪漫长诗《公主》发表后,不合格的诗歌评论家卡莱尔和优秀的诗歌评论家爱德华·菲茨杰拉德都认为丁尼生迷失了自我。这首长诗因其完美的辞藻、纯粹的抒情与叙事而流传下来。其中有趣的两段也许能弥补枯燥沉闷的基调。
啊,悲伤奇异如阴郁的夏日黎明,
半醒的鸟儿最早的尖叫声
传入梦中人的耳畔,
窗棂上渐亮的微光映照梦中人的眼帘;
如此悲,如此奇,往日一去不返。
每一个声音都是甜美的,
你的声音更甜美,
无数的小溪从草地上匆匆流过,
古老榆树上鸽子的哀鸣,
还有无数蜜蜂的低语。
丁尼生花了三十年时间来创作的《国王之歌》,这本该是一部伟大的英国史诗。这部作品涉及一个伟大的主题,弥尔顿是英国唯一具有真正的史诗级力量的诗人,他曾经想要改编它,但后来因为它的宗教主题而放弃了。丁尼生并没有处理这些问题的能力,对于那种具有生动活力的旧情调,他有些感情用事。他笔下的亚瑟王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人。但值得庆幸的是,丁尼生的眼睛和耳朵很合拍。例如,贝德维尔爵士将亚瑟王的剑“埃克斯卡利伯”扔进大海的一段:
伟大的剑啊,
在绚丽的月光下制造闪电,
闪烁着,旋转着,在拱门下旋转着,
像北方清晨飘逸的彩带那般闪耀。
这样的片段有很多,与其他无数的抒情诗一样,都是丁尼生的光辉所在,且一直保持到他的绝唱《过沙洲》。他的光辉可能被批评的乌云部分遮掩,但不会消失。
狄更斯和萨克雷的名字是关联在一起的,就像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中两个人物亦敌亦友的关系一样,而丁尼生和勃朗宁这两个名字在当时相对独立的诗歌世界里也是相关联的。事实上,在那种贵族当道且无政府的文学自由的社会里,并不存在这种敌对的竞争或排他的伙伴关系。每一位天才都按自己的方式前行,他们尽管受到时代、环境和出身的影响,但可以自行调节。
丁尼生的声望影响深远,并不是因为他特意地去追求,而是因为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发挥他的天赋,他发现自身有一种能让人们感同身受的魅力。罗伯特·勃朗宁等了很久才得到人们的认可,因为在许多读者看来,他的诗歌显得晦涩难懂,让人望而却步。
这个世界必须学着读懂他、喜欢他。1868年,勃朗宁五十六岁时,他在其长篇叙事诗《指环与书》中写道:“英国大众们,你们这些不喜欢我的人,上帝爱你们!”而读者之所以关注他,也许是因为他在努力发挥抒情天赋时直截了当,充满**和音乐感:
啊,爱情,半是天使半是鸟,
合起来便是奇迹和狂野的欲望。
最大胆的心曾经勇敢地面对太阳,
在神圣的蓝色中避难,
对着他的脸,唱出一首灵魂般的歌,
人的心却已经红了。
当黑暗大地的第一声召唤
到达你的房间,出现蓝色的微明,
我把他们的荣耀,倾倒了下来,
为人劳作,为人受苦,为人牺牲;
这就是同一个声音:你的灵魂知道改变吗?
那就来吧,倾听求助国度的声音!
勃朗宁最擅长的是创造自己的文体,或是戏剧抒情诗,或是戏剧浪漫诗,由一个假定的人物吟唱或讲述一个故事。在不同的心境下,他写了很多类似的诗歌:《威尼斯平底船上》《最后一次同乘》《本·坎兹拉牧师》《我的前公爵夫人》《爱中的一生》。这些诗是英语诗歌瑰宝的一部分,它们不需要勃朗宁诗歌研究协会的解析。勃朗宁的思维常常是错综复杂的,但贯穿其中的是一个明晰的思想,它让读者喜欢,尤其是那些绝非玩世不恭或者提出很多严格要求的读者。在他临死前,他对自己说了最后一段话:
一个从不回头而勇往直前的人,
从不怀疑云会破裂,
从来没有梦想,虽然正义受挫,错谬得逞。
支撑着我们跌倒后起来,困惑地挣扎着,更好地战斗着。
睡个觉,再醒来。
不,在人们工作繁忙的正午时分,
欢呼着向看不见的人致意!
