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媒婆站在舒云阁外的门槛前,心里一阵阵地发慌。昨天管周叫她来时,她高兴得心都飞上了天,能替宁西王做媒,那是多么高的荣耀啊!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君家小姐竟然如此难缠。此刻她正象一棵霜打了了茄子,是半分精神也没有了。
站了一会儿,通报的人还没来回话,她却已经给自己长了无数次威风,脑子里尽想着呆会儿要怎样损损那个君家,如此地不识抬举,害得她好好的一桩大喜事,如今竟变成了罪过!
过了近半个时辰,回话的人才慢吞吞地走了过来,轻笑道:“陈媒婆,王爷要见你呢,跟我来吧。”
陈媒婆吓了一跳,王爷要……亲自见她?她顿时有些慌了神,连忙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衣裳,快步地跟了上去。
七拐八弯地走了半天,才进了一处暖阁内。四面窗户大开着,春日里的阳光将整个暖阁映得分外明媚。那人领她进了屋,方才说道:“在这儿候着吧。”
陈媒婆连忙应了,不敢多问,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房间不大,倒是布置得精致华贵,所有陈设家俱,都是一等一的极品,比个大户人家的正厅还要漂亮,不由得暗暗咂舌。王府的气派毕竟是不同的。她有些不安,又不敢擅自坐下,只得站在一旁,偷偷地张望。又过了一刻钟,才听见管周的声音道:“陈夫人,随我来吧。”
陈媒婆连忙应了一声,跟着管周往外走。转眼似乎出了园子,又进了园子,转得她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进了一个花园似的地方,前面居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荷塘,荷塘对面隐约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她忍不住抬头去瞧,对面坐了几个人,倒是瞧不太真切。管周又道:“你在这里等,我去禀报王爷。”
陈媒婆只得站住了脚,心里又没来由地发慌。人人都说这个宁西王喜怒无常,最不好说话,这次她把事办砸了,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牵连。那个该死的君家!这下可把她给害惨了。正在胡思乱想,管周已经折了回来,说道:“跟我来。一会儿见了王爷,说话小心些。”
陈媒婆连忙小心笑道:“那是,多谢总管提醒。这次实在是我办事不力,不知道王爷……”
管周道:“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多话。你放心,只要你实话实说,王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虽办不成事,只要没有什么错失,王爷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陈媒婆这才略略放了些心,跟着管周走到了荷塘的另一面。从塘岸边往塘内延伸约三、四丈的地方,有一处小亭,上书“香菱洲”。亭内摆了一张桌子,此刻宁西王凤九天与他的爱妾花红好正坐在亭内享受春光。陈媒婆连忙低下头,这才听管周道:“王爷,陈夫人带到。”
凤九天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叫她过来。”
管周连忙应了一声“是”,拉了拉一旁的陈媒婆,她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福身道:“民妇陈氏,给王爷请安。”
凤九天斜了她了一眼,问道:“我听管周说,交待你的事,你没办成?”
陈媒婆吓了一跳,赶紧跪下道:“王爷恕罪,民妇是照管家的吩咐,带了聘礼去君家提亲,可是那君家的人,实在是不知好歹,居然……居然不同意把女儿嫁来王府……民妇好话说尽了,可他们就是不愿意,还把民妇赶了出来。民妇好歹也是王爷派去的人,他们居然这样不识抬举,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他们真正儿该死!”这会子她只顾着为自己开脱,哪里还管什么实话实情,索性把君家的人说得恶劣一些,好让宁西王迁怒于君家,而不再罚她。
只听见“砰”地一声,凤九天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一放,脸上罩满寒霜,周围的人都吓得跪了下来,花红好暗暗打量着他的神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却听凤九天道:“很好。你起来。”
陈媒婆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一方玄色的衣袍下摆映入了她的眼帘,凭空地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吞了吞口水,大气也不敢出。
凤九天冷冷道:“我问你,到底是谁把你赶了出来?”
陈媒婆吞吞吐吐道:“是,是君家老爷。”
凤九冷笑一声,道:“是吗?君望祖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当年齐挽思就不会死了!本王再问你一句,到底是谁?!”
陈媒婆打了个哆嗦,连忙改口道:“嗯,不是君家老爷,其实是……君家二小姐!就是……王爷您提的那个小姐。您不知道,那小姐还真是个死脑筋,说什么宁愿嫁个贩夫走卒,也不嫁来王府!”
凤九天脸色一沉,质问道:“她当真这么说?!”
陈媒婆见凤九天似乎已经有些信了,忍不住又加油添醋道:“可不是,我看那小姐模样儿不怎么样,眼睛却长在头顶上。象王爷您这样的人物……”她谄媚地笑着,不自觉就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凤九天,眼前的宁西王,虽然一脸冷漠,眼中隐有利光,却是俊美绝伦,人间罕见。她竟呆了一呆,忘了要说什么了。
站在她身后的管周见状暗暗着急,连忙咳了一声,陈媒婆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了头,退了一步道:“民妇该死!民妇无状了!”
