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距离蒋家村不近,夏枢天还没亮就出发,在日头半高的时候,到达了京城。
京城分东城和西城,夏枢目标很明确,交了入城费之后就直奔西城的散货集市,然后一咬牙交了二十文的摊位费,获得了个为期半天的摊位。
六月初的天气,就算日头没升高,也燥热的很。
夏枢走路走的满头大汗、蓬头垢面,但顾不上收拾,就开始把摊子铺开,一个个巴掌长宽的蝈蝈笼给摆放到摊位上。
集市上人来人往,夏枢那两只蓝蝈蝈和翠蝈蝈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
没多大功夫,三四个人就围了上来。
“这是蓝蝈蝈吧,你是怎么抓到的?这玩意儿相当稀少啊!”一个穿着细布长衫的瘦脸男人和同伴对视了一眼之后,就眼冒精光地盯着那只蓝蝈蝈。
“还有这只翠蝈蝈,真漂亮。”他的同伴接话,这是个皮肤微黑的男人,穿着和瘦脸男子同款长衫长衫,打扮形容一样,两人应该是熟人。
夏枢脸带笑容:“是蓝蝈蝈和翠蝈蝈,我抓了好久呢,得亏是我运气好,才能抓到这么两只。”
“多少钱?这两只我全要了。”现场的第三个人开了口,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干瘪黑瘦,还有些驼背,但穿着丝绸衣衫,神情倨傲,言行霸道。
一时间,前面两个先开口的男子神情就有些难看。
最先开口的瘦脸男子道:“我们先到的,凭什么你说要就给你。小哥……”
他看向夏枢,说道:“蓝蝈蝈稀少,我不能让你吃亏,以一两银子为底价,我们价高者得。”
一两银子?还是底价?
夏枢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他从小到大抓的蝈蝈没有上万,也有几千的了,每次都是两三文钱一只的卖出去,他这次除了两只稀有点的蝈蝈,还带了七十只山青蝈蝈、异色蝈蝈,就是想靠量多,凑个三四百文,给阿爹抓一服药。
他想到这两只蝈蝈价钱会高,但万没想到会高到这种程度!
夏枢心中狂喜,看着蝈蝈的眼睛瞬间变得比太阳还火辣辣。
他心里震惊的翻山倒海,面子上却还算镇静:“可以,还有这只翠蝈蝈,颜色比玉还漂亮,也以一两银子为底价,价高者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有些抖,眼睛也在偷偷观察现场几人的表情,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要价高了。
“好。”瘦脸男子的同伴开了口,没有指责夏枢漫天要价,而是道:“这只翠蝈蝈我出一两银子拿下。”
夏枢瞬间松了口气,目光移向驼背老头儿。
驼背老头儿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看向两人的目光隐隐不善:“我劝你们别没事找事儿,这两只蝈蝈,二两银子我拿下。”
“一两五百文。”瘦脸男子不为他的威胁所动。
“翠蝈蝈我也出一两五百文。”他的同伴跟上。
驼背老头儿脸色阴沉地瞪着两人,但两人丝毫不相让。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驼背老头儿目光转向夏枢,语气阴森:“他们不会是你的托儿吧?我劝你不要不识相。”
夏枢:“???”
这老头儿有病吧?
夏枢有些恼意:“我都不认识他们,而且做生意,你出价高,蝈蝈自然是你的,你若不愿比别人出价高,离开就是,何必诬陷于人。”
“哼,这两人一出声就定了高价,难道还不许老夫怀疑一下吗?”老头儿神色不满。
“小哥说的对,价高者得,我们出了三两,你快出价,再不出比我们还高的价,这两只蝈蝈就是我们的了。”瘦脸男子袖子一挽,一副要去取蝈蝈笼的架势。
老头儿脸色一沉,冷笑一声:“我只出二两银子,实话告诉你们,这两只蝈蝈是要……”
然而不等他说完话,旁边突然插/入一个声音:“两只蝈蝈我出五十两银子。”
众人一愣,惊愕地转头看向旁边的黑衣男子。
这个高壮的年轻男人从最开始就出现了,三个人你争我抢,他就跟隐形人似的,所以大家都没在意他,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惊雷。
夏枢这下不止手抖了,他的脸皮子都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一双杏眼瞪的溜圆,难以置信地看向高个男人,声音微颤:“五十两?”
他阿爹辛辛苦苦跑镖几年,也不能赚这么多,两只蝈蝈就五十两?
夏枢打量了一下高个男人,发现他虽然神情冷淡,但态度认真,不似作伪。
显然,旁边的三人也发现了他是来真的。
老头儿这会儿不盯着夏枢了,看着男人,怒道:“你莫要乱出价。”
夏枢的心微提,这男人不会是来砸场子的吧?
黑衣男人神色未动:“这两只蝈蝈,值这个价。小哥不懂,你姓冯的难道还不知道吗?”
老头儿一惊,后退一步,警惕道:“你是谁?”