促使他前进,无论是胜利还是艰险,
“奋斗,茁壮成长!”高声呐喊着:
“加油,加油,加油!”
勃朗宁的妻子伊丽莎白·巴雷特是一位情感丰富和智商超群的诗人。如果说她的诗歌水平没有达到一定高度,那是因为她没有努力学习掌握诗歌的艺术。她和勃朗宁认识之前,发表了一首诗:
或者,有“石榴”来自勃朗宁,如果从中间切开,
显露出一颗心脏,有血色,有筋脉,有人性。
这是他们浪漫史的开始,也是文学史上最幸福的传说之一。她是个残疾人,害怕自己会成为勃朗宁的负担。她在犹豫是否放弃这段感情的时候,写了四十多首十四行诗,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这些诗无论在表达技巧上,还是在语言上,都是上乘的。勃朗宁对于“用十四行诗吟咏自己”不屑一顾,但他一定知道,他的妻子正是用这把钥匙打开了自己的心扉。这是在她之前的任何一位英国女性都从未写过的诗。
你离开了我,我却感觉从此以后
我会伫立在你的阴影之中。
站在门槛之内,我不再孤独,
这是我个人的生活,我不能再自主
使用我的灵魂,也不会像以往一样
在阳光下平静地抬起一只手,
没有了我所克制的感觉——
你掌心的触摸,最辽阔的土地,
命运把我们分开,把你的心留在我的心里。
我能做什么?
我的梦包括你,如美酒
必须品尝它自己的葡萄。
而当我祈祷的时候,
神听见你的名字,说:
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两个人的眼泪。
1859年曾出现过一本小诗集,没有人注意到它,甚至连作者自己也没感受到它的伟大之处。这便是爱德华·菲茨杰拉德翻译的《鲁拜集》。这部译作是英国诗歌中的杰作。
罗赛蒂和史文朋发现了这本书,并逐渐提高了它的知名度。直到19世纪末菲茨杰拉德去世后,它变成了诗歌里的《圣经》,受到了年轻文学爱好者的青睐,甚至超越了它本身的价值。如今,它比其他任何语言同样优美的诗歌都更广为人知,被人们广泛地引用。在这部译作中,奢华的宿命论与忧郁而浪漫的悲观主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异教的天性,这种天性存在于我们所有人中,也是西方诗人以前从未表达过的。而菲茨杰拉德的四行诗是萦绕不去的存在,它一旦传入耳朵,就会在那里停留。我们感受一下它的节奏:
树枝下的诗集,
一壶酒,一块面包——你呢?
与我一起在荒野歌唱——
啊,荒野是天堂!
我们已知马修·阿诺德是一位杰出的批评家,也是一位技艺高超、有品位的诗人。然而他的诗并没有被誉为伟大的诗歌,神的火焰似乎触及了它的边缘,随后熄灭了,留下月一般的冷寂。或许阿诺德太挑剔了,他放不开自己。他最美的诗歌是《被埋葬的生命》,它充满了**的呐喊。不过我并不想引用它,我想引用一首更有特色的诗,它在内容和形式上都暗示了他的完美和局限性:
意大利的那个儿子,他想炸东西,
在但丁到来之前,圣歌的王牌,
在他年轻的时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和他的新娘一起去看一场公开的演出。
新娘是美丽的,在她的前面是光辉的,
青春如星,青春属于什么,
华美的服装,晶莹剔透,兴高采烈。
一个支柱断掉了!撞到了一个平台上!看!
挣扎中的受害者,受伤至死,她躺着!
他们战战兢兢地把她的衣服脱掉,发现
一件麻布长袍,紧挨着光滑的白皮肤。
诗人们,你们的新娘就是缪斯女神!
