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全集.5临川先生文集下11(1 / 1)

公讳况,字符均。皇曾祖讳佑,赠太保。皇祖讳行周,赠太傅。皇考讳延昭,赠太师。妻富氏,封永嘉郡夫人,今宰相河南公之女弟也。无男子,以弟之子至安为主后。女子一人,尚幼。

田氏自太师始占其家开封,而葬阳翟,故今以公从太师葬阳翟之三封乡西吴里。于是公弟右赞善大夫洵来曰:“卜葬公利四月甲午,请所以志其圹者。”盖公自佐江宁以至守蜀,在所辄兴学,数亲临之,以进诸生。某少也与公弟游,而公所进以为可教者也,知公为审。铭曰:

田室于姜,卒如龟祥。后其孙子,旷不世史。于宋继显,自公攸始。奋其华蕤,配实之美。乃发帝业,深宏卓炜。乃兴佐时,宰饪调聏。文驯武克,内外随施。亦有厚仕,孰无众毁。公独使彼,若荣豫己。维昔皇考,敢于活人。传祉在公,不集其身。公又多誉,公宜难老。胡此殆疾,不终寿考。掩诗于幽,为告永久。

给事中赠尚书工部侍郎孔公墓志铭

宋故朝请大夫,给事中、知郓州军州事兼管内河堤劝农、同群牧使、上护军、鲁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孔公者,尚书工部侍郎、赠尚书吏部侍郎讳勖之子,兖州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赠兵部尚书讳仁玉之孙,兖州泗水县主簿讳光嗣之曾孙,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孙也。其仕当今天子天圣、宝元之间,以刚毅谅直名闻天下。

尝知谏院矣,上书请明肃太后归政天子,而廷奏枢密使曹利用、尚御药罗崇勋罪状。当是时,崇勋操权利,与士大夫为市,而利用悍强不逊,内外惮之。尝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废,引谏官、御史伏合以争,又求见上,皆不许,而固争之,得罪然后已。盖公事君之大节如此。此其所以名闻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终于大位为天下惜者也。

公讳道辅,字原鲁。初以进士释褐,补宁州军事推官,年少耳,然断狱议事,已能使老吏惮惊。遂迁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县事,又有能名。其后尝直史馆,待制龙图阁,判三司理欠凭由司、登闻检院、吏部流内铨,纠察在京刑狱,知许、徐、兖、郓、泰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郓、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数以争职不阿,或绌或迁,而公持一节以终身,盖未尝自诎也。

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献诗百篇者,执政请除龙图阁直学士。上曰:“是诗虽多,不如孔道辅一言。”乃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于是人度公为上所思,且不久于外矣。未几,果复召,以为中丞。而宰相使人说公稍折节以待迁,公乃告以不能。于是人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

初,开封府吏冯士元坐狱,语连大臣数人,故移其狱御史。御史劾士元罪止于杖,又多更赦。公见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与大臣交私,污朝廷,而所坐如此,而执政又以谓公为大臣地道,故出知郓州。公以宝元二年如郓,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韦城驿,享年五十四。其后诏追复郭皇后位号,而近臣有为上言公明肃太后时事者,上亦记公平生所为,故特赠公尚书工部侍郎。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书都官员外郎讳宾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曰宗翰,今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赠公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兵部侍郎,而以嘉佑七年十月壬寅葬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步。

公廉于财,乐振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笃。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宁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数出近人,人传以为神。州将欲视验以闻,故率其属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举笏击蛇杀之,自州将以下皆大惊,已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观公数处朝廷大议,视祸福无所择,其智勇有过人者,胜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称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略也。铭曰:

展也孔公,维志之求。行有险夷,不改其辀。权强所忌,谗谄所雠。考终厥位,宠禄优优。维皇好直,是锡公休。序行纳铭,为识诸幽。

司封员外郎秘阁校理丁君墓志铭

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差通判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晋陵丁君卒。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时,辅我以仁义者。”乃发哭吊其孤,祭焉而许以铭。越三月,君壻以状至,乃叙铭赴其葬。叙曰:

君讳宝臣,字符珍。少与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称乡里,号为“二丁”。景佑中,皆以进士起家。君为峡州军事判官,与庐陵欧阳公游,相好也。又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或诬富人以博,州将,贵人也,猜而专,吏莫敢议,君独力争正其狱。又为杭州观察判官,用举者兼州学教授。又用举者迁太子中允,知越州剡县。盖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县遂治,卒除弊兴利甚众,人至今言之。

于是再迁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侬智高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而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会恩除太常丞,监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举者,迁博士,就差知越州诸暨县。其治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君质直自守,接上下以恕。虽贫困,未尝言利。于朋友故旧,无所不尽。故其不幸废退,则人莫不怜;少进也,则皆为之喜。居无何,御史论君尝废矣,不当复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谓为不宜。夫驱未尝教之卒,临不可守之城,以战虎狼百倍之贼,议今之法,则独可守死尔,论古之道,则有不去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责士,则君之流离穷困,几至老死,尚以得罪于言者,亦其理也。

君以治平三年待阙于常州,于是再迁尚书司封员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卷。明年二月二十九日,葬于武进县怀德北乡郭庄之原。

君曾祖讳辉,祖讳谅,皆弗仕。考讳柬之,赠尚书工部侍郎。夫人饶氏,封晋陵县君,前死。子男隅,太庙斋郎,除、隮为进士,其季恩儿尚幼。女嫁秘书省著作佐郎、集贤校理同县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铭曰:

文于辞为达,行于德为充。道于古为可,命于今为穷。呜呼已矣!卜此新宫。

王平甫墓志

君临川王氏,讳安国,字平甫。赠太师、中书令讳明之曾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讳用之之孙,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康国公讳益之子。自丱角未尝从人受学,操笔为戏,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为铭、诗、赋、论数十篇,观者惊焉。自是遂以文学为一时贤士大夫誉叹。盖于书无所不该,于词无所不工,然数举进士不售。举茂材异等,有司考其所献序言第一,又以母丧不试。君孝友,养母尽力。丧三年,常在墓侧,出血和墨,书佛经甚众。州上其行义,不报。今上即位,近臣共荐君材行卓越,宜特见招选,为缮书其序言以献,大臣亦多称之。手诏褒异,召试,赐进士及第,除武昌军节度推官,教授西京国子。未几,校书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秘阁校理。士皆以谓君且显矣,然卒不偶,官止于大理寺丞,年止于四十七。以熙宁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丰三年四月二十七日,葬江宁府钟山母楚国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卷。妻曾氏,子旊、斿,女婿叶涛,处者四女。涛有学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于此。

建安章君墓志铭

君讳友直,姓章氏。少则卓越,自放不羁,不肯求选举,然有高节大度过人之材。其族人郇公为宰相,欲奏而官之,非其好,不就也。自江淮之上、海岭之间以至京师,无不游。将相大人豪杰之士,以至闾巷庸人小子,皆与之交际,未尝有所忤,亦莫不得其欢心。卒然以是非利害加之,而莫能知其喜愠,视其心,若不知富贵贫贱之可以择而取也,颓然而已矣。昔列御寇、庄周当文、武末世,哀天下之士沈于得丧,陷于毁誉,离性命之情,而自托于人伪,以争须臾之欲,故其所称述,多所谓天之君子。若君者,似之矣。