凤九天竟然轻笑道:“哦?你说的可是真话?她的眼睛真的长在头顶上?”
陈媒婆不明所以,支吾道:“是,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这婚事,民妇……民妇还给她骂了一通……”
凤九天道:“哼!你说的倒象君亦圆,半点也不象君亦休!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乱编些话来,就能搪塞本王?!”
陈媒婆吓得又跪在了地上,申辩道:“民妇不敢,民妇不敢欺瞒王爷!那君家,是真的不肯嫁女儿……”
凤九天冷笑道:“君亦休不肯,君望祖也不肯吗?你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不靠谱!本王看你是话说得太多,以后不想再说话了,是不是?”
陈媒婆吓得哭出声来,大叫道:“民妇该死!民妇该死!求王爷开恩………饶了民妇吧。”
凤九天冷冷道:“那她说了什么,你照实说。有一句半句不对,本王就拔了你的舌头!”
陈媒婆打了个哆嗦,抽抽噎噎道:“是。那君老爷是有些犹豫,君家夫人倒是欢喜得很,本来都答应了。可后来君小姐来了,她说……自认无德无容,配不上王爷,进了王府,会折辱王爷,所以……请王爷另聘他人。民妇说他们不识抬举,连王爷都敢得罪。那君家二老好象也被民妇给唬住了,可是君小姐说什么……进了王府,以后怕会再无生趣。君老爷一听,就立刻回绝了婚事……事情就这样。”
她罗罗嗦嗦地讲了半天,总算让人听明白了。其实真正不同意婚事的,是君亦休本人。而君望祖不知何故,也由着女儿去了。凤九天沉着脸,手一挥,桌上的东西顿时尽数掉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花红好惊奇地张大了嘴,这君家小姐是什么人?竟然敢拒绝宁西王?!她盯着凤九天的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定然已经动了怒。本来还想调笑几句,这下再没敢开口。她跟他越久,越明白不能逆着他的性子来,否则只有自讨苦吃的份儿。当下默默地站在一旁,看凤九天如何处置。
整个荷塘四周安静异常,凤九天没有发话,谁都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凤九天才回到桌旁坐下,对着花红好招了招手,笑道:“过来。”
花红好愣了一下,连忙到他身旁坐了,这才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啦?还不快去换些好酒来,妾身……陪王爷喝两杯。”
凤九天哈哈笑道:“还是你好。来,你说……那个君亦休如此不知好歹,本王……该如何处置才好呢?”他一边说,一边抚弄着她的长发,原本是个亲密的行为,却无端地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因她听到他的语气里,有着冰一样的寒意。
底下的人立刻换了新的酒盏瓜果,花红好赔笑道:“王爷!你就会取笑人家。我不过是小女子,哪有什么主意?要怎么处置,还不是王爷您说了算。”
凤九天收了笑容,对着陈媒婆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那君家的人,自然会有再去求你的时候,到时候你再来回话。不过……你若是到处去碎嘴,本王会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永远都说不了话。”
陈媒婆吓得两腿发软,连忙诺诺应着,跟着管周退了下去。
花红好连忙替他斟了一杯酒递到他唇边,娇笑道:“王爷,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些不高兴的事,还是别想了。”
凤九天将酒杯接过来,看了她两眼,若有所思地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你倒是很会及时享乐。你这性子,和游自锋有几分相似啊……”
花红好心中“别”地一跳,笑道:“王爷!好好的,怎么扯到游公子身上去了?妾身如今进了王府,心里就只有王爷一个人,别人怎么样,妾身可管不着。”
凤九天抬起她的脸,眼神却飘忽得无从捉摸,淡淡问道:“当真?”
花红好道:“那是当然,妾身此生只愿意好好服侍王爷,只要王爷不嫌弃,妾身一生一世都是属于王爷的。”
凤九天松开她,站在一旁望着荷塘没有说话。花红好心中一阵不安,连忙又道:“王爷您这样的人物,哪有女子不倾心的?妾身自打第一眼看到王爷,就知道此生除了王爷,再不会喜欢别的男人。”
凤九天笑道:“是吗?象你这样过尽千帆的花魁,也会从一而终?”
花红好脸色变了变,却强笑道:“妾身虽然出身青楼,可是……感情上可始终是专心一致的。王爷若是不信……妾身可以发誓!”
凤九天冷笑道:“不必了。人间最不可信的,就是誓言!”
花红好僵了一僵,饶是她八面玲珑,也没想透凤九天为何变脸变得这么快,忽怒忽喜,实在是不敢再造次,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天下女子,谁不爱英雄男儿?更别说,是王爷您……”
凤九天哼了一声,打断道:“你不用说这些奉承话了。进了府这几个月,你别的没学会,就是这察颜观色的本领,越来越炉火纯青!天下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君亦休……本王倒要看看,你会有什么不同!”
说完,他头也没回,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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