年轻,美丽,外表光彩照人;
而思想和精神隐藏在内里。
这一严肃的诗歌观与但丁和弥尔顿成熟时的精神是一致的。但这种苦行主义令人很不舒服,尤其是当一个人如此谈论希腊精神时。其中三位诗人(但丁·加布里埃尔·罗赛蒂、威廉·莫里斯和阿尔杰农·查尔斯·史文朋,他们比阿诺德稍年轻一些)对缪斯女神的看法更为欢快,更人性化。
罗赛蒂是一位画家,也是一位诗人。他是一个自称为前拉斐尔派的团体中的成员,尝试着给风格传统的英国艺术注入意大利早期绘画的朝气。罗赛蒂的绘画艺术对他的诗歌有一定的影响。这位天才从画家的角度看待生活,把文字作为视觉符号。罗赛蒂的天赋还有另一种二元性:他的父亲是意大利人,他从小就对自己祖先的语言和文学有全面的了解。
罗赛蒂应该是英国十四行诗(从意大利传入英国)大师中最伟大的一位,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的灵感源于莎士比亚、古老的英国民谣以及同时代的勃朗宁。但他把世界上最灵活、最随和的语言——英语,融入洪亮流畅的意大利语中。他的《生命之屋》是继莎士比亚之后最美丽的十四行诗。以下这首《在爱中死亡》展现了罗赛蒂的绘画能力与其自然的象征手法(尽管它和但丁一样古老):
生命的扈从中出现了一个形象,
有爱的翅膀,带着他的旌旗:
织的网是美丽的,在其上是高尚的;
呵,孤僻的脸庞,你的模样和色彩!
令人困惑的声音,如春的苏醒,
在它的褶皱中摇动;通过我的心,它的力量
像不可抗拒的时辰一样,飞驰而过。
诞生的黑暗入口呻吟着,一切都是新的。
但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跟在后面,她抓住了
旗帜,环绕着它的旗杆,卷起,紧贴着——
然后从担架的翅膀上摘下一根羽毛,
将它贴在不会动的唇边,
对我说:“看哪,没有气息,
我和这爱是一体的,我就是死亡。”
罗赛蒂的朋友威廉·莫里斯也是一位画家和诗人。莫里斯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天才,和中世纪以及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一样,他试图将他们的精神带回工业时代的英国。他过得非常充实,一边设计墙纸,一边写诗,并以娱乐的方式就社会问题发表演说。有人调侃地说,他如果再勤奋一些,甚至可以写出贝多芬那样好的交响曲。
这正是莫里斯的文学作品吸引我们的地方。在有关亚瑟王传奇的众多诗歌中,《保护吉尼维尔》是其中最优美的,丁尼生的《国王之歌》最为流行,但并不是最惊艳的。在莫里斯的诗集《伊阿宋的生与死》中,他把熟悉的希腊传说转变成了一个韵律式的浪漫故事,不可思议地将中世纪古老的精神和19世纪的快速发展交融在一起。这是为数不多感受不到单调乏味的几首长诗,而且它们在短时间内就获得了成功。莫里斯接着写了《人间天堂》,取材于与希腊神话相关的二十四个故事,这是继斯宾塞的《仙后》后最惊人的一部史诗。
莫里斯的缺点是他写得太多了,他过于追求速度和色彩,以及在英语写作中的控制权,但是很少写出像罗赛蒂那样的佳作,而罗赛蒂的两卷作品遗失在莫里斯的一本书里。莫里斯也不及他另一位朋友史文朋(其作品数量和莫里斯的差不多)那般多才。
1864年,二十七岁的史文朋发表了《阿塔兰忒在卡吕冬》,两年后他又写了《诗歌与民谣》。他那激昂奋进的青春、叛逆与热情,对音乐和曲调的掌握,这些都是与他同时代的任何人无法比拟的,也是任何一位在他之前的英国诗人无法超越的。史文朋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所有的英国青年诗人都被他迷住了,除了那些从诗句的韵律之美中脱离出来的人,倘若他想去尝试一下,对他而言是非常容易的。他擅长将和声、韵律、语调等与英语单词结合起来,从最古老的材料中创造出新的方法和诗歌形式。
然而史文朋的天才并不仅仅在于精湛地运用语言技巧。没有什么比认为史文朋缺乏思想更不符合事实的了。他有那么多想法,以及从他对古代和现代文学的丰富知识和深厚的感情中衍生出来的思想。我们从《普罗塞皮娜颂》的四行诗句中能感受到他的乐曲,正如一个酒吧可能会播放的一首交响乐:
所有美好的日子和欢乐,所有的精神和悲伤被铸造,
远在漂**在过去浪花里的现在泡沫:
在那海堤之外,在遥远的海门之间,
污水冲刷着,高大的船沉没了,深深的死亡在等待。
史文朋不仅是一位极具语言魅力的抒情诗人,也是一位伟大的叙事诗人。在亚瑟王传奇的多次上演中,他的《利昂尼斯的特里斯特拉姆》无疑是最奔放、最光彩的一部。乔治·梅瑞狄斯(我们已知他是19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作为一位诗人,其魅力不比史文朋小,尽管其作品的题材范围有限。他歌颂人类与大自然的交融,他的爱情诗歌,将人的**与大自然的可爱融合在一起,表现出一种强烈的美。丁尼生曾评论过他的《山谷中的爱情》:我无法将其从脑海中抹去,任何听到这悦耳旋律的人,都不会忘却。
腼腆得像松鼠,任性得像燕子,
像燕子在江面上破光翱翔,
飞越水面得以看到水中映出的翅膀,
她在空中逗留似乎比飞行时还好。
像松鼠一样胆怯地在松梢间跳跃,
像燕子一样随意地在夕阳西下时飞翔,
我所爱的人啊,是很难被抓住和征服的。
真难,但是,啊,她赢了,真了不起!