君读书通大指,尤善于相人,然讳其术,不多为人道之。知音乐、书画、弈棋,皆以知名于一时。皇佑中,近臣言君文章善篆,有旨召试,君辞焉。于是大学篆石经,又言君善篆,与李斯、阳冰相上下,又召君,君即往。经成,除试将作监主簿,不就也。嘉佑七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京师,年五十七。

娶辛氏,生二男,存、孺,为进士。五女子,其长嫁常州晋陵县主簿侍其璹,早卒,又娶其中女,次适歙州祁门县令黄元,二人未嫁。

君家建安者五世矣,其先则豫章人也。君曾祖考讳某,仕江南李氏,为建州军事推官。祖考讳某,皇著作佐郎,赠工部尚书。考讳某,京兆府节度判官。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润州丹阳县金山之东园。铭曰:

弗缋弗雕,弗跂以为高。俯以狎于野,仰以游于朝。中则有实,视铭其昭。

王补之墓志铭

君南城人,王氏,讳无咎,字补之,嘉佑二年进士也。初补江都县尉,丁父忧。服除,调卫真县主簿。尝弃天台县令,以与予共学。久之,无以衣食其妻子,乃去,补南康县主簿。会予召至京师,因留教授。上方兴学校,以经术造士,予言君可教国子,命且下而君死。君所在,学者归焉,贤士大夫皆慕与之游。然君寡合,常闭门治书,唯与予言莫逆。当熙宁初,所谓质直好义,不为利疚于回而学不厌者,予独知君而已。君之死,年四十有六,实熙宁二年闰十一月丁巳,至四年二月壬申,妻曾氏,子絪、缊始克葬君南城县礼教乡长义里。铭曰:安时所难,学以为己。于呼鲜哉,可谓君子!

尚书祠部员外郎秘阁校理张君墓志铭

滁全椒张君,讳瑗,字君玉。其先有司泗州法者,讳煦,于君为曾祖,尝曰:“吾施德于人多矣,后当有显者。”尚书刑部侍郎、参知政事讳洎者,于君为祖,有二子,生君者长子,讳安期,官终国子博士。

君以进士甲科守秘书省校书郎、签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听公事。故事,得献书求试,君无所献。知建昌军南丰县,通判鄂州,又将通判梓州,而有以君为言者,乃召试以为秘阁校理。于是自校书五迁为尚书祠部员外郎。年五十五,以嘉佑五年四月壬申卒京师。夫人蓬莱县君王氏,生三男子,伯孙、仲孙、世孙。三女子,其一嫁试将作监主簿苏泌,其次尚幼。治平二年九月甲申葬君全椒善政乡修仁里。于是伯孙主邵武军光泽县簿。君与余善,其能贫而不为利,余所畏。其于故事,盖无所问而不知。其好书,天性也,往往日旰,灶薪不属,而阖门读书自若。又能为吏,当官有所守,嶷嶷必得其意,然平居妥言徐视易狎,若无能者。铭曰:

有幽滁山、滁水两间。盘礴演迤,乃多君子。我仪其蓄,以博厥闻。我肖其涤,以清厥身。书此哀石,永诒崖滨。

临川先生文集卷九十二 墓志

户部郎中赠谏议大夫曾公墓志铭

公讳致尧,字正臣。其先封鄫,鄫亡,去“邑”为氏。王莽乱,都乡侯据弃侯之豫章,家之,盖豫章之南昌后分为南丰,故今为南丰人。可徒为宜州刺史,再世生仁旺,赠尚书水部员外郎,公考也。

李氏有江南,抚州上公进士第一,不就。太平兴国八年,乃举进士中第,选主符离簿。岁余,授兴元府司录,道迁大理评事,迁光禄寺丞,监越州酒。召见,拜著作佐郎,知淮阳军。将行,天子惜留之,直史馆,赐绯鱼袋,使自汴至建安军行漕。诏曰:“凡三司州郡事有不中理者,即验之。”最钩得匿货以五百万计。除秘书丞、两淛转运副使,改正使。

始,谏议大夫知苏州魏庠、侍御史知越州王柄不譬于政而喜怒纵入,庠介旧恩以进,柄喜持上。公到,劾之以闻。上惊曰:“曾某乃敢治魏庠,克畏也。”克畏,可畏也,语转而然。庠、柄皆被绌。杨允恭督扬子运,数言事,多可,人厌苦之。公每得诏,曰:“使在外,便文全己,非吾心也。”辄不果行。允恭告上,上使问公,公以所守言,上繇此薄允恭,不听。言苛税一百三十余条,罢之。

移知寿州,寿俗挟赀自豪,陈氏、范氏名天下,闻公至,皆迎自戢,公亦尽岁无所罚。既代,空一城人遮行,至夜,乃从二卒骑出城去。在郡转太常博士、主客员外郎。章圣嗣位,常亲决细务,公言之,又言民惫甚,宜弛利禁。是时羌数犯塞,大臣议弃银、夏以解之。公奏曰:“羌虚款属我,我分地王之,非计也。令羌席此,劫它种以自助,不过二三年,患必复起矣,宜择人行塞下,先调兵食,待其变而已。”不报。二年,羌果反,围灵州,议臣请去灵州勿事。公议曰:“羌所以易拒者,以灵州缀其后也。”

判三司盐铁句院,天子欲以为知制诰,召试矣,大臣或忌之,迁户部员外郎、京西转运使。请限公卿大夫子官京师。陈彭年议遣使行诸部减吏员,下其事京西。公曰:“彭年议,无贤愚,一切置不用邪?抑择愚而废之邪?择愚而废之,人材其可以蚤暮验邪?”上令趣追使还。数论事,上感之,还公。既而王均诛,命公抚蜀,所创更百余事。

李继迁再围清远、灵武,以丞相齐贤为邠宁、环庆、泾原、仪渭经略使,丞相引公为判官。公奏记曰:“兵数十万,王超既以都部署为之主,丞相徒领一二朝士往临之,超肯用吾进退乎?吾能以谋付与超而有不能自将乎?不并将西,无补也。超能薄,此重事,愿更审计。”丞相乃以公为言。诏陕西即经略使追兵,皆以时赴。公曰:“将在空虚无人之处,事薄而后追兵,如后何?”遂辞行,上怒,未有所发。会召赐金紫,公曰:“丞相敏中,以非功德进官,臣论其不可,甫尔臣受命,事未有效,不敢以冒赐。”固辞,上繇此贬公为黄州团练副使。既而超果败,清远、灵武踵亡。

