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之死(1 / 1)

时间很快到了仁寿四年(604),也许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较担心,也许是为了避开京城的种种是非,隋文帝杨坚在当年的正月,就早早地张罗着要前往仁寿宫休养。术士章仇太翼(卢太翼)再三劝阻,对杨坚直言相告:“臣不敢说假话,皇上此行恐怕是有去无返。”杨坚大怒,把章仇太翼捉进牢房,准备等自己从仁寿宫回来,证明章仇太翼所言虚妄后,将他斩首示众。

正月二十七日,杨坚动身到达仁寿宫,第二天下诏将大小政务都交由皇太子杨广处理。到了四月,“上不豫(皇帝病重)”的消息传了出来。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和黄门侍郎元岩等人入阁侍疾,太子杨广也赶到了仁寿宫,入住大宝殿。

杨坚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到六月初六,朝廷宣布大赦天下。大家都知道,杨坚的病情很严重了,大赦是为他祈福。七月初一,天象记录“日青无光,八日乃复”,这是非常不吉利的天象。果然,到七月初十,杨坚感觉自己到了弥留之际,便召集王公大臣诀别。到这个时候为止,隋文帝杨坚的病情和活动都是公开的,都有大臣作证。

皇帝病重,最紧张的人莫过于太子了。太子能不能顺利继位登基,现在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了。之前,太子杨广入住仁寿宫的大宝殿,的确有看望父皇、照料病情的一面,但是更重要的目的应该是掌控父皇病重期间的局势。为了今日的身份、地位,杨广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他肯定不希望这些努力付诸东流。他很焦虑,很着急,于是亲自给同在仁寿宫侍疾的杨素写了一封信,派人偷偷送去。杨素收到后写了一封回信,派人送回给杨广。

杨广和杨素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素派遣的那个传递回信的人,太不靠谱,竟然把回信误送给了隋文帝杨坚!

杨广很有可能在信中询问杨坚到底还能坚持几天,他也很可能在信中询问其间是否会出现变故,和杨素商量如何共同行动。总之,杨坚读后,认识到杨广、杨素两人早就结成了政治同盟,共同进退。那么之前的许多政治风波,是不是这两个人在作祟?他们俩背着自己,还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个人在病重的时候往往想得多,杨坚本来就多疑猜忌,现在在病榻上就更思绪万千了。他见信大怒,气得浑身哆嗦。

这时又有一件事情,火上浇油。就在杨坚拿着信件,思考怎么处置不孝之子杨广和不忠之臣杨素的时候,他晚年宠爱的陈贵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待看到杨坚,又红着脸低下头,扭扭捏捏地缩到一边去了。杨坚问她原因,结果陈贵人流着眼泪说道:“太子无礼。”

这个陈贵人,是南朝陈宣帝的公主、陈后主(陈叔宝)的妹妹,才貌双全,陈朝灭亡后被杨坚收入后宫。独孤皇后在世时,善妒且强势,后宫嫔妃几乎没有人得到皇帝的宠幸,只有陈氏偶尔得到临幸。独孤皇后死后,陈氏晋封贵人,专房擅宠,主断内事,冠于六宫。杨广阴谋夺嫡的时候,经常送金蛇、金驼等东西取媚陈贵人,以及得宠的蔡贵人。陈、蔡二人就成了杨广在后宫的内助,对杨广夺嫡和窥探后宫帮助不小。

但是杨广本性好色,看到才貌双全的陈贵人,难免心猿意马。根据《隋书》的记载,杨广和陈贵人在仁寿宫侍疾的几个月里,时常相见。杨坚截获杨素回信的当天早上,陈贵人出来更衣,遇见了杨广。杨广色心大发,要逼迫陈贵人成全好事。陈贵人奋力反抗,摆脱杨广,逃回了杨坚的寝宫。于是,就出现了前述的那一幕。