这一系列诗歌虽然没有那么神奇,但更富有哲理,有点像十四行诗,叫作《现代的爱情》,其展现出来的是小说家,而不是歌唱家。
但丁·加布里埃尔·罗赛蒂的妹妹克里斯蒂娜,有着天使般纯洁的声音。与她的哥哥一样,她对诗歌的形式有完美的掌控,尤其是十四行诗,她赞同以她为首的中世纪神秘主义。但她的神秘主义采取了最真诚、最崇高的宗教信仰形式。她的爱情诗带有一种修女般的孤僻情调。经常有人将她与勃朗宁夫人做比较,虽然她们不是很有可比性。勃朗宁夫人的表达更加丰富和有力,但她还是无法拥有她的姊妹诗人简约至极的节奏和严密的语言。下面这首诗歌虽说不是克里斯蒂娜的名篇,但表现了她的欢喜忧悲,以下是完美的诗句:
当我死了,我最亲爱的,
不要为我唱忧伤的歌;
别在我头上种玫瑰,
也没有柏树荫;
在我上方是青草,
有雨,有湿露珠;
如果你愿意,请记住,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忘记。
我将看不到阴影,
我将感受不到雨滴;
我将听不到夜莺
像在痛苦中歌唱;
在黄昏中做梦,
既不升起,也不沉沦,
或许我会记得,
或许我会忘记。
维多利亚时代最后一位诗人是托马斯·哈代,他八十三岁时出版了一本新诗集。他和梅瑞狄斯一样,是一位小说大师,同时也是一位诗人,而且有很多人把他的小说读给了那些欣赏他的诗歌的人听。他那充满**、怜悯和痛苦的内心一直存在于他的诗句中,人们从他的短诗和他精彩的诗剧《统治者》中都能感受到。他写小说是因为他有才气,有外在的需要;但写诗,则是为了服从内心的需求。他是英国文学中最悲伤的诗人。悲伤是他的代名词,而不是随便一个被滥用的贬义词。他和华兹华斯一样,既是大自然的观察者,又是大自然的崇尚者,但他没有华兹华斯那种平和的心境。他的诗写得很好,虽然有点儿难以读懂,但其思想非常有力。在他最快乐的时刻,占据主导地位的情绪出现在《黑暗中的鸫鸟》的最后一段。他听到鸟儿唱着“快乐的伊利米特”,然后:
远远近近,任你四处寻找,
在地面的万物上,
值得欢唱的原因是那么少,
是什么使它欣喜若狂?