会南郊恩,复官,知泰州。丁母夫人陈氏忧。外除,授吏部员外郡、知泉州。公常谓选举旧制非是,请得论改之。陈省华子尧咨受请殿上为奸,以第畀举人。败,省华、尧咨有邪巧材,朝廷皆患恶,而方幸,无敢斥之者,公入十余疏辩之,移知苏州。至五日,移知扬州。扬州守职田,岁常得千斛,然遣吏督贫民耕,民苦之,公不使耕。

天子方崇符瑞,兴昭应诸宫,且出幸祠。公疏言:“昔周成王既卜世三十,卜年七百,然观于《周礼》,其经纬国体,人事微细无不具,则知王者受命,必修人事,以称天所以命之之意,不举属之天以怠人事也。”终曰:“陛下始即位,以爵禄得君子。近年以来,以爵禄畜盗贼。”大臣愈不怿,移知鄂州。封泰山,恩迁礼部郎中。始解扬州,受添支差多一月,公寻自言,患公者因复绌公监江宁盐酒。西祀,恩迁户部郎中。

以祥符五年五月丁亥疾不起,年六十六。阶至朝请郎,勋至骑都尉。遗戒曰:“毋陷于俗,媚佛夷鬼以污我。”家人行之。

所著《仙凫羽翼》三十卷、《广中台志》八十卷、《清边前要》五十卷、《西陲要纪》十卷、《为臣要纪》三卷、《直言集》五卷、《文集》十卷,传于世,尤长于歌诗云。以其年十一月归葬南丰之东园,水渍墓,天圣元年改葬龙池乡之源头。

始,公娶黄氏,生子男三人,易占尝为太常博士,以能文称。公以博士故,赠至右谏议大夫。公殁八年,而博士子巩生。生三十五年,巩以博士命次公生平事,使来曰:“为我志而铭之。”

某视公犹大父也,其少也,则得公之详,如其孙之云。始,公自任以当世之重也,虽人望公则亦然。及遭太宗,自谓志可行,卒之闭于奸邪,彼诚有命焉。悲夫!亦正之难合也。虽其难合,其可少枉乎?虽其少枉,合乎未可必也,彼诚有命焉。虽然,其难合也,祇所以见正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于戏!公之节,非庶几所谓大臣者欤?铭曰:

既墓而圮,乃升宅原。谁来求铭?公子与孙。公初洎终,惟义之事。维才之完,而薄于施。乃其后人,有克厥家。天启予公,非在兹邪?

京东提点刑狱陆君墓志铭

提点京东诸州军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事、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集贤校理、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借紫陆君,讳广,字彦博。其先吴郡人也,至君之高祖始迁福州之侯官,以避唐末之乱。曾祖讳景迁,仕吴越为骁骑上将军,检校太傅。祖讳崇扆,以威武军观察推官从其王归京师,官至殿中丞,历知泸、道、潮、贵四州以卒。考讳中和,不仕,以君故,赠官至尚书职方员外郎。君以天圣二年进士起,至皇佑四年某月,以使走齐州,某甲子卒于郓之平阴。君子长倩等以嘉佑四年某月某甲子,葬君杭州之钱塘某所之原,而书君系世、官职、行能、劳烈、卒葬之地与时以来求志墓。铭曰:

于惟陆氏,吴郡其始。福之侯官,近自唐徙。君曾大考,太傅将军。实仕吴越,为皇陪臣。太傅有子,始来皇朝。丞于殿中,历将四州。卒葬侯官,实生处士。赠官职方,君实其子。维君讳广,彦博其字。文辞甲科,四府从事。起家邵武,再选徐州。遂监税酒,满岁陈留。许昌之招,宁海之从。乃令乌程,乃丞开封。始佐著作,去为尉氏。咏歌仁明,无有壮穉。移邛大邑,告母高年。免蜀就养,税商于泉。又移导江,斗谷千钱。君命振之,以我公田。盗屠民家,尉以囚来。囚言实盗,君曰释之。尉方力争,众亦莫寤。后得真盗,果如君虑。离堆之江,豪右擅焉。君修堰渠,始诎其专。灌田为顷,万有七千。镌约示后,后无凶年。郑文肃公,来治杭剧。君以通判,往从其辟。州人僦屋,吏代之输。君为创法,遂无逋租。中书选君,御史推直。有言朝廷,今以为敕。冬狩于郊,大讲戎兵。作箴以献,逆戒荒萌。召寘集贤,以为校理。当时名氏,简在天子。出知婺州,恶吏先鉏。募能拯溺,民以不渔。婺之明年,改命治泉。泉人习君,谣语讙然。为桥南江,济者免覆。置廪州学,士怀我育。有告众叛,当君燕时。命捕立得,坐人不知。苏饥息穷,去害除弊。使臣以闻,守政尤异。智高螫边,吏不时搏。君书驿上,焯有方略。归佐三司,廷论南师。帝曰可哉,汝言予施。河京以东,再执刑柄。诹囚于齐,至郓而病。弃世平阴,寿五十三。有子四人,扶丧而南。长倩惟伯,仲惟长绪。长恕惟叔,季惟长愈。倩掾秀州,敏有辞章。绪由君恩,郊社斋郎。又女六人,皆出陈氏。维陈淑慎,善相君子。四男有立,女亦有归。受封长安,即养无违。爰以嘉佑,四年十月。归君钱塘,范村之穴。惟君静深,不苟笑嘻。隆亲笃友,遇物爱慈。读书慨然,慕古奇伟。顾谓诸子,仕当如此。官止外郎,尚书司封。又不得年,以既厥庸。有文藏家,后世之诒。于君所得,可以此窥。有幽斯竁,掩石在下。撰君初终,以告来者。

广西转运使屯田员外郎苏君墓志铭

庆历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龙图阁直学士信都欧阳修以言事切直,为权贵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狱,诬以奸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苏君与中贵人杂治。当是时,权贵人连内外诸怨恶修者,为恶言欲倾修,锐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苏君卒白上曰:“修无罪,言者诬之耳。”于是权贵人大怒,诬君以不直,绌使为殿中丞、泰州监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无恙。苏君以此名闻天下。

嗟乎!以忠为不忠,而诛不当于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随属,以有左右之谗,而无如苏君之救,是以卒至于败亡而不寤。然则苏君一动,其功于天下,岂小也哉?苏君既出逐,权贵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间再赦而君六徙,东西南北,水陆奔走辄万里。其心恬然,无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尝少屈。盖孔子所谓刚者,殆苏君乎!