黑衣男人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夏枢:“五十两银子,我拿下这两只蝈蝈,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枢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怕是被老头儿给当冤大头了。
他其实也没生气,这两只蝈蝈他原本预想的价格是一百文,打算卖了之后,给阿爹抓药。
老头儿给的二两已经让他很满意了,若不是有人竞价,他早卖给老头儿了。
现在知道价值远超二两,他自是更高兴。
虽然内心忍不住吐槽外边民不聊生,平民百姓连树皮草叶都吃却填不饱肚子,有钱人却为了两只逗趣的蝈蝈一掷几十两银子,但也不耽误他麻利地把两只蝈蝈从笼里抓出来放进一只空蝈蝈笼,笑容满面道:“免费送你一只蝈蝈笼。”
他阿爹需要银子治病,他们老夏家也需要银子做底气,以免动不动就被人威胁着赶出蒋家村。
然而冯老头儿却没放弃。
他声音暗含威胁,对着黑衣男人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汝南候府冯二爷半个月后做寿,他平时就爱逗这些玩意儿,所以这两只蝈蝈我势在必得,打算送予他做个寿礼。我劝你识相点赶紧离开,不要打这两只蝈蝈的主意。”
夏枢眉头皱起。
他虽然是个不识字的双儿,也不认识什么冯二爷,但居住在近京的蒋家村,他听闻过汝南候的大名,那是当今大皇子的外祖,真正的皇亲国戚。
能和汝南候府攀上关系,怪不得这老头儿如此之横。
正在夏枢思考的时候,最先开口的瘦脸男子突然变了脸色:“汝南候府?那可是平常人得罪不起的啊!”
“是啊!”他的同伴目光闪烁了一下,身子后退,冲老头儿拱了拱手,语气尊敬道:“我道老先生为何执意拿下两只蝈蝈呢,原来是送予冯二爷。这冯二爷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这翠蝈蝈我让与老先生吧。”
“算了,我也不争了。”瘦脸男人叹了口气,一副不舍的模样,转而开始劝说夏枢:“小哥,蝈蝈你卖给冯老爷吧,莫要听那黑衣男人瞎讲,二两银子不多,但也不少了,莫要一时贪利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夏枢看看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的两人,再看看一脸嘚瑟、势在必得的老头儿,心里微感异样。
夏枢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个存在感极低的黑衣男子。
男子目光和夏枢对上,神情不变,语气淡淡道:“你若还愿卖,这是五十两银子。”说着,就伸手把腰间的钱袋子取了下来,拿了五个银锭子出来。
这是根本不怕姓冯的?
夏枢眼睛转了一下,像是没听到那三人先前的话似的,笑眯眯道:“五十两银子,还有比这出价更高的吗?如果没有,两只蝈蝈就是这位大哥的了。”他伸手指向黑衣男子。
那三个人同时一愣,接着暴跳如雷:“汝南候府的冯二爷要的东西,你们竟然……”
话语、神情、动作完全一致。
“冯二爷若是想要,你们出高于五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再送予他不就得了。”夏枢丝毫不怵,冷笑一声:“我若认识冯二爷,别说五十两银子,就是五百两银子,我也愿意拿出来买两只蝈蝈投他所好。你们这些人想巴结冯二爷,却连诚意都不愿出,反而想借着冯二爷的名头来欺压我这个小民,从我这里牟利,转手讨好冯二爷。冯二爷要是知道你们明着讨好他,实际上却毁坏他的名声,绝对会不齿和你们结交。”
“你胡说,谁说我们毁坏冯二爷的名声了?”瘦脸男子立时大怒。
夏枢翻了个白眼:“那就别搞那套蝈蝈不便宜卖给你们,就是得罪冯二爷的把戏。冯二爷他们知道你们如此狐假虎威吗?”
“我们……”瘦脸男人的同伴一愣,接着和其他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夏枢哼了一声,别以为他见识少就傻,冯二爷再厉害,管他什么事?又不是姓冯的在他这里买蝈蝈他不给,得罪谁也不会九曲十八弯地得罪姓冯的。
而且这两个男人分明是那冯老头儿的托儿,从一开始就在一唱一和地压价。
夏枢不了解稀有蝈蝈的价值,若是没有黑衣男人在,他说不得就上当了,真以为这三人是在竞价,最后高高兴兴地以二三两银子把蝈蝈卖了。
但他既然知道了蝈蝈远不止二三两银子,自然就明了这三人是在做戏,想要蒙骗他这个没见识的双儿。
当然,若是没有黑衣男人在,这三人会不会出二三两的“高价”就难说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废话了,将蝈蝈笼递向黑衣男人:“是你的了。”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只点了下头,一手递银子,一手正要接过蝈蝈笼,旁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急吼:“慢着!”
那驼背老头儿面色青黑,咬牙道:“我出五十一两。”
剩下两人也不装了,立马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步,凶狠地盯着夏枢,一副要揍人的架势:“你说价高者得,可别说话不算话。”
黑衣男子收回手,神情淡淡:“一百两。”
夏枢手一抖,蝈蝈笼差点没掉。
驼背老头儿气的打颤,拳头紧握:“一百零一两。”
黑衣男子神情不变,悠悠道:“二百两。”
夏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