杨坚异常愤怒,大叫:“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诚误我!”他对杨广彻底绝望了,叫来侍疾的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命令道:“召我儿!”柳述两人就要出去叫太子杨广,杨坚说道:“叫杨勇来。”或许,杨坚意识到了废太子杨勇是被杨广、杨素等人陷害的,杨勇虽然有各种问题,但毕竟不是阴谋小人,基本品德还是过关的。所以,他在重病之中又起了废杨广、传位杨勇的念头。

柳述、元岩离开杨坚的寝宫,书写了召杨勇的敕书,竟然拿去给杨素看。杨素看到后,大吃一惊,连忙去报告杨广。两个人经过短暂的慌乱后,迅速商定了对策。很快杨素假传圣旨,调动东宫士兵入仁寿宫守卫,由杨广的亲信宇文述、郭衍控制了仁寿宫的内外进出,接着杨广的心腹张衡进入了杨坚的寝宫。张衡进宫后,把陈贵人和其他侍疾的宫人都赶了出去,派人关押在一个房间里。不一会儿,寝宫传出消息,说“皇上驾崩”了。《隋书》对杨坚之死的记载非常简单,只有两句话:“秋七月乙未,上以疾甚,卧于仁寿宫,与百僚辞诀,并握手嘘唏。丁未,崩于大宝殿。”

被关起来的陈贵人和后宫其他人,听到消息后,相顾失色。黄昏时,太子使者拿着一个金盒子进屋,盒上贴着杨广亲笔书写的封条,说是赐给陈贵人的。陈贵人惶恐到了极点,以为是鸩毒,吓得不敢打开。古代宫廷政变中,屠杀后宫灭口的情况太多了,陈贵人觉得自己便是最早的一个牺牲品。太子使者见状,逼陈贵人打开了盒子,结果里面装着几枚同心结。原来,这是杨广在向陈贵人示爱。旁边的宫人见状,欢呼雀跃,互相叫道:“我们不用死了!”陈贵人却高兴不起来,自己名义上是杨广的母辈,况且老皇帝杨坚刚死,自己怎么能马上投入杨广的怀抱。陈贵人坐在那里,不肯致谢,但旁边的宫人逼着陈贵人接过金盒子,谢过使者。当天晚上,杨广就提前把陈贵人给“接管”了。

隋文帝杨坚之死,疑点重重,杨广接下来的诸多举动,更是加深了人们的怀疑。他先是下令秘不发丧,接着伪造了杨坚的诏书,赐死废太子杨勇。杨勇是被人用衣带勒杀的。杨广登基后,又假惺惺地追封杨勇为房陵王,但是规定其子不得继承爵位。杨勇的长子杨俨,曾担任宫廷侍卫官,后来死在一次随扈出巡的路上,据说也是被杨广毒死的。杨勇的其他儿子则全部被流放岭南,后来杨广命令当地的官府杀害了他们。狠心的杨广将大哥杨勇一家“满门灭绝”了。

此外,杨广下令逮捕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关进监狱。柳、元二人是杨坚晚年倚重的力量,又是杨坚临死前要废杨广、传位杨勇的见证人,杨广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事后,杨广贬二人为平民,将柳述流放到广东龙川(今惠州),将元岩流放到广东南海(今广州)。这两个地方当时都是偏僻蛮荒之地。因为柳述是驸马,杨广还逼兰陵公主与柳述断绝关系,改嫁他人。兰陵公主誓死不从,强烈要求与柳述一同流放龙川。但杨广坚决不准,派人软禁了公主。结果,兰陵公主忧愤而死,柳述后来也死于颠沛流离的途中。

上述情形都是正史《隋书》的记载,带有阴谋论的种种要素,隋文帝之死成了一桩著名的历史公案。很多人都认为杨广“弑父夺位”,但具体情形,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黑幕也好,清白也好,没有任何一本史书能够提供哪怕是蛛丝马迹的确凿证据。

杨坚在位二十四年,享年六十三岁。《隋书》评价杨坚“鸿恩大德,前古未比”,并没有赞誉过度。隋朝给他上庙号“高祖”,谥号“文”,史称“隋文帝”。