苏君之仁与智,又有足称者。尝通判陕府,当葛怀敏之败,边告急,枢密使使取道路戍还之卒,再戍仪、渭。于是延州还者千人,至陕,闻再戍,大恐,即讙聚谋为变。吏白闭城,城中无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骑出卒间,谕慰止之,而以便宜还使者。戍卒喜曰:“微苏君,吾不得生。”陕人亦曰:“微苏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陕西之民以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辄纵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为事不集也。事集矣,亡者犹不赦,恐其众相率而为盗。惟朝廷幸哀怜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后知坊州,州税赋之无归者,里正代为之输,岁弊大家数十。君悉钩治,使归其主。坊人不忧为里正,自苏君始也。

苏君讳安世,字梦得。其先武功人,后徙蜀。蜀亡,归家于京师,今开封人也。曾大考讳进之,率府副率。大考讳继,殿直。考讳咸熙,赠都官郎中。君以进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为广西转运使,而官止于尚书屯田员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

君娶南阳郭氏,又娶清河张氏,为清河县君。子四人: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庙斋郎;炳文,试将作监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适进士会稽江崧、单州鱼台县尉江山赵扬,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佑二年十月庚午,其子葬君扬州之江都东兴宁乡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军州事临川王某为铭曰:

皇有四极,周绥以福。使维苏君,奠我南服。亢亢苏君,不圜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刚。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谁怼谁愠,祗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冥冥。昭君无穷,安石之铭。

太子中舍沈君墓志铭

沈氏世家吴兴,其后有陵者仕吴越王,卒官明州,家之,五世而生公。

公讳兼,字子逵,以五举进士得同学究出身,再补尉,有能名。用举者迁卫尉寺丞,知湖之归安县,移知邵武之归化,又有能名。迁太子中舍,通判苏州,其以能闻愈甚。公好刚,遇事果急不顾计。为通判日,与守争可否,不为之小屈。重犯转运使,使、守相与害公,入之法,除名,天子薄其罪,免所居官而已。公归怡怡,间为五字诗自戏娱,无躁戚言。卒于家,年七十三,庆历六年七月也。

子男一人,起;女三人。起好学,通政事,能守节法,为进士,与某同时得科名者也。公之坐狱,为判官滁门,立弃官从公,世以为孝。将以某年某月葬公某处,以夫人柳氏祔,先三月来求铭。与铭曰:

生也不得,其须而死。死也何有,有嘉者子。呜呼,已矣夫!

秘书丞张君墓志铭

君讳某,字某,其先成都之新繁人。曾祖讳某,不仕。祖讳某,太宗时以高赀徙内地,除三班奉职,非其好也,即辞去,不仕,始家真州之扬子而葬焉。皇考讳某,起进士,终登州军事判官,赠太常博士,生三子,而君长子也。

君宽和厚重,友爱诸弟甚笃,待朋友以信,而乐弃财物以宽人之急。年七岁,日诵书数百言,操笔为篇章立就。及壮,举进士开封,第一,遂以释褐,为宣州宁国县主簿。会南陵无令,州以君行令事,有能名。用举者令颍州之沈丘县,转著作佐郎,知江宁府上元县事,又皆有能名。移知英州,迁秘书丞。以嘉佑二年十二月某甲子卒于州寝,是时君年四十七,天子官其一子师轲太庙斋郎。君之疾病也,州人相与为君奔走请命,至有欲以身代者,盖其得人心如此。

夫人河南县君丹阳吴氏,生三男子,长即师轲,次某,次某,皆尚幼。五女,皆未嫁。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君某州之某县某乡某所之原。余与君相好,又同年进士也,故与为铭曰:

呜呼张公兮韡矣其光,其先蜀产兮后葬于扬。视瞻先人兮兆此新茔,深泉高壤兮万世之藏。

司封郎中张君墓志铭

君张氏,讳式,字景则。其先建州浦城人,后徙建安。盖弗仕者三世。讳汉夫者,曾祖也;讳谟者,祖也;讳希颜者,父也。父以君贵,乃赠尚书职方员外郎,有气节,知君可教,乃付家事长子,而纵君游学。及长,文辞、行义为乡里所推。

天禧二年,释进士褐,主福州闽县簿。又主南剑将乐簿,有银冶,坐岁课不足,系者常数百人,君籍其人,使富贫财力相兼,课遂有羡,无系者。归,以劳除开封府祥符县尉。赵稹将并州,辟军事判官。稹所为有不可于众,徐启谕弗许,稹以故听,而君亦以此称长者。未几,遭母夫人丧。服除,改秘书省作佐郎、知福州古田县。耕籍田恩,迁太常博士、知开封府咸平县。吕许公罢宰相,以许州观察判官辟,从之。又通判饶州,狱有十数年不决者,君一言而决。会择河北吏,御史中丞举君,得洺州,赐绯鱼。又以选知虔州,虔于东南州为最剧,君能镇抚之以无事。三司市紬绢十余万,非经数,君拒弗市,民以君为有赐也。又知濠、寿二州,人缢其妻而以自杀告,狱既具,诘立服,举州讙以为明。居顷,召为开封府推官,坐栲掠囚死,出知岳州。皇佑二年九月六日卒,享年六十二。官至尚书祠部郎中。

君廉静好书,长于政事,所居官举,既去而人思。见时事有不便,往往能极言之无所忌。赵元昊反时,诱人出财助军,诱多得赏,于是吏或劫富人出财,君疏罢之。为开封推官时,宫中以私财为佛寺置田,又疏以为乱法,后遂以君言而止。既老矣,终不肯治田宅,所得禄以置书,曰:“吾子业此,足以自活,不然,虽田宅何足?”

某月某日葬君某乡某里。铭曰:

张祖留侯,世穷久幽。君始士服,起家以学。发于州县,治见称举。有言朝廷,弊事用除。维清厥诲,尚后弗渝。

葛兴祖墓志铭

许州长社县主簿葛君,讳良嗣,字兴祖。其先处州之丽水人,而兴祖之父,徙居明州之鄞,兴祖葬其父润州之丹徒,故今又为丹徒人矣。曾大父讳遇,不仕。大父讳旰,赠尚书都官郎中。父讳源,以尚书度支郎中终仁宗时。度支君三子,当天圣、景佑之间,以文有声赫然进士中。先人尝受其挚,阅之终篇,而屡叹葛氏之多子也。既而三子者,伯仲皆蚤死,独其季在,即兴祖。

兴祖博知多能,数举进士,角出其上。而刻励修洁,笃于亲友,慨然欲有所为,以效于世者也。年四十余,始以进士出仕州县。余十年,而卒穷于无所遇以死。嗟乎!命不可控引而才之难恃以自见盖久矣。然兴祖于仕未尝苟,闻人疾苦,欲去之如在己。其临视,虽细故,人不以属耳目者,必皆致其心。论者多怪之曰:“兴祖且老矣,弊于州县,而服勤如此。”余曰:“是乃吾所欲于兴祖。夫大仕之则奋,小仕之则怠忽以不治,非知德者也。”兴祖闻之,以余之言为然。

兴祖娶胡氏,又娶郑氏。其卒年五十三,实治平二年三月辛巳。其葬以胡氏祔,在丹徒之长乐乡显扬村,即其年十一月某甲子也。兴祖三男子,蘩、蕴皆有文学。蘩,许州临颍县主簿;蕴,邓州穰县主簿;苹尚幼也。四女子,皆未嫁云。铭曰:

蹇于仕,以为人尤。不慭施以年,孰主孰谋?无大憾于德,又将何求?