这使我觉得:它带着颤音的歌词,
它欢乐的晚安曲调,
含有某种幸福的希望——为它所知,
而不为我所晓。
大多数抒情诗里都有悲伤的曲调,诗人知道如何把他们的悲伤转化为艺术,而业余的我们只想着拥它们入怀,发出尖叫或哀号,或者选择忽视它们,忽略它们的声音。在多个世纪的英国诗歌里,没有哪一首诗里有那么多伤感的词语——和古希腊或伊丽莎白时代的伟大戏剧有着天壤之别。詹姆斯·汤姆逊是《恐怖之夜的城市》的作者。他是一位无法被遗忘的天才,一个破碎的天才,他精神与肉体上的痛苦异常真实。《恐怖之夜的城市》是一部被毁坏的杰作,但依然那么卓越。引用它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诗节就没有任何意义。
年轻人用充沛的活力和勇气下笔写诗:威廉·欧内斯特·亨利的“沉沉夜色将我笼罩”已经变成了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罗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在散文中比在诗歌中更能表达他自信的男子汉气概;鲁德亚德·吉卜林二十年前写的体育诗,现在仍挂在每个人的嘴边,至今未被遗忘。
当我们回顾维多利亚时代的诗歌时,我们往往会被其庞大的数量震惊到,其实还有很多没有被提到的诗人。如果没有那些比他们更伟大的先驱,谁会想到去写出一部高尚的文学作品?托马斯·胡德,他是笔下有三四首完美诗歌的诗人;大家熟知托马斯·胡德,是因为他风趣幽默,爱开玩笑,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诗人。詹姆斯·曼根,爱尔兰诗人,《黑发的罗莎琳》的作者,他有着与生俱来的凯尔特魅力。克劳,阿诺德的朋友,他的作品的措辞虽说不怎么华丽,但至少是真正的诗歌。考文垂·帕特莫尔,他的散文,比如《玩具》令人动容。锡德尼·多贝尔,他在写“自由诗”之前写了优美的《晚祷》。马恩岛诗人托马斯·爱德华·布朗,他的大部分较长的诗都是用方言创作的,其短诗在思想、情感、独创性和旋律节奏等方面颇有成就。
我们不可能了解19世纪末期所有在世的或已故的诗人。那些继承了英语诗歌传统里的精华,并在其中添加了独特的个人见解的诗人包括:奥斯卡·王尔德,他的《里丁监狱之歌》非常有力;约翰·戴维森,是一位真正的民谣作家;威廉·B. 叶芝,精灵们赋予了他凯尔特的魅力;A. E. 豪斯曼,他的《什罗普郡一少年》证明了诗人的伟大不是以他的体格来衡量的;约翰·梅斯菲尔德,他擅长抒情又颇爱冒险;沃尔特·德·拉·梅尔,其微妙的幻想是非常有深度的。英国诗歌的荣耀不仅在于那些伟大的独奏,而且还在于众多小歌手的合唱团,每一位诗人都是独奏者,即使他不参与合唱。我们甚至可以编写出一本优美的诗集,一本我们未曾提到的小众诗人们所撰写的诗集。
弗朗西斯·汤普森是被所有在世的诗人都认可的一位诗人,且被视为19世纪诗章的**。他并不是最后一位英国最伟大的诗人,无论过去还是将来,他都不会是。但是,我们可以(诗意地,而不是批判地)将他视为一场壮观的日落景象,如他的《夕阳颂》描绘的那般,用挥霍无度的意象为他自己戴上王冠:
受打击的日子啊!
在你的堕落中吸引你的光辉,
你那东方庄严的就职典礼高高耸立;
你却把庄严的场面摆上舞台,
被苍穹的喧嚣所赞美:
你那可见的音乐震耳欲聋的天空,
你的锣鼓作响,向西方世界开火,
你这样得意地死去:
我看见你肩膀上的红色号角!
汤普森穷苦落寞,直到他的朋友们发现了他的天赋,并将他解救出来。他最终的梦想则是摆脱生活的痛苦。诗歌是诗人和读者的一种逃避方式。对宗教的痴迷使他暂时摆脱了痛苦,《天堂的猎犬》是一首虔诚忠贞且高尚的爱情诗,而《姐妹之歌》《戴安娜膝上之爱》《歌唱儿童的诗》都是在渴求温柔。他在《罂粟》中表达了一种自豪的意识,赋予了自己与诗歌永垂不朽的生命力,而这一点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也可以找到。在这一章的结尾,我们引用他的诗句,它描述了诗人的故事和诗人的最终成就:
爱情啊爱情,你那枯萎的梦之花
在美妙的诗句中得到保护,
在韵律的角落躲避栖身,
避开收割人和收割人的时间。
爱情!落入时间的魔爪,
却能延续到一首押韵的诗文里,
我所尊敬的世界——
我枯萎的梦,我枯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