临川先生文集卷九十三 墓志

太常博士曾公墓志铭

公讳易占,字不疑,姓曾氏,建昌南丰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赠谏议大夫致尧之碑。大夫当太宗、真宗世为名臣。公少以荫补太庙斋郎,为抚州宜黄、临川二县尉。举三司法,中进士第,改镇东节度推官。还,改武胜军节度掌书记、崇州军事判官,皆不往。用举者监真州装卸米仓,迁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泰州之如皋、信州之玉山二县。知信州钱仙芝者,有所丐于玉山,公不与,即诬公。吏治之,得所以诬公者,仙芝则请出御史。当是时,仙芝盖有所挟,故虽坐诬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归不仕者十二年。复如京师,至南京病,遂卒。

娶周氏、吴氏,最后朱氏,封崇安县君。子男六人:曅、巩、牟、宰、布、肇。女九人。公以端拱己丑生,卒时庆历丁亥也。后卒之二年而葬,其墓在南丰之先茔。

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试于事,又愈以有名。临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恶人之豪帅其党数百人皆不复为恶。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辄正之。庄献太后用道士言作乾明观,匠数百人,作数岁不成。公语道士曰:“吾为汝成之。”为之捐其费大半,役未几而罢。如皋岁大饥,固请于州而越海以籴,所活数万人。明年稍已熟,州欲收租赋如常,公独不肯听,岁尽而泰之县民有复亡者,独如皋为完。既又作孔子庙,讽县人兴于学。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恶,而至于桥梁廨驿无所不治。盖公之已试于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为文章十余万言,而《时议》十卷尤行于世。时议者,惩已事,忧来者,不以一身之穷而遗天下之忧。以为其志不见于事,则欲发之于文,其文不施于世,则欲以传于后,后世有行吾言者,而吾岂穷也哉?盖公之所为作之意也。

宝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边,阳为欲弃约者,天子独忧之,诏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讳。于是言者翕然论兵以进,公独以谓天下之安危顾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夷狄无可忧者,不自治,忧将在于近,而夷狄岂足道哉?即上书言数事,以为事不尔,后当如此,既而皆如其云。

公之遭诬,人以为冤,退而贫,人为之忧也。而公所为十余万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乱,至其冤且困,未尝一以为言。公没,而其家得其遗疏,曰:“刘向有言:‘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赞之,则贤人舍而善政还。’此可谓明白之论,切于今者。夫夷狄动于外,百姓穷于下,臣以谓尚未足忧也。臣之所谓可忧者,特在分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略如此,而其详有人之难言者。盖公既病而为之,未及上而终云。呜呼!其尤可以见公之志也。夫谏者,贵言人之难言,而传者则有所不得言,读其略,不失其详,后世其有不明者乎?

公之事亲,心意几微,辄逆得之。好学不怠,而不以求闻于世。所见士大夫之丧葬二人,逆一人之柩以归,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尝为赞善大夫,死三十年犹殡,殡坏,公为增修,又与宰相书,责使葬之。此公之行也。盖公之试于事者小而不尽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见公之所存而名后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铭后世者而为铭曰:

夫辨邪正之实,去万事之例,而归宰相之责;破佛与老,合兵为农,以立天下之本;设学校,奖名节,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课,通财币,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于此乎?而时议之言如此。读其书以求其志,呜呼,公之志何如也!

内翰沈公墓志铭

公姓沈氏,讳遘,字文通,世为杭州钱塘人。曾祖讳某,皇赠兵部尚书;祖讳某,皇赠吏部尚书;父扶,今为尚书金部员外郎。

公初以祖荫补郊社斋郎,举进士于廷中,为第一。大臣疑已仕者例不得为第一,故以为第二。除大理评事,通判江宁府。当是时,公年二十,人吏少公,而公所为卓越已足以动人,然世多未知公果可以有为也。祀明堂恩,迁秘书省著作佐郎。岁满召归,除太常丞、集贤校理,判登闻鼓院、吏部南曹,权三司度支判官。又判都理欠凭由司。于是校理八年矣,平居闭门,虽执政,非公事不辄见也,故虽执政初亦莫知其为材。居久之,乃始以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及为制诰,遂以文学称天下。

金部君坐免归,求知越州,又移知杭州。鉏治奸蠹,所禁无不改,崇奖贤知,得其欢心,两州人皆画像祠之。英宗即位,召还,句当三班院,兼提举兵吏司封官告院,兼判集贤院,延见劳问甚悉。居一月,权发遣开封府事。公初至,开封指以相告曰:“此杭州沈公也。”及摄事,人吏皆屏息。既而以知审官院,遂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公旦昼视事,日中则廷无留人,出谢诸客,从容笑语。客皆怪公独有余日,而畿内翕然称治,人人如公坐视其左右。于是名实暴耀振发,贤临一时,自天子大臣皆论以为国之器,而闾巷之士奔走谈说,讙呼鼓舞,以不及为恐。

会母夫人疾病,请东南一州视疾,英宗曰:“学士岂可以去朝廷也?”明日,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充群牧使,兼权判吏部流内铨、判尚书礼部。公虽去开封,然皆以为朝夕且大用矣,而遭母夫人丧以去。英宗闻公去,尤悼惜,时遣使者追赐黄金,而以金部君知苏州。公居丧致哀,寝食如礼,以某年某月得疾杭州之墓次,某日至苏州,而以某日卒,年四十有三。

三男子,六女,中男恭嗣,后公六日卒,隆嗣、延嗣与六女皆尚幼。夫人陆氏,封安定郡君。公官右谏议大夫,散官朝散大夫,勋轻车都尉,爵长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有《文集》十卷。

公平居不常视书,而文辞敏丽可喜,强记精识,长于议论,世所谓老师宿学无所不读、通于世务者,皆莫能屈也。与人甚简,而察其能否贤不肖尤详,视遇之各尽其理。为政号为严明,而时有所纵舍,于善良贫弱抚恤之尤至。在杭州,待使客多所阔略,而州人之贫无以葬及女子失怙恃而无以嫁者,以公使钱葬嫁之,凡数百人。于其卒,知与不知,皆为之叹惜。

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杭州某乡某里。铭曰:

沈公仪仪,德义孔时。升自东方,其明孰夷?视瞻叹誉,无我敢疵。正昼而陨,呜呼可悲!序传有史,亦在铭诗。

王深父墓志铭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己任,盖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

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德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于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没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

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葬颍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岁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

夫人曾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曾氏祔。铭曰:

呜呼深父!惟德之仔肩,以迪徂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叔父临川王君墓志铭

孔子论天子、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亲为始而能竭吾才,则自圣人至于士,其可以无憾焉一也。

余叔父讳师锡,字某。少孤,则致孝于其母,忧悲愉乐不主己,以其母而已。学于他州,凡被服、食饮、玩好之物,苟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归,虽甚劳窘,终不废。丰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爱其力之所能得;约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歉其意之所欲为。其外行,则自乡党邻里及其尝所与游之人,莫不得其欢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则莫不为之悲伤叹息。夫其所以事亲能如此,虽有不至,其亦可以无憾矣。

自庠序聘举之法坏,而国论不及乎闺门之隐,士之务本者,常诎于浮华浅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数以进士试于有司,而犹不得禄赐以宽一日之养焉。而世之论士也,以苟难为贤,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过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称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为,则由外至者,吾无意于其间可也。自君子之在势者观之,使为善者不得职而无以成名,则中材何以勉焉?悲夫!

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祔于真州某县某乡铜山之原皇考谏议公之兆。为铭,铭曰:夭孰为之?穷孰为之?为吾能为,已矣无悲!

虞部郎中刁君墓志铭

刁氏于江南为显姓。当李氏时,君曾祖讳某,甚贵宠,尝节度昭信军,卒,葬昭信城南。皇祖讳某,亦尝仕李氏。归朝廷,以尚书兵部郎中直秘阁,终真宗时,其墓在江宁牛首之北。后秘阁再世不大遂,然多名人,在世议中。尚书屯田员外郎讳某者,葬丹徒,于君为皇考,故君为丹徒人。

君讳某,字某,尝举进士,不中,遂用皇祖荫仕州县,以尚书虞部郎中知广德军,归,卒于京师,年六十一。后卒之若干日,治平二年二月十五日,葬丹徒乐亭村。

君敦厚谨饬,治内外皆严以有恩。所居官,举其治,以此多荐者。初娶孙氏,后娶郭氏,封金华县君。有六男子:珉,试将作监主簿;璹,守某县令;次玘、瓌、玣、珣,为进士。三女,长嫁尚书屯田员外郎梁昱,余未嫁。铭曰:

刁氏南祖,奋功以武。诒禄于孙,有蔚其文。君以祖芘,厥艰初仕。祗载不惰,有荣于位。徂相名原,窾此新宫。筮云终吉,铭告无穷。

王会之墓志铭

君讳逢,字会之,姓王氏,太平州当涂县人也。尝举进士,不中,去以所学教授。于是苏州士人从转运使乞君主其学,学者常致数千百人。君所奖养成就者多矣,乃始以进士起家,权南雄州军事判官。归,试判超等,补袁州军事判官,留为国子监直讲,兼陇西郡王宅教授,李某行内修谨,君盖有力焉。岐国公主既嫁,为君求迁,有命矣,君辞焉,乃已。

君少以文学知名,于书无所不观,而尤喜《易》,作《易传》十卷、《乾德指说》一卷、《复书》七卷,名士大夫多善其书者。于是枢密使张公举君可试馆职,而宰相无知君者,故不用。通判徐州,以疾不赴,求监苏州酒,以嘉佑八年正月六日不起,年五十九,官至太常博士。君为人乐易,笃于朋友故旧,于势利无所苟,能爱人以得其欢心。

君皇祖考延嗣,祖、考皆不仕,而皇考以君故,赠大理评事。前夫人苏氏,后夫人陈氏,皆无子。陈氏名家子,亦有贤行,以嘉佑八年四月二日,葬君苏州吴县三玄乡陆公原,以前夫人苏氏祔焉。铭曰:

宜寿也,五十而已;宜贵也,止于博士;谓卒有后也,而终无子。呜呼夫子!命不可与谋。其归其安,永矣兹丘。

袁州军事推官萧君墓志铭

袁州军事推官新喻萧君,讳洵,字公美。初,年十五,以父命就学于乡里,后数举进士不合,用父荫,试秘书省校书郎。选筠州司法,尝独守法争议,脱数人于几死。又选吉州吉水县主簿,遂佐袁州,摄行宜春令事,县甚治。用举者十四人,当召对,以治平二年五月十八日卒京师,年四十五。越四年二月三日,葬新喻钟山乡钟山里,于是夫人张氏前死而别葬。子男一人,錞,郊社斋郎。女六人,其四人既为士妻,其二尚幼。

萧氏故长沙人,当李氏时,迁江南,或居庐陵,或新喻,后皆以才力名艺自显。君曾祖讳绍,有儒学,不仕。祖讳世则,赠光禄卿。父固,尝以尚书刑部郎中、集贤殿修撰守桂州,经略南方,号称能臣。已而有所牾,以祠部郎中分司,遂致仕。君惇厚谨密,事亲左右不怠,当官廉实以敏,以故多举者。铭曰:

于嗟萧君,营此新卜。何性之祥,而命之不谷。匪父匪母,匪子为忧。自其邑里,皆叹以愀。有铭厥实,藏在中丘。

大理寺丞杨君墓志铭

君讳忱,字明叔,华阴杨氏子。少卓荦,以文章称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传注,资他经以佐其说,其说超厉踔越,世儒莫能及也。及其为吏,披奸发伏,振擿利害,大人之以声名权势骄士者,常逆为君自诎。盖君有以过人如此。然峙其能,奋其气,不治防畛以取通于世,故终于无所就以穷。

初,君以父荫守将作监主簿,数举进士不中。数上书言事,其言有众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简公且死,为君求职,君辞焉。后用大臣荐,召试学士院,又久之不就。积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飞骑尉,而坐小法绌监蕲州酒税,未赴,而以嘉佑七年四月辛巳,卒于河南,享年三十九,顾言曰:“焚吾所为书,无留也,以柩从先人葬。”八年四月辛卯,从其父葬河南府洛阳县平乐乡张封村。

君曾祖讳津。祖讳守庆,坊州司马,赠尚书左丞。父讳偕,翰林侍读学士,以尚书工部侍郎致仕,特赠尚书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县君,尚书右丞度之女。男两人:景略,守太常寺太祝,好书,学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卷,又别为《春秋正论》十卷、《微言》十卷、《通例》二十卷。铭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终于此?纳铭幽宫,以慰其子。

节度推官陈君墓志铭

人之所难得乎天者,聪明辨智敏给之材;既得之矣,能学问修为以自称,而不弊于无穷之欲,此亦天之所难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难得者与人,人欲以天之所难得者徇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则其得有不暇乎修为,其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叹夫未见其止而惜之者也。

陈君讳之元,字某,年二十七,为武昌军节度推官以卒。自其为儿童,强记捷见,能不劳而超其长者。少长,慨然慕古人所为,而又能学其文章。既以进士起家,则喜曰:“无事于诗赋矣,以吾日力尽之于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于是悉橐其家书之官,而蚤夜读以思,思而不得,则又从其朋友讲解,至于达而后已。其材与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则其成就当如何哉!然无几何,得疾病,遂至于不起。嗟乎,此亦所谓未见其止而可惜者也!

君某州之某县人,曾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佑某年某月某甲子,其兄之方为之卜某州某县某所之原以葬。而临川王某为铭曰:

浮扬清明,升气之乡;沈翳浊墨,降形之宅。其升远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铭昭之。

临川先生文集卷九十四 墓志

尚书祠部郎中集贤殿修撰萧君墓志铭

区希范诛,广西困于兵,诏以尚书屯田员外郎萧君知桂州,兼广西都巡检、提举兵甲溪峒事。至则因其故俗,治以宽大,广西遂安,而君以材选为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未几,以君之信于南方也,又以君为广西水陆计度转运使。方是时,侬智高搜兵,诱聚中国亡命,阴以其众窥边境,而边吏士尚皆不寤,君独忧此,以谓必为南方之患。乃选遣才辩吏,说智高内属,上书言状,请因以一官抚之,使抗交趾,且可以纾患。书下枢密,枢密以智高故属交趾,纳之生事,以诏问君,能保交趾不争智高,智高终无为寇,则具以闻。君曰:“蛮夷视利则动,必保其往,非臣之所能。顾今中国势未可以有事于蛮夷,则如智高者抚之而已,且智高才武强力,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就其能争,则蛮夷方自相攻,吾乃所以闲而无事。”争议至五六,而枢密遂绌君言不报。君又奏请择将吏、缮兵械、修城郭以待变,亦至五六,又皆不报。而君以召归,智高果反邕州,杀其守将,出入广东、西十有一州,所至残破,吏士多走死。枢密乃更归责于君,以知吉州,一时士大夫纷纷欲为君讼,君遂绝口无所道。世以此称君长者,又因知君智谋果可以任边事。

居顷之,遂复以为广东转运使。又以直昭文馆知桂州。当是时,侬宗旦聚兵智高故地,无所属,邕州为之警,诸将皆议兴师,君又独持招降之议。朝廷用君议,宗旦遂释兵服,以为西头供奉官,而边无事。于是君积官至尚书刑部郎中,以集贤殿修撰再任。

会蛮申绍泰反,巡检宋士尧战死,仁宗使中贵人出视,君坐士尧死,降知江州,而提点刑狱因中贵人言君罪状,朝廷为置狱。而君所坐止于赎金,诸提点刑狱所言多无之,然犹夺两官以免。稍除监抚州盐酒,辞不往,以分司南京就第。诸公多欲荐起之者,君遂告老,即以尚书祠部郎中致仕。

君讳固,字干臣。初以进士选桂阳监判官、楚州团练推官,用举者二十三人,改大理寺丞,知开封府阳武、永康军青城两县,通判虔州。以方略擒盗,赐书奖谕,移知江州。所至皆有善状,推贤举善,束缚奸吏,明而不残。于财利尤能开阖敛散,故在广东收铜盐课,皆倍前以十万数。治平三年,年六十五,以九月十七日卒于家。

初娶陇西县君李氏,再娶彭城县君刘氏。子男二人:洵,袁州军事推官,前死;泂,试秘书省校书郎、知鄂州嘉鱼县事。女三人,嫁江州湖口县主簿何正臣、龚州司户参军欧阳成,其季尚幼也。孙男女十八人。

萧氏故长沙人,君曾祖讳处钧,当湖南马氏时为衡州司马,以马氏方乱,弃其官归李氏江南,不愿仕,有赐田百顷袁州之新喻。新喻后属临江军,故今为临江新喻人。祖讳绍,考讳世则,皆以儒学不仕,而考以君故赠官至光禄卿。君之疾革也,出其奏议焚之,其子孙所录传尚二百余篇,盖其言详密,多世务之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葬君新喻安和乡长宣里佛子冈。铭曰:

司马去荆,望此南国。君贲厥趾,萧宗以殖。致功蛮方,时告厥犹,朝为弗闻,疆埸用忧。受慝不让,退安一州。既穷而通,终以无偶。铭诗幽宫,传载永久。

赠光禄少卿赵君墓志铭

侬智高反广南,攻破诸州,州将之以义死者二人,而康州赵君,余尝知其为贤者也。

君用叔祖荫试将作监主簿,选许州阳翟县主簿、潭州司法参军。数以公事抗转运使,连劾奏君,而州将为君讼于朝,以故得无坐。用举者为温州乐清县令,又用举者就除宁海军节度推官。知衢州江山县,断治出己,当于民心,而吏不能得民一钱,弃物道上,人无敢取者。余尝至衢州,而君之去江山盖已久矣,衢人尚思君之所为而称说之不容口。又用举者改大理寺丞,知徐州彭城县。

祀明堂恩,改太子右赞善大夫,移知康州。至二月,而侬智高来攻,君悉其卒三百以战,智高为之少却。至夜,君顾夫人取州印佩之,使负其子以匿,曰:“明日贼必大至,吾知不敌,然不可以去,汝留死无为也。”明日,战不胜,遂抗贼以死,于是君年四十二。兵马监押马贵者,与卒三百人亦皆死,而无一人亡者。

初,君战时,马贵惶扰,至不能食饮,君独饱如平时。至夜,贵卧不能著寝,君即大鼾,比明而后寤。夫死生之故亦大矣,而君所以处之如此。呜呼,其于义与命可谓能安之矣!

君死之后二日,而州司理谭必始为之棺敛,又百日,而君弟至,遂护其丧归葬。至江山,江山之人老幼相携扶祭哭,其迎君丧有数百里者。而康州之人亦请于安抚使,而为君置屋以祠。安抚使以君之事闻天子,赠君光禄少卿,官其一子觐右侍禁,官其弟子试将作监主簿,又以其弟润州录事参军师陟为大理寺丞,签书泰州军事判官厅公事。

君讳师旦,字潜叔,其先单州之成武人。曾祖讳晟,赠太师。祖讳和,尚书比部郎中,赠光禄少卿。考讳应言,太常博士,赠尚书屯田郎中。自君之祖,始去成武而葬楚州之山阳,故今为山阳人。而君弟以嘉佑五年正月十六日,葬君山阳上乡仁和之原,于是夫人王氏亦卒矣,遂举其丧以祔。铭曰:

可以无祸,有功于时。玩君安荣,相顾莫为。谁其视死,高蹈不疑?呜呼康州,铭以昭之。

朝奉郎守国子博士知常州李公墓志铭

公李氏,讳余庆,字昌宗,年四十四,官止国子博士,知常州以卒。然公之威名气略闻天下,自其卒至今久矣,天下尚多谈公之为有过于人者。余尝过常州,州之长老道公卒时就葬于横山,州人填道瞻送叹息,为之出泪,又为之画像,寘之浮屠以祭之。于是又知公之有惠爱于常人也。已而与公之子处厚游,则得公之所为甚具。盖公之为政,精明强果,事至能立断而得,久奸宿恶辄取之不贷。至其化服,则抚循养息,悉有其处。所以威震远近,而蒙其德者,亦思之无穷也。当明肃太后时,尝欲用公矣,公再上书论事,其言甚直,以故不果用而出常州。呜呼!公之自任,岂止于一州而已?此有志者所以为之惜也。

始,公以叔父任,起家应天府法曹参军,遇事辄争之,留守者不能夺也,卒荐公改太常寺太祝,知湖州归安县。其后通判秀州,州近监,公作华亭、海盐二监,以业盗贩之民,岁入缗钱八十万。又为石堤,自平望至吴江五十里,以除水患,人至今赖之。其所至处,利害多如此。然非公大志所欲以就名成功者,故不悉著,著其利于民尤大而能以久者云。

公平生慷慨,好议当世事,其所趣舍,必欲如己意,虽强有势,终不为挠。尝考前世治乱之迹,与其君臣之间议论,编为七十卷,藏于家,此盖其大志所存也。公之先,为开封之陈留人,五代祖为梁使闽,因避地,家于福之涟江。曾大父周,不仕。大父郁,赠尚书虞部员外郎。考慕玢,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工部员外郎。夫人龚氏,永安县君。男五人:处常,忠武军节度推官,与谊、諴皆已卒;处厚,大理寺丞,与处道皆进士。既葬之二十三年,至和元年,余铭其墓曰:

公闽于家,来自陈留。维时方屯,闭蓄函收。其孰有源,而久于幽。自公之考,乃施乃流。其流至公,孰敢泳游。茫洋演迤,小大毕浮。曷蹇于行,使止一州?庶其涣发,在后之修。

左班殿直杨君墓志铭

束鹿杨辟状其先人曰:君讳文诩,字巨卿。少孤,鞠于世父。世父战契丹于常山,君始十七,能以兵入,得甲马。其后世父为峡州麻溪寨主,合州兵讨蛮之叛者。君以二十五卒驰前,与蛮三千遇。蛮传畏君勇,悉还走险,其酋据险下射,杀君卒几尽。君以两矢自下颠其酋,而后世父军亦至,遂戡其众以归。天子赏世父一官,而以君属三班为殿侍。

君曾祖讳渊,祖讳君正,父讳德成,皆以经术教授乡里,遭五代变扰,皆不仕。君亦少敏强记,通五经、刑名、书数。然负其材武,思一有所奋,成功名,以故为武吏。稍迁借职,监睦州酒,由借职三迁为左班殿直,由睦州亦三迁为邵州武冈寨兵马监押。由武冈归京师,以庆历七年二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三而卒。

初,康定中,将相欲五路兵攻夏,故相陈恭公为陕西招讨使,欲君为用。知君者皆曰:“君尝有所试,今其时也,勉之矣!”君不应而辞以疾。顾说恭公曰:“吾士卒惰久矣,而数败以恐,卒然驱之以入不测,战久讲胜悍强之贼,愚不知计策,见其危而已。”恭公默然。而其后兵果不得出。自是君亦老矣,更读书,劝诸子以学,无复言兵事。

方君少壮时,喜兵,弯弓击剑,士莫敢伍。然仁恕爱物,遇人谦谨。麻溪士卒杀戮无所择,君为救止,全活甚众。其在武冈,以恩信得诸蛮,蛮有嵩、叙、上下诚等州刺史,至呼君为父,终君去,不为侵窃。

君夫人杜氏,生三男,其长子早卒,次辟为大理寺丞,次闳。三女子,皆已嫁,其长亦早卒。夫人少君十岁,以嘉佑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卒于酸枣,而寿与君皆七十三。六月二日,合葬于陈州宛丘县友于乡彭陵原。

临川王某曰:士之以材称于世而能以义克者少矣。子路,学孔子者也,然怙其勇以不得死。君以此其材至白首无所遇,而恂恂自克,以考厥终,克有名子,载其行治,其可铭。铭曰:擐坚挽强,可捍四方,视时弛张,以不悖于常,维士之良。

内殿崇班钱君墓碣

内殿崇班、广德军兵马都监钱君之墓,在和州之历阳鸡笼乡永昌里。初,钱氏以布衣起,王吴越,当五代时,诸侯王僭悖,独常顺事中国,道闭无所出,则间以其方物取海上输之天子。至宋受命,欲一天下,吴越王即帅其属朝京师,而尽献其地。天子受其地,王之淮海,而褒题其子孙。盖至于今百年,钱氏之有籍于朝廷者,殆不可胜数,而以才称于世,尝任事者,比比出焉。

君讳某,字某,右屯卫将军讳某之子,昭化军节度使讳某之孙,吴越文穆王讳某之曾孙。钱氏以才称于世者也。其为子弟也,父昆称良焉;其为父兄,又能教其子弟;其为吏,又能修其职事,而天子尝任之以为材。始以季父恩公荫补三班借职,稍迁至内殿崇班,知钦州,州人甚爱之。归,奏事殿中称旨,遂迁内殿承制,提点广南西路刑狱。在广西四年,以功次迁供备库副使,刺举当法,贤士大夫多誉之。当是时,侬智高为奸,数嫚边吏,边吏莫能抗,诸州又皆无兵,君即奏请戍兵以待变。奏至五六,而大臣终不许,即复上书求罢,又不许,而侬智高果反。君坐诎三官,监饶州酒。居久之,稍复迁至内殿崇班、广德军兵马都监。至广德之明年,嘉佑二年,君年七十一矣,以三月某甲子卒。昭化之治和州也,凡十八年,有惠爱于州人,其卒,子孙遂留以葬。故君子淇、沂、沃、溥,奉君丧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归葬于永昌先人之兆。而淇、沂以余曾从事于文辞,自君之将葬至于今三年,跋涉而从余以求铭数矣,然不止而愈勤。噫!其若是,余不可以无铭。于是为之叙次,使归而镵诸墓。

吴处士墓志铭

君吴氏,讳某,字某,其先建安大姓。曾大父讳某,建州长史,大父讳某,馆驿巡官、检校尚书吏部员外郎,皆江南李氏所置也。方李氏时,吏部府君之父子,同时仕江南者以十数,至君之考讳某,始以汀州军事推官归选于朝,主郑之新郑簿。

君少孤,事母夫人至孝,与其弟轲相爱。春秋祭先人,虽老矣,眂牲省器,皆不以属子孙,俯仰斋栗,如见其飨之者;已祭,未尝不悲哀也。读书取大指通而已。或劝之谋利,曰:“吾贫久矣,人以我为忧,而我以是为乐,不能改也。”有子三人,甫、申、冉,皆不使事生产,曰:“士而贫,多于工商而富也。”三人者皆以进士贡于乡,而申为太平州军事推官。君年七十八,某年某月某日卒于太平之官舍,甫等护其柩归葬于江州某县某乡某原,某年某月日也。夫人前君卒,别葬,实南阳叶氏。

始,君所居毁于水,乃奉母夫人来客江州,爱其山川而遂家之,故其葬也以归焉。申之友南阳张颉论次君之事如此。而申以告曰:“先人不幸,力为善而不获显于天下,今其葬,宜得铭,使后世有见焉。”嗟乎,予不及识君矣!然予之故人多能言君之教诸子尽其道,故卒皆有立,而申之文行尤以知名于世。方今士大夫之列于朝者,天子于其父母皆有以宠嘉之,其官封之卑巨视其子,所以劝天下之为父母而慰其子之心。以君之善教而子之材,宜及其身有高爵盛位之报焉。其生也,既不及,其没也,孰知其不卒享也哉!是故不宜无铭